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當凡人,開始質疑科學

字數:7998   加入書籤

A+A-


    林默覺著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塌。
    這崩塌,並非土石俱下,而是根骨深處的寸寸斷裂——
    那是一種信念被徹底抽空的虛無。
    它啃噬著他心底,比任何刀斧都痛。
    他獨自一人立於“真理之山”最高指揮所。
    這裏,曾是青雲門煉丹房,現下已被齒輪與蒸汽生硬改造,成了一顆冰冷的鋼鐵心髒,持續低吼。
    巨大全息沙盤之上,代表“弑神軍”的紅色光點,肉眼可見地逐一熄滅,仿佛生命的火苗被風吹散,每一次閃滅,都在他心口烙下燒灼的痛。
    “報!報!”
    一個通訊兵跌跌撞撞,幾乎是爬進門內,臉上驚恐之色,再無處藏匿。他胸膛劇烈起伏,喉頭沙啞。
    “西線……西線也潰了!全線潰敗!”
    他的聲音,帶著血肉模糊的顫音。
    “我們的‘雷神’自行火炮陣地,在開火前竟突降一場怪異冰雹!
    炮管瞬間凝固,冰層裹挾鋼鐵,死死咬住,動彈不得!
    敵人趁勢猛攻,我軍防線如紙一般被撕碎!”
    “東線……東線的蒸汽飛艇部隊,則撞上莫名逆風,航線集體偏離!
    幾十艘鋼鐵巨獸,在空中發出撕裂的哀嚎,拖著火焰殘骸,一頭撞向‘萬妖山脈’深處!殘骸扭曲,化作焦黑血跡!”
    “而北線……”
    通訊兵嗓音已是氣若遊絲,顫抖得像被寒風摧折的枯葉。
    “北線的兄弟們,圍剿玄火真人殘部時,所有火銃竟在同一刻炸膛了!
    血肉橫飛,慘叫與爆裂聲攪成一鍋粥!”
    林默靜默,聽著每一句殘酷報告。
    他那張堅如鐵石的臉龐,此刻沒有一絲表情,仿佛石雕。
    但他心底,早已被一股名為荒謬的情感徹底淹沒,理性在洶湧而來的混亂麵前,搖搖欲墜。
    冰雹?
    逆風?
    集體炸膛?
    這些“意外”,看似尋常,卻在同一點爆發,頻次詭異。
    這已非巧合能解釋。
    這不是偶然,這是天意降臨。
    是那隱藏幕後的“天道”,正用一種他無法理解、更無法抵抗的手段,向他這個膽敢挑戰神威的凡人,降下最殘酷的神罰!
    那無形之力,如同一隻冰冷巨手,扼住凡人的喉管。
    “頭兒……”
    一個最老、最得他信任的副官,聲音沙啞,疲憊蝕骨,艱難開口。
    “我們……我們是不是做錯了?”
    他的目光閃爍,似被內心深處的恐懼折磨。
    “那些仙師們說的……或許真沒錯。”
    “天命……真的,不可違?”
    林默猛地回頭,那雙冷厲如孤狼的眼眸,死死盯住已開始動搖的副官。
    目光如兩把鋒利冰刀,直刺對方心扉,不留半分餘地。
    “你,也開始信那些狗屁天命了?信那些虛假的,愚弄凡人的謊言?”
    “可是……頭兒…”
    副官臉上,是深沉的痛苦與迷茫,汗水混著淚水滑落。
    “我們能如何?我們的科學,我們的理性,在天意麵前,如同孩童的玩具,不堪一擊!”
    他指向沙盤上,那些熄滅的光點,聲音嘶啞而絕望。
    “我們的人,正在白白送死!他們的血,正毫無意義地流淌,染紅這片土地!”
    “我們正在打一場根本不可能贏的戰爭!這根本,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屠殺!”
    林默沉默了,嘴唇緊抿。
    他無法反駁。
    因為他副官說的,是事實。
    一個血淋淋、殘酷到極致的事實。
    他那套引以為傲的“科學”,那套老師曾傳授本該無往不利的“真理”。
    此刻在“規則”本身就是敵人的情況下,竟成了可笑的,甚至惡劣的玩笑。
    他感覺自己像個試圖用複雜公式,去說服一場滔天海嘯改變方向的傻子,何其愚蠢!
