墨珩那冰冷神念帶來的驚悸，如同冬日滲入骨髓的寒氣，久久盤桓不散。
    白璃強行壓下翻湧的氣血與神魂的刺痛，再也無法進入修煉狀態。她獨坐窗邊，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那根弦繃得極緊。天宮來使的強大遠超預估，魔氣之患陰雲不散，而自身恢複的速度卻如同龜爬……
    一種許久未曾有過的、近乎焦灼的情緒，在她心底蔓延開來。
    直至清晨時分，殿外傳來輕柔的叩門聲與侍女問安的聲音，才將她從冰冷的思慮中拉回。
    “璃兒，可是醒了？”狐後雲瑤溫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白璃收斂起所有外露的情緒，深吸一口氣，臉上重新掛上那副恰到好處的、帶著些許病弱疲憊的神情，才輕聲道：“母後請進。”
    殿門被推開，雲瑤端著一隻小巧的玉盤走了進來，盤上放著一隻繡工極為精美的藕荷色香囊，散發著清雅寧神的香氣。
    “昨夜雨疏風驟，聽聞你這邊燈亮到很晚，可是沒睡好？”雲瑤走到她身邊，目光慈愛地在她臉上細細打量，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眼底那抹未能完全掩飾的倦色與一絲不同尋常的蒼白。
    白璃垂下眼睫，默認般輕輕“嗯”了一聲，並未多言。言多必失，尤其是在這位心思細膩的母親麵前。
    雲瑤輕歎一聲，在她身旁坐下，將那隻香囊放入她手中：“這是母後新做的安神香囊，裏麵添了木老珍藏的九轉還魂草粉末，最是寧心靜魂。你貼身戴著，或能助你安眠。”
    香囊入手溫潤，那九轉還魂草的香氣清幽綿長，吸入肺腑，竟真的讓她因昨夜反噬而隱隱作痛的神魂舒緩了些許。確是難得的好東西。
    “謝謝母後。”白璃握緊香囊，指尖感受著其上精細的繡紋，心中微暖。
    雲瑤輕輕撫摸著她的長發，動作溫柔得如同對待稀世珍寶。殿內一時安靜下來，隻有母女二人輕微的呼吸聲。
    良久，雲瑤忽然輕聲開口，聲音低得幾乎隻有她們兩人能聽見：“璃兒，自你此次醒來，母後總覺得……你似乎有些不同了。”
    白璃的心猛地一跳，抬眸看向雲瑤。
    雲瑤並未看她，目光落在虛處，帶著一種母親特有的、混合著欣慰與擔憂的複雜情緒：“安靜了許多，也……沉穩了許多。看人的眼神，偶爾會讓母後覺得，像是藏著許多心事。”
    她頓了頓，轉頭看向白璃，那雙美麗的眼睛裏充滿了真誠的關切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可是昏迷時……經曆了什麽？或者，有什麽難處，是不能對母後言說的？”
    白璃指尖微微一顫，香囊險些脫手。她沒想到雲瑤的感覺如此敏銳。
    她張了張口，那些準備好的、用於敷衍狐帝的“夢中學藝”的說辭在舌尖滾動，卻在對上雲瑤那雙毫不摻假、純粹著盛滿母愛的眼眸時，有些難以出口。
    沉默了片刻，她終究還是選擇了部分隱瞞，部分真實。
    “女兒……也不知該如何說。”她低下頭，聲音帶著一絲迷茫和脆弱，像是找不到方向的孩子，“隻是醒來後，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又沉甸甸的。好像忘了許多事，又好像……突然明白了許多事。”
    她微微蹙眉，努力組織著語言：“有時會覺得害怕，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以後會怎樣。”這話半真半假，害怕源於對未來的不確定和墨珩帶來的壓力，而非她所說的原因。
    雲瑤聞言，眼中瞬間湧上心疼之色，連忙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傻孩子，定是此次病得厲害，傷了神魂，才會這般胡思亂想。”
    她柔聲安慰著，方才那一點疑慮似乎被母親的天性壓下，隻剩下滿滿的愛憐：“不怕，都過去了。無論忘了什麽，或是明白了什麽，你永遠都是父君和母後最珍愛的璃兒。在這青丘，無人能讓你受委屈。”
    她的懷抱溫暖而柔軟，帶著令人安心的桃花香氣。白璃僵硬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任由自己沉浸在這份陌生的、卻無比真實的溫暖之中。
    “母後……”她低聲喚道，聲音有些悶。
    “嗯？”雲瑤輕輕應著。
    “如果……如果女兒以後，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她試探著，聲音極輕，“您和父君……會失望嗎？”
    雲瑤輕輕笑了起來，下巴蹭了蹭她的發頂，語氣無比篤定：“傻話。父君和母後盼著你平安喜樂，便足矣。無論璃兒變成什麽模樣，是活潑也好，是安靜也罷，是精通修行也好，是隻愛玩鬧也罷，你都是我們的女兒。這青丘，永遠是你的家，是你的倚仗。”
    她鬆開白璃，雙手捧起她的臉，目光溫柔而堅定：“無需多想，更無需害怕。想做何事，便去做。有何難處，便來尋母後。天塌下來，還有父君和母後，還有你哥哥們替你頂著。明白嗎？”
    白璃望著雲瑤眼中毫不掩飾的、全然的愛與包容，心髒最深處某個冰冷堅硬的角落，仿佛被這溫柔的目光悄然觸動，裂開了一絲細微的縫隙。
    一種酸澀而溫暖的情緒湧上鼻尖。
    她用力點了點頭，將臉埋進雲瑤的肩窩，掩去眼底翻湧的複雜情緒。
    這一刻，她不再是孤身奮戰於陌生世界的瑤光帝姬，而是一個被母親牢牢護在羽翼下的、名為白璃的小狐狸。
    這份毫無保留的母愛，如同一道溫暖的光，照亮了她前路的重重迷霧，也成為了她必須變強、必須守護這片淨土的、最原始的動力。
    “女兒明白了。”她悶聲回應，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雲瑤欣慰地笑了，又細細叮囑了她許多保養身子的瑣事，方才離去。
    殿門合上。
    白璃獨自坐在原地，手中緊緊握著那隻溫暖的安神香囊。
    鼻尖縈繞著九轉還魂草清幽的香氣，以及雲瑤身上殘留的、令人安心的桃花暖香。
    她目光垂下，落在香囊之上，指尖緩緩收緊。
    母後……
    謝謝您。
    也……對不起。
    有些路，注定隻能獨行。有些真相，注定無法言說。
    但這份溫暖，她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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