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粘稠。
    黑暗。
    葉塵的意識在無邊的混沌之海中沉浮、掙紮。狂暴的能量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反複穿刺著他破碎的認知。屬於“葉塵”的記憶碎片與門扉碎片冰冷的意誌、淩逍“光點”戲謔的低語、以及吞噬空間站核心漩渦後殘留的、龐大而混亂的空間法則信息，如同沸騰的熔岩般瘋狂攪拌、互相撕咬。
    “我是…災獸…”
    “容器…”
    “葉塵…”
    “鑰匙…錨…”
    混亂的囈語是意識漩渦中唯一的聲響。每一次認知的碰撞，都帶來撕裂靈魂般的劇痛。那點冰藍色的光芒，如同風暴中飄搖的孤燈，持續散發著微弱卻清涼的安撫氣息，勉強維係著一點名為“自我”的核心碎片不至於徹底消散。那斷斷續續的悲傷低語——“守護鑰匙…找到我…帶我離開…”——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漾開的漣漪短暫地撫平了狂