    “老師……”
    他目光穿透指揮所厚重穹頂,直視蒼穹上那兩顆虛假雙子星辰,在心底發出絕望呼喚。
    “我該怎麽辦?”
    “您教我的科學,它救不了我們!在這裏,它成了最大的謊言,成了我們走向毀滅的借口!”
    但,沒有回應。
    那個如同神明般的男人,在點燃他心中那團野火後,便徹底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隻留下無盡的虛無與冰冷。
    絕望,如最冰冷潮水,一點點浸沒他那早已疲憊的心。
    那寒意穿透血肉,直抵骨髓,讓他全身僵硬,呼吸困難。
    他開始懷疑,自己所做一切是否真有意義,自己所信的“科學”,是否真能戰勝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
    還是不過是一場自欺欺人的,終將以血肉告終的鬧劇。
    就在他意誌,即將被無盡絕望徹底吞噬時。
    腦海中突然閃過五年前,在那個破敗廟宇裏,那個男人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話語如驚雷,劃破心底漆黑的夜空。
    “誰告訴你這個世界的規則,就是唯一的真理?”
    轟——!
    林默感覺自己腦海深處,仿佛被一道閃電狠狠劈中!
    劇痛撕裂一切,卻帶來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那雙早已黯淡無光的眼睛,在這一刻重新燃起火焰!
    那火光不再是迷茫,而是燃燒著一種更瘋狂、更決絕的頓悟!
    “是的……”
    他嗓音因極致興奮而微微顫抖,如同抑製不住體內噴薄而出的岩漿。
    “我錯了……我從一開始,就錯了!”
    他喃喃自語,每一個字都帶著一種豁然開朗的瘋癲。
    “我一直在試圖用這個世界的規則,去戰勝規則本身,這和以卵擊石有何區別?何其愚蠢!”
    “我一直在試圖用科學,去解釋一個根本不講科學的世界!
    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科學!最大的荒謬!”
    他猛地抬頭,眼中神采迸發,似有星辰在他眼底炸裂。
    “老師教我的,從來不是讓我去遵守那些腐朽的規則,成為它的奴隸!”
    “他教我的,是讓我去……利用規則!去駕馭它,讓它為我所用!”
    “甚至是……打破規則!用凡人之手,去撕裂這虛假的,禁錮我們萬年的秩序!”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身形在指揮所忽明忽暗的燈光映照下,如同一尊即將從沉睡中蘇醒的遠古魔神,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他看著麵前巨大全息沙盤,看著上麵那一個個代表著失敗的,刺眼紅色警報。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頭皮發麻的笑容。
    那笑容扭曲而詭異,帶著一絲癲狂,仿佛來自地獄的低語。
    那笑容裏,沒有了之前的憤怒與絕望,隻有一種如同孩童找到新玩具般,純粹的狂喜。
    那是一種褻瀆神明,蔑視一切的扭曲喜悅。
    “傳我的命令!”
    他對著那個早已被他震懾得呆若木雞的副官下達了指令,聲音低沉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放棄所有對丹鼎道的圍剿!”
    “收縮所有兵力,退守真理之山,構築最堅固的防線!將每一寸土地都化作敵人的墳墓!”
    “同時。”
    他頓了頓,眼中瘋狂的光芒如深淵般幽暗。
    “將我們所有的資源,所有工廠,所有勞動力,都投入到一個全新的項目之中!不惜一切代價,甚至生命!”
    “我要你們在最短的時間內,為我造出一樣東西!傾盡所有!”
    “頭兒……那、那是什麽?”副官顫聲問道,他從未見過林默如此瘋狂,如此決絕。
    “一艘船。”
    林默仰望天空,目光穿透鉛灰色的雲層,仿佛已看到那條通往勝利的唯一的瘋狂之路。
    那條路,鋪滿了凡人的血肉與鋼鐵的殘骸。
    “一艘足以承載我們所有人的希望,以及所有人的仇恨!”
