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會會議室。
    許易邁步走了進去。
    滿屋子的嘈雜和喧鬧，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瞬間掐斷，嗡嗡的人聲頃刻間化為一片寂靜。
    十幾道目光，“唰”的一下，全部聚焦在他身上。
    那些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從椅子上彈起，動作帶著久違的拘謹。
    他們身上還帶著長途奔波的塵土，腳邊是塞得滿滿當當的蛇皮袋子，但那一雙雙年輕的眼睛裏，激動與好奇像是快要溢出來的岩漿。
    “小易哥，你可算來了！”
    一個理著寸頭，眼神活絡的青年快步迎上，笑容裏滿是親近。
    他叫許陽，是這群人裏公認的“城裏人”，在外頭混得最好。
    “有點事耽擱了。”
    許易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挨個點頭致意。
    “強子，黑了，也壯實了。”
    “阿玲，在外麵出落得更漂亮了。”
    “……”
    他熟稔地叫出每個人的名字，幾句簡單的寒暄，瞬間就將那份因久別而產生的疏離感衝淡了不少。
    眾人緊繃的神經也隨之放鬆下來，會議室裏的氣氛重新變得熱絡。
    大家七嘴八舌地問著，話語裏充滿了對家鄉變化的驚歎。
    “小易哥，村口那條路，真要修成你跟俺爹說的那樣？”
    “乖乖，雙向四車道，我剛聽我爸在電話裏說，嚇得我以為他喝多了。”
    許陽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先安靜一下。
    他那雙精明的眼睛緊緊盯著許易，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嘴唇，終於問出了所有人心中那個最關鍵，也最匪夷所思的疑問。
    “對了，小易哥，我先問個事兒。”
    他的聲音不自覺地壓低了，帶著一股莫名的鄭重。
    “現在省裏最火的那個‘青禾蔬菜’，聽說頂級酒店裏，一份涼拌的都要賣好幾百……”
    許陽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艱難地吞咽著口水。
    “聽名字……那玩意兒，不會是咱們村裏種的吧？”
    話音落下。
    整個會議室再次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雙雙眼睛死死地盯著許易，等待著那個最終的答複。
    在萬眾矚目下，許易臉上的笑意不變，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們猜的沒錯。”
    “青禾蔬菜，產地，青禾村。”
    轟！
    雖然心中早有猜測，但當這個答案被許易親口證實，依舊像一記悶雷，在每個年輕人的腦海裏轟然炸開。
    “我靠……”
    “真……真的是我們村的？！”
    “我就說，青禾，青禾，這名字聽著就親切！”
    短暫的寂靜後，是再也無法抑製的驚呼與騷動。
    他們看向許易的眼神，都不由得變了。
    許陽整個人都激動得臉頰通紅，他往前又湊了一步，聲音都帶上了明顯的顫音。
    “一道菜能賣幾百……我的天……這利潤，簡直不敢想！”
    “那，那咱們村，靠這個……一個月得賺多少錢啊？”
    這個問題，問得更加直接，更加露骨。
    卻也是在場所有人，最想知道的終極答案。
    許易看著他們那一雙雙被巨大好奇心和震撼填滿的眼睛，笑了。
    他沒有直接回答，反而伸出一根手指，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
    “你們猜猜？”
    許陽第一個開口，他用自己在城裏最大膽的認知估算著：“一個月，怎麽也得有……五百萬純利？”
    “五百萬？陽哥你太小看小易哥了！”旁邊一個青年立刻反駁，“我看，起碼一千萬！”
    “一千萬……”
    這個數字一出，已經讓不少人倒吸一口涼氣了。
    許易隻是笑著，搖了搖頭。
    許陽的心髒猛地一跳，他壯著膽子，把想象力發揮到了極限，喊出了一個他自己都覺得荒謬的數字。
    “難不成……能有幾千萬？！”
    這一下，所有人都被鎮住了，連連搖頭，覺得這個猜測太過瘋狂。
    然而。
    許易臉上的笑容，在明亮的燈光下，依舊是那樣的雲淡風輕。
    他緩緩開口，語氣淡然得像是在說今天晚飯吃了兩碗米飯。
    “一個月的流水。”
    他頓了頓，給了所有人一個心跳停滯的瞬間。
    “差不多，也就十個億吧。”
    ……
    十……十億？！
    會議室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許陽張著嘴，眼睛瞪得像銅鈴，臉上的表情徹底凝固，仿佛一尊瞬間石化的雕像。
    他腦子裏嗡嗡作響，一片空白。
    他想過很多種可能。
    幾百萬？
    幾千萬？
    甚至他最大膽的猜想，是一個億。
    可他萬萬沒想到，從許易口中，會說出這樣一個徹底顛覆他三十年人生認知的數字。
    十個億！
    而且，還是“也就”？
    “嘶——”
    不知是誰，先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幾乎要抽幹肺裏所有空氣的倒吸涼氣聲。
    這聲音，像一個信號。
    瞬間，此起彼伏的倒吸氣聲在會議室裏連成一片。
    那個叫阿玲的女孩，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沒讓自己尖叫出來，可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裏，已經蓄滿了因極度震驚而湧出的淚水。
    許強那黝黑的臉龐，此刻一片煞白，他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腳跟撞在椅子腿上，“咚”的一聲悶響，他卻渾然不覺。
    他們這輩子，別說見了，連做夢都不敢夢到這麽龐大的數字。
    這個數字，徹底擊碎了他們對金錢的全部概念。
    之前所有關於未來的迷茫，關於在大城市打拚的辛苦，關於一個月幾千塊工資的斤斤計較，在“十億”這個單位麵前，都顯得那麽的蒼白，那麽的可笑，甚至渺小得像一粒塵埃。
    許易看著被徹底鎮住的眾人，緩緩收回了手指。
    他打破了這片死寂。
    “現在，你們知道我為什麽這麽著急，要把大家叫回來了。”
    他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像一記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目前村子正在快速發展，我們已經成立了公司，青禾村高科農業有限公司。”
    “但這個公司，現在基本就是個空殼子。”
    “我們有錢，有項目，有最好的產品。”
    他的目光，在每個人的臉上緩緩掃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但我們缺人！”
    “缺信得過，靠得住，能一起打天下的自家人！”
    “所以，你們在外麵學的本事，現在，該拿回來給自個兒家用了。”
    許易的話，像烙鐵，深深烙印在每個人的心裏。
    接下來，許易將之前由自己負責的工作一項項地安排下去，連帶著令人瞠目結舌的薪資待遇，再加上幾句鼓勵的話語。
    當恍恍惚惚的眾人各自領了“聖旨”離開後，許易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光杆司令的日子，終於結束了。
    ……
    當晚。
    這些第一批歸來的年輕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
    一個個的腦子裏，都在反複回蕩著今晚的經曆。
    一切，都仿若夢中。
    終於，有好幾個喜歡拍短視頻的，再也按捺不住，抓起枕邊的手機，解鎖，點開了那個熟悉的短視頻APP。
    他們紛紛將今天回村時隨手拍下的所見所聞，剪輯成一個個視頻，發布到了網上。
    其中一個視頻的標題是：《這是農村，你敢信？#青禾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