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隨意地瞥了一眼，以為是什麽消息或者什麽推送。然而，這次的微信消息，用戶名顯示為“媽媽”。
    她放下筷子，拿起手機，拇指懸在解鎖鍵上，遲疑了幾秒，深吸了一口氣後，還是點了進去。
    微信聊天框裏，母親的消息安靜地躺在那裏。而更讓她感到驚訝的是，朋友圈那裏，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鮮紅的“1”。
    這是……點讚提示？誰會給她那條幾乎石沉大海的官宣朋友圈點讚？
    再想到母親給自己發的那條微信，她心頭一跳，內心隱約猜到了些什麽。
    那個孤零零的、嶄新的藍色空心的愛心，赫然出現在她與林軒的合照下方。
    而點讚者的頭像，正是她母親常用的那幅淡雅水墨畫。媽媽她……看到了？不僅看到了，還點了讚？
    那麽，那條微信消息會是什麽，她已經猜了個大概。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點開了母親發來的微信消息。
    消息很長，分了好幾條。
    「然然，最近過得怎麽樣？媽媽看你朋友圈發了照片，是交男朋友了啊。」
    「也是，我們然然也到了這個年紀了。媽媽不是老古董，大學裏遇到合適的男孩子，談談戀愛，媽媽不反對。」
    「就是有點突然，之前也沒聽你提起過。怎麽樣，最近在學校開心嗎？除了這位男朋友，有沒有多認識些新朋友？」
    「大學是個小社會，多和不同背景、不同的同學交往，對你將來有好處。」
    「鋼琴練習沒有荒廢吧？上個月你張阿姨家來的時候，我還想你要是在家就好了，你小時候彈琴的時候，大家都誇有靈氣。」
    果然，話題一轉……
    鋼琴……因為母親喜歡，她從小學過不少。母親彈得一手好琴，就也希望她這個女兒能繼承這份“優雅”和“格調”。
    周安然曾經也喜歡過琴鍵流淌出的音符，不過，僅限於在幾歲時胡亂彈的時候。
    當練琴變成必須完成的任務，變成在眾人麵前表演的“節目”，變成衡量她是否“優秀得體”的標準之一時，那份喜歡就漸漸摻雜了別的東西。
    最近的話，確實練得少了。和林軒在一起後，她有大把的時間想用來黏著他，觀察他，或者單純地和他待著，而不是獨自坐在冰冷的琴凳上。
    而公寓那台鋼琴上的防塵布，已經好久沒拿開過了，手感絕對要生疏了。
    周安然：「放心媽媽，我最近也有在練習的。」 她回複得有些心虛。
    屏幕那端沒有馬上回話，等待了十幾秒，就在周安然以為對話可能就此結束時，新的消息跳了出來。
    媽媽：「對了，然然，你這周五晚上有空嗎？我正好要去你學校那邊附近辦點事，順路去看看你。我們母女倆好久沒一起吃飯了，媽媽有點想你了。」
    周安然的心髒猛地一跳。來了。
    媽媽：「你一個人住在外麵，雖然王叔會照應，但我總歸不太放心。正好去你公寓看看你收拾得怎麽樣，缺什麽少什麽，媽媽也好給你添置。」
    公寓……媽媽還要來公寓！
    林軒昨晚才剛正式搬進來！他的東西還在客房裏散著，空氣中到處是他存在的氣息。母親如果來了，一眼就能看出這裏不止住了一個人。
    她斟酌著要如何回複，是找個借口婉拒，還是先含糊應下再想辦法，母親的下一條消息緊跟著跳了出來。
    媽媽：「還有啊然然，既然你都正式在朋友圈公開了，那什麽時候方便，也讓你那位男朋友和媽媽見個麵，一起吃個飯？」
    媽媽：「讓媽媽也幫你看看，畢竟是咱們然然第一次談戀愛，媽媽總要了解一下是個什麽樣的男孩子。」
    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
    周安然閉了閉眼。
    她的母親，蘇婉清，氣質溫婉，談吐得體，是父親事業上不可或缺的“形象擔當”，也是外人眼中無可挑剔的周太太。
    比起父親直接的威嚴，母親的愛更像是隔著一層天鵝絨的。她是很關心自己，但也始終在不動聲色地將自己認可的“模板”套在周安然身上。
    彈鋼琴、習字畫、禮儀舉止……她以自己的成長路徑為藍本，希望女兒能複刻那份她認可的“優雅”與“得體”。
    蘇婉清的麵具戴得太好，以至於周安然有時也分不清，那份關愛裏，有多少是出於母親的本能，有多少是出於“塑造完美女兒”的想法。
    就像此刻，點讚和提出見麵，可以解讀為開明母親的關心，也同樣可以看作是對她個人感情幹涉的開始。
    周安然盯著屏幕，半晌，才慢慢打字回複：「嗯，好，媽媽你定時間吧。我這邊……都可以。」
    發送前，又補了一句，「那個，媽媽，我男朋友，他叫林軒。」
    按下發送鍵，她把手機扣在桌麵上，長長地、無聲地歎了口氣，筷子也無意識地戳著碗裏的米飯，食欲全無。
    怎麽辦？
    林軒昨天才正式把行李搬進來，公寓裏到處都是他入住的痕跡。
    客房裏攤開的行李箱，洗手間裏新添的男士洗漱用品，沙發上搭著他的外套……
    母親是何等的敏銳，隻要踏進這裏，一切都會無所遁形。
    難道要讓他再搬回宿舍？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周安然狠狠掐滅。開什麽玩笑！
    她費了多少心思，用上了酒精計劃，才終於把他徹底圈進自己的領地，完成了身與心最親密的綁定。
    昨晚的溫熱和糾纏仿佛還殘留在皮膚記憶裏，讓她光是回想就耳根發熱。
    退回去？絕無可能！
    可是……怎麽應對母親？
    瞞是瞞不住的。提前把林軒的東西全部藏起來？且不說工程浩大，那種刻意的遮掩反而更可疑。
    難道要坦白同居？母親會怎麽想？父親那邊又會掀起多大的風浪？
    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第一次感到這份“甜蜜的負擔”如此沉重。
    要不要……跟林軒商量一下？他畢竟是當事人，而且，這件事關係到他們兩個人。
    他或許能想出什麽辦法？但，畢竟麻煩是自己帶來的……
    就在她內心糾結之際，一隻溫暖的手握上了她放在桌麵、微微攥緊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