    “能夠飛上九天的……”
    “方舟。”那兩個字,如同古老戰錘般沉重,敲擊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心弦,激起一絲微弱卻堅定的回響。
    【太虛仙朝九天之上天道宮】
    真仙看著下方那個突然放棄所有抵抗,如縮頭烏龜般退守一隅的凡人軍團。
    他那張不斷變化,長滿無數眼睛和符文的臉上,露出了困惑。
    那表情扭曲而詭異,帶著不解,仿佛在思索一個無解之謎。
    “放棄了?”
    他那由億萬聲音組成的合唱,此刻竟隻剩下單一的疑惑,如同一聲空洞的歎息。
    “就這麽簡單?凡人竟如此不堪一擊?”
    他無法理解。
    他本以為那會是一場曠日持久,變數迭生的拉鋸戰,足以考驗他新獲力量。
    但他未曾料到,那個被他寄予厚望的凡人領袖,竟如此輕易地就被他的天威徹底擊垮,意誌不堪一擊,令他感到索然無味。
    “無趣。”
    他的意誌中,閃過一絲如同神明玩膩了玩具後的失望。
    那失望中帶著冷酷與漠然,仿佛一切生靈都不過是他手中的玩物。
    他將目光從那個已毫無威脅的凡人領袖身上移開,投向了另一個此刻更有趣的“玩具”。
    玄火真人,和他的丹鼎道。
    他看到那個早已墮入魔道的玄火真人,在失去凡人軍隊的壓力後,變得更加肆無忌憚,眼中隻剩下貪婪與瘋狂,理智盡失。
    他開始瘋狂擴張魔教,將所有在戰爭中流離失所的修士,無論煉氣期、築基期,都變成他丹爐的養料,榨取他們最後的血肉與靈魂。
    他的修為在無數魂魄堆砌下,已達恐怖境地,氣息邪惡而強大,如一尊行走的魔頭。
    他甚至開始將目光投向更高級的仙門,試圖將整個修仙界都變成他的藥田,收割所有生靈,為他所用。
    “很好。”
    真仙意誌中,閃過一絲滿意的冷笑。那笑容冰冷而計算,充滿上位者的傲慢。
    “就讓你這條瘋狗,去替我咬死另一條瘋狗吧。讓混亂吞噬一切,直至虛無。”
    他決定再給玄火真人加一把火,將這瘋狗推向更深的深淵。
    他將一道更加精純,也更加汙穢的天道感悟,悄無聲息地注入玄火真人腦海。
    那感悟充滿邪惡誘惑,足以腐蝕任何道心,讓他徹底淪為黑暗的仆從。
    那是一套關於如何將人元大丹,與這個世界的香火進行融合的禁忌知識。
    一套足以讓他力量暴漲,卻也徹底淪為傀儡的邪術,飲鴆止渴。
    “去吧。”
    那聲音蠱惑,帶著無法抗拒的魔力,如同惡魔的低語。
    “去成為這個世界唯一的真仙吧,去成為凡人唯一的噩夢,讓他們在絕望中顫抖。”
    然後再作為我飛升的祭品,獻上你的一切!
    你的靈魂,你的力量,你所擁有的一切,都將歸我!
    真仙看著那兩個正按照他所編寫的劇本,一步步走向自我毀滅的棋子,他那顆早已被智慧與變化徹底占據的道心,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愉悅。
    那愉悅深邃而冰冷,如同宇宙深處的寂靜,充滿掌控一切的快感。
    他以為,他已掌控一切。他以為,他已將所有變數都納入計算,所有棋子都盡在股掌。
    但他沒有看到,就在他那片香火雲海的最深處,就在那個被他視為最大威脅的金色異數所留下的那個小小的破綻之中。
    一台由這個世界的靈石,和另一個世界的科技所共同驅動的蓋勒力場發生器。
    正在悄然地積蓄著,一股足以將整個棋盤都徹底掀翻的力量。
    那力量微弱卻堅定,如同黑暗中的一點火星,即將引爆一切,焚盡偽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