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氣氛在謹慎的禮貌中維持著微妙的平衡。而話題不知怎的，聊起了周安然從小到大的“必修課”之一。
    “哦？”蘇婉清用餐巾輕輕按了按嘴角，“小林你對鋼琴也有些興趣？最近還在跟然然學？”
    來了！他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放下刀叉，坐姿更端正了些，臉上露出恰如其分的、帶著點不好意思的笑容。
    “是的阿姨，最近剛開始接觸一點。主要也是受安然影響，”他看向身邊的周安然，隨後再把視線轉回去。
    “聽她彈琴真的是一種享受，我就想著，哪怕隻是懂一點皮毛，能多了解一點她喜歡的東西，安然她教得也是很耐心。”
    這番回答既恭維了周安然，又表達了自己願意為了對方去了解和學習的積極態度，還順帶誇了周安然“教得耐心”。
    哼哼哼，可謂一石三鳥～
    “唉，不過就是我現在彈的還差的遠了，也就把那些《小星星》什麽的簡單曲目彈熟練了，離學會還差的遠呢”
    “是嗎？看來我們然然這次倒是很上心啊。小林，你這麵子可大了。”
    “嗯？”
    “這丫頭，在家的時候，我想聽她彈個曲子，還得三催四請，有時候興致來了想跟她合奏一段，她都不太樂意呢。現在倒好，主動當起小老師了。”
    周安然臉頰微紅，嗔怪地看了母親一眼：“媽！哪有你說的那樣……我那時候不是功課忙嘛。而且，教他……不一樣的。”
    “是是是，不一樣。”不再深究女兒那點小心思，轉而看向林軒，提出了一個讓兩人都有些意外的邀請。
    “說起來，小林，待會兒吃完飯，阿姨正好要去然然公寓一趟，看看她缺什麽少什麽。既然你對鋼琴有興趣，不如一起去？”
    “那兒正好有琴，咱們可以坐下好好聊聊音樂，順便……也讓阿姨給你露一小手，看看我這個過了氣的媽媽，是不是比你這個小老師強點兒？”
    去公寓……好吧，遲早要來的。
    周安然在桌下的手瞬間握緊了，但麵上卻隻能維持著笑容。林軒迅速調整呼吸，他知道此刻絕不能露怯。
    “阿姨您太謙虛了，安然彈得那麽好，肯定是繼承了您的天賦。能有機會聽您彈琴，是我的榮幸。”
    他態度恭謹又帶著期待，回答得滴水不漏，“那我待會兒就厚著臉皮跟您和安然一起回去了，哈哈哈。”
    蘇婉清微笑著點頭：“那就說定了。”
    餐點漸漸見底，氣氛似乎比剛才更融洽了些。蘇婉清姿態優雅地小口啜飲著餐後茶水，然後看向了林軒。
    “小林，飯吃的也差不多了，你去點些小甜品吧。不過阿姨年紀大了，吃不了太多甜的，但你們年輕人應該喜歡。”
    “麻煩你去看看，點幾樣合你和然然口味的餐後甜點？阿姨相信你的眼光。”
    當然，肯定不隻是去點甜品這麽簡單。
    在蘇婉清話音落下的同時，周安然在桌下，用自己的小腿輕輕撞了撞林軒的腿。
    林軒心領神會，麵上卻毫無異樣，立刻應聲道：“好的阿姨，我這就去。”
    “啊安然，你有什麽特別想吃的嗎？我記得你好像喜歡提拉米蘇？”
    周安然配合地想了想：“嗯……提拉米蘇可以，再看看有沒有清爽一點的，比如檸檬撻什麽的，你看著辦吧。”
    “行，那我先去了。”林軒起身，對蘇婉清禮貌地欠了欠身，消失在兩人視線裏。
    現在餐桌上，隻剩下母女二人。
    方才那些流淌的音樂、食物的香氣、禮貌的寒暄，仿佛瞬間被抽離。一種無聲的、微妙的氣氛在兩人之間彌漫開來。
    蘇婉清臉上那完美得體的笑容淡去了些許，她端起茶杯，卻沒有喝，隻是靜靜地看著，似乎是在斟酌言辭。
    周安然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收緊，她知道，和自己真正的“談話”現在才開始。
    她深吸一口氣，打破了沉默，聲音比平時稍低，但努力維持著鎮定。
    “媽，你特意把林軒支開……是有什麽話要單獨跟我說吧？”
    “嗯。”她輕輕放下茶杯，瓷器接觸桌麵的聲音輕脆，“然然，你跟媽媽說句實話，你對這個小林……到底有多上心？”
    周安然迎上母親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非常，非常，非常上心。”她一字一頓，像是從心底最深處掏出來似的。
    “媽，我不是小孩子鬧著玩。我認準他了，這輩子，我就認定他這一個人了。”
    蘇婉清靜靜地聽著，臉上沒什麽表情，她隻是看著女兒，似乎在衡量她話語裏的每一個音節所承載的重量。
    這個回答的力度和決絕，顯然超出了蘇婉清的預料。她微微怔了一下，看著女兒眼中那簇灼熱的、不容置疑的光。
    唉，果然是上頭了啊。
    過了好幾秒，她才輕輕地歎了口氣，嘴角勾起一個弧度，那笑容有些複雜，讓人難以分辨她究竟是認同，還是不認同。
    周安然等不及母親給出明確反應，她更迫切地想知道母親的想法。
    “媽，那你呢？你覺得……林軒怎麽樣？你對他是什麽感覺？”
    蘇婉清沒有立刻回答，她拿起餐巾，又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其實很幹淨的嘴角，這才抬起眼，目光相當的直接。
    麵對女兒，她似乎不打算再維持那些彎彎繞繞的社交辭令和委婉。
    “然然，既然你問了，媽媽也就直說了。單從目前看到的來說，林軒這孩子，品性不壞，待人接物也算得體，對你……我看著也是很用心的。”
    她頓了頓，話鋒隨即一轉：“但是，以我為你設想的未來，以及我們家的標準來看，他目前的條件……”
    “距離我心目中理想的女婿模板，在閱曆上、未來的潛力上、乃至一些……底蘊和眼界上的東西。”
    “他都達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