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唐鎮元那近乎失聲的顫抖詢問，整個控製室的空氣，仿佛都因為他聲音裏的驚駭而凝固。
    許易的目光從光屏上移開，落在了唐鎮元那張寫滿震驚的儒雅麵孔上。
    他平靜地點了點頭。
    “有是有。”
    這個回答輕描淡寫，卻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唐鎮元的心髒上。
    他真的能種！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許易的下一句話，卻又像一隻無形的手，將他剛剛衝上雲霄的情緒，輕輕地按了下去。
    “但是大多都還在培育階段，沒那麽快能出貨。”
    唐鎮元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略微放鬆。
    也是，這種逆天的東西，怎麽可能說有就有。
    是他太心急了。
    然而，他這口氣還沒完全吐出來，許易便話鋒一轉，用一種仿佛在說“今天天氣不錯”的隨意口吻，補充道。
    “不過說來也巧。”
    “列表裏的‘冰草’和‘香椿芽’，今天剛好成熟了第一批。”
    “其他的，暫時還沒有。”
    轟！
    唐鎮元剛剛放下的心，瞬間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冰草！香椿芽！
    今天就有？
    那股被強行壓下去的，對未知食材的狂熱渴望，在這一刻，被徹底點燃，化作了熊熊烈火，在他眼中瘋狂燃燒。
    他再也無法維持那份久居上位的沉穩。
    他的呼吸變得粗重，雙眼死死地盯著許易，眼神裏閃爍著一種近乎懇求的、熾熱的光芒。
    “許老弟。”
    他的聲音有些幹澀，甚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張。
    “能……能讓我開開眼嗎？”
    許易看著他這副模樣，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點了點頭。
    他再次轉過身，手指在光屏上輕巧地劃動了幾下，在【冰草】與【香椿芽】的條目後方，各自點選了“樣品采收”的指令。
    指令下達。
    控製室深處的自動化流水線，再次發出了那種令人心安又敬畏的“嗡嗡”聲。
    這一次，唐鎮元沒有再去看那震撼人心的采收流程。
    他的全部心神，都死死地鎖在了身旁那條銀白色的傳送軌道上。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終於。
    伴隨著一聲輕微的“哢噠”聲，兩個小號的、印著“青禾村高科農業”字樣的泡沫箱，順著傳送軌道，穩穩地停在了兩人麵前。
    唐鎮元的心髒，猛地一跳。
    他甚至沒等許易動手，便自己上前，用一雙微微顫抖的手，揭開了其中一個箱子的蓋子。
    一股極致的、混雜著青草與晨露的清新氣息，撲麵而來。
    箱子裏，一根根晶瑩剔透的冰草，整整齊齊地碼放著。
    它們的表麵，覆蓋著一層天然的、冰晶般的水珠狀凸起，在頂燈的照射下，折射出鑽石般璀璨的光芒，仿佛不是人間的造物。
    唐鎮元深吸一口氣，臉上閃過一絲極致的震撼。
    但僅僅一秒之後，這絲震撼，就迅速轉變為一種哭笑不得的、帶著幾分無奈的苦笑。
    他沒有大呼小叫。
    他甚至沒有去碰觸那些完美的冰草。
    他隻是緩緩地搖了搖頭，然後又打開了另一個箱子。
    裏麵，是鮮嫩到仿佛能掐出水來的香椿芽，每一根都挺拔翠綠，頂端的嫩芽呈現出誘人的紫紅色，那股獨有的、濃鬱霸道的香氣，瞬間充滿了整個空間。
    唐鎮元看著這兩箱堪稱藝術品的“蔬菜”，那張飽經商海沉浮的臉上，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的驚訝。
    隻剩下一種徹底的、無力的……釋然。
    他拿起一根冰草，沒有絲毫猶豫地放進了嘴裏。
    輕輕一嚼。
    “哢嚓。”
    清脆的斷裂聲後，那層冰晶般的囊泡在口腔中爆開，釋放出帶著淡淡鹹味的、無比清爽的汁液，洗刷著他的每一個味蕾。
    根本不需要任何沙拉醬，它本身的味道，就是對“好吃”二字的最好詮釋。
    那是一種極致純粹的、返璞歸真的味道。
    他緩緩地閉上眼睛，細細品味著。
    許久，他才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許易說，聲音裏充滿了複雜難明的情緒。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他睜開眼，轉過頭，看著神色平靜的許易，那苦笑變得更加明顯。
    “在老弟你這兒，常理根本就不管用。”
    這句話，標誌著唐鎮元的心態，已經完成了某種本質上的躍遷。
    他不再是一個僅僅發現了寶藏的商人。
    他正在努力地去接受，眼前這個年輕人所代表的，一個又一個不斷刷新他認知的“奇跡”。
    他開始明白，用過去的經驗和邏輯，來衡量許易和他的這座農場，本身就是一種錯誤。
    想通了這一點，唐鎮元臉上的苦笑緩緩收斂。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聞的嚴肅與凝重。
    他的眼神，變得無比銳利，仿佛要將許易徹底看穿。
    他沉聲，一字一頓地問道。
    “許老弟。”
    “我想再問一個問題。”
    “這種品質的貨，產量……有多少？”
    在唐鎮元那極具壓迫感的注視下，許易的表情依舊平靜如水。
    他緩緩地，伸出了右手。
    五根手指，幹淨修長。
    “這兩種的產量不多。”
    他開口，語氣淡然得仿佛在說一個微不足道的數字。
    “也就差不多……每天各五噸。”
    “轟！”
    這個數字，像是一道無形的宇宙射線，精準地、毫無征兆地擊穿了唐鎮元剛剛建立起來的，那道名為“見怪不怪”的心理防線！
    他剛剛才勉強習慣的“品質奇跡”。
    在這一瞬間，被一個更加恐怖、更加匪夷所思的“數量奇跡”，徹底顛覆，碾得粉碎！
    他整個人，徹徹底底地僵在了原地。
    大腦一片空白。
    那雙銳利如鷹的瞳孔，在這一刻，劇烈地收縮，又猛地放大，反複地震顫著，失去了所有的焦點。
    每天……五噸？
    是自己聽錯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冰草和香椿芽這種東西，在高端市場，都是按“克”或者按“兩”來賣的！
    更多是用來點綴、提味、彰顯餐廳格調的珍品！
    可許易說的，是五“噸”！
    而且是……每天！
    這是要把整個餐飲界的牌桌連同房子一起炸掉！
    唐鎮元剛剛平複下去的心髒，再一次瘋狂地擂動起來，血液轟然衝上頭頂，讓他眼前陣陣發黑，甚至產生了一種天旋地轉的眩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