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驟然停了，靜塵居裏的空氣仿佛凝固成冰。
    陸雲許能清晰感覺到沈軍周身的金係靈力已繃至極致，如同蓄勢待發的利刃，隻要再往前一寸，就會刺穿他的靈海。
    玄鐵麵具的寒意撲麵而來，遮住了沈軍的表情，卻遮不住他眼底那絲遊移 ——
    那是不忍與服從的撕扯，是過往情義與天道宮指令的碰撞。
    陸雲許沒有退，也沒有催動靈力防禦，反而緩緩抬起手，掌心攤開，露出靈海邊緣若隱若現的四聖虛影 ——
    他沒有否認，反而坦誠得讓沈軍意外：
    “是，我是四聖傳人，白虎、青龍、朱雀、玄武還有麒麟的傳承，都在我身上。”
    話音落的瞬間，沈軍的指尖猛地收緊，玄鐵麵具的縫隙裏閃過一道冷光，金係靈力的壓迫感又重了三分：
    “既敢承認，就該知道……”
    “我知道五行門與天道宮是一夥的。”
    陸雲許打斷他，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
    “我也知道，按天道宮的規矩，四聖傳人必須死，你作為五行門的人，殺我是本分。”
    他的目光落在沈軍握著青瓷瓶的手上 ——
    那隻手的指節泛白，卻始終沒有將瓶子摔碎，連指尖摩挲瓶身的動作，都帶著下意識的珍視。
    陸雲許的心微微一沉，知道突破口就在這裏，他放緩語氣，聲音裏添了幾分鄭重：
    “可是先生，你當年為了蘇若水前輩，敢私放她，敢受剔骨之刑，敢戴這副鐵麵具戴五十年。”
    “你不是隻懂‘規矩’的人。”
    “你閉嘴！”
    沈軍的聲音陡然拔高，金係靈力掀起一陣勁風，吹得院中的枯鬆枝葉簌簌落下，
    “這與四聖宗無關！”
    “是無關，但與‘心’有關。”
    陸雲許迎著他的目光，沒有退縮，
    “蘇前輩為你剝離半條水靈根，說‘為了你，我無怨無悔’；”
    “你為她受剔骨之刑，戴鐵麵具，找了她五十年。”
    “你心裏清楚，有些東西，比‘規矩’更重，比‘陣營’更要緊。”
    他頓了頓，看著沈軍微微顫抖的指尖，繼續說道：
    “你若真要殺我，三日前聚靈陣結束，你就該動手了，不必等這三日；”
    “你若真覺得我是隱患，就不會跟我說蘇前輩的事，不會讓我看到你心裏那點‘軟’。”
    玄鐵麵具下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沈軍的金係靈力出現了一絲紊亂 ——
    陸雲許戳中了他最不願承認的事實：他確實下不了手。
    殺了陸雲許，是對五行門的忠誠，卻要抹掉那點在蘇若水之後，再也沒出現過的 “惜才之心”；
    留著陸雲許，是對五行門的背叛，卻能守住那點未泯的情義。
    “五行門當年能讓你為私放一人受剔骨之刑，未來也能為了其他‘規矩’，舍棄你。”
    陸雲許的聲音又沉了幾分，帶著洞悉的冷靜，
    “你懂什麽！”
    沈軍猛地抬手，金係靈力在掌心凝成一道細劍，劍尖直指陸雲許的眉心，卻在距離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他看著陸雲許坦然的眼神，看著自己掌心微微顫抖的靈力，腦海裏突然閃過蘇若水當年蒼白的笑臉 ——
    “為了你，我無怨無悔”
    那句話像一根刺，紮在他心裏幾十年，此刻突然翻湧上來，與眼前的場景重疊。
    陸雲許能感覺到劍尖的寒意，卻依舊沒有動，隻是輕聲道：
    “我不懂四聖宗、天道宮和五行門具體的淵源，但我懂你。”
    “你戴鐵麵具是為了遮‘金門之恥’，可這‘恥’的背後，是你對蘇前輩的情義。”
    “你現在猶豫殺不殺我，是因為你知道，殺了我，不僅是殺一個四聖傳人，更是殺了你心裏最後一點‘不願服從規矩’的念想。”
    沈軍的呼吸越來越重，掌心的金係細劍開始潰散，靈力像失控的溪流般四處亂竄。
    他突然收回手，猛地轉身，背對著陸雲許，玄鐵麵具對著院中的枯鬆，聲音裏帶著壓抑的沙啞：
    “你走吧。”
    “先生？”
    陸雲許愣了一下。
    “別讓我再看到你在五行門出現。”
    沈軍的聲音冷了下來，卻沒了之前的殺意，
    “你的事，我不會告訴天道宮，也不會告訴五行門的人。”
    “但你記住，下次再見麵，我未必還會手軟。”
    陸雲許看著他挺直卻微微顫抖的背影，知道這是沈軍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他躬身行禮，聲音帶著感激：
    “多謝先生。”
    轉身離開時，他能聽到身後傳來青瓷瓶被輕輕放在石桌上的聲音，還有沈軍壓抑的歎息。
    風又開始吹了，枯鬆的影子重新晃動起來，隻是那玄鐵麵具下的情緒，再也不像之前那樣冷硬。
    陸雲許知道，這一局，他賭贏了，賭的是沈軍心裏那點未泯的情義，賭的是他對天道宮規矩的一絲懷疑。
    而沈軍站在原地，直到陸雲許的身影徹底消失，才緩緩抬手，摸了摸臉上的鐵麵具。
    掌心的金係靈力早已散去，隻剩下一片冰涼。
    他知道，自己這一次，算是徹底違逆了當初無數宗門共同製定的“規矩”，可他不後悔。
    隻是一想到天道宮的手段，想到五行門的未來，他的眉頭又緊緊皺了起來，眼底的掙紮，比之前更甚。
    靜塵居的陽光漸漸西斜，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那影子裏，一半是五行門的修士，一半是藏著情義的 “沈軍”，再也分不清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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