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操辦大型宴會酒席，許衛國如今早已是輕車熟路。
    一場席開千餘桌，上萬人的喬遷盛宴，被他安排得井井有條，鑼鼓喧天，卻又不顯半點混亂。
    如果說年夜飯吃的是團圓與期盼，那這場宴席，吃的便是夢想成真的狂喜，和塵埃落定的踏實。
    酒過三巡，許易自然成了全場唯一的風暴中心。
    那股子熱浪，比正午的太陽還要灼人。
    最先端著酒杯衝過來的，正是李建軍。
    這個黝黑的漢子，今天特意換上了一身嶄新的中山裝，臉上全是壓不住的紅光。
    他身後，還跟著好幾個人，一個個都是同樣的激動神情。
    “許書記！”
    李建軍的聲音都在發顫，高高舉起酒杯，手腕因激動而輕微地晃動著。
    “我……我們幾個，敬您一杯！”
    他嘴唇哆嗦著，有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後隻匯成了一句最樸實的話。
    “這杯酒，我們幹了！您隨意！”
    說完，他脖子一仰，一杯酒水便見了底。
    身後那幾人，也是二話不說，動作整齊劃一，滿飲此杯。
    許易笑著端起酒杯，也是一口飲盡，溫潤的酒液入喉，隻餘滿口醇香。
    “都是村裏人，別這麽客氣。”
    有了李建軍帶頭，接下來便一發不可收拾。
    一波接著一波的人，端著酒杯，帶著最真誠的笑臉和最質樸的感激，湧向許易。
    每個人都想過來，親口對這位年輕書記說一聲“謝謝”，敬上一杯酒。
    許衛國幾人見狀，趕緊自發地組成了“護衛隊”，擋在許易身前。
    “行了行了，大家夥兒的心意，書記都收到了！”
    許衛國扯著嗓子，臉上滿是笑意道。
    “這麽多人，一個個來，書記哪裏頂得住！”
    “心意都在往後的日子裏！都回去坐，好好吃，好好喝！”
    話雖如此，許易麵前的酒杯卻始終沒有空過。
    一杯接著一杯，換做任何一個人，大概率早就受不住了。
    可許易依舊麵色如常，眼神清亮，隻是臉上多了幾分酒酣耳熱的紅潤，那笑容也愈發溫和。
    就在這熱火朝天的氛圍中，許易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他拿起手機，看到了屏幕上那個熟悉的名字——
    劉師兄。
    許易衝著身邊還在勸酒的眾人做了個抱歉的手勢，起身走到一旁稍微安靜點的地方，劃開接聽。
    “師兄。”
    電話那頭，劉師兄的聲音帶著奔波後的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按捺不住的振奮。
    “師弟，你那邊挺熱鬧啊，聽著動靜不小。”
    “村裏喬遷，擺酒席呢。”
    許易笑著回應，視線掠過那一片燈火輝煌、人聲鼎沸的場麵。
    “好事，是大好事！”
    劉師兄讚了一句，隨即直入正題，語速明顯加快了許多。
    “長話短說，你交代的事，有結果了。”
    許易臉上的笑容不變，但眼神專注了些。
    “我跟上麵已經匯報過了。”
    劉師兄的聲音壓低了些許，但那股子力量感卻穿透了電波。
    “上麵的態度，很明確。”
    “全力支持，不設上限！”
    這八個字，重逾千鈞。
    許易聽著，唇角的弧度更深了。
    他很清楚，“不設上限”這四個字，在那個層麵的語境裏，到底意味著何等的決心與信任。
    “麻煩師兄了。”許易由衷地說道。
    “跟我客氣什麽！”
    劉師兄在那頭笑了一聲，疲憊中帶著說不出的暢快。
    “能親自參與這種改天換地的大事，再辛苦也值了！”
    “工作組已經成立，各個部門的精兵強將都抽調過來了，規格是最高的。”
    “接下來，你那邊可以放手幹，我們這邊會全力配合，給你的‘車’，鋪好一條通天的路！”
    “好。”
    許易應下，千言萬語，最終也隻化作這一個字。
    兩人又簡單溝通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許易收起手機，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帶著酒菜香氣和草木清香的空氣。
    他轉過身，看向那片歡樂的海洋。
    無數張樸實的笑臉在燈火下綻放，那是他的根，也是他做這一切的起點與底氣。
    看到許易打完電話，一直用眼角餘光關注著這邊的許衛國，立刻端著酒杯湊了過來。
    他剛才離得不遠，隱約聽到了幾句，但又聽不真切，心裏跟貓爪撓似的。
    “書記，是……你師兄的電話？”
    許衛國壓低了嗓門，眼神裏全是按捺不住的探尋。
    許易點點頭。
    “那……那上麵，怎麽說？”
    許衛國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許易看著自己這位叔叔緊張又期待的模樣，笑了。
    他沒有賣關子，隻是平靜地陳述了一個事實。
    “嗯，上麵同意了。”
    “可以開始了。”
    這簡簡單單的話語，落入許衛國的耳中，卻不亞於一聲驚雷。
    他整個人先是一僵，隨即，那張因為喝酒而漲紅的臉，爆發出一種更加強烈的神采。
    “同……同意了？！”
    許衛國的大嗓門下意識地拔高，隨即又被他強行壓了下去，那憋著勁兒的樣子，顯得有些滑稽。
    同意了！
    上麵竟然真的同意了！
    雖然他壓根不知道同意了什麽，但這並不妨礙他激動！
    “我的個乖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書記你一開口，就沒有辦不成的事兒！”
    他興奮地在原地轉了半圈，搓著手，那股子亢奮勁兒，比自己中了彩票還足。
    隨即，他湊回到許易麵前，那張大臉幾乎要貼上來，眼神裏全是熊熊燃燒的火焰。
    “那……那下一步，咱們啥時候開始整？”
    許易看著他這副急不可耐的樣子，被逗樂了。
    他伸手指了指那片依舊喧鬧的宴席，笑著搖了搖頭。
    “衛國叔，你急什麽？再大的事，也得讓鄉親們先把這頓喜酒喝好不是？”
    “呃……對對對！”
    許衛國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你看我這腦子，一激動就犯渾。對，得讓大家夥兒先高興，先高興！”
    許易收回目光，看向遠處那幾個老村子所在的方向，那裏的燈火已經熄滅，在夜色中化作一片沉寂的陰影。
    那片沉寂的土地，即將迎來新生。
    他的眼神變得深遠。
    “不急這一時。”
    他轉回頭，看向許衛國，語氣平緩卻不容置疑。
    “就明天早上吧，到時候再召集所有村委，開個小會。”
    “研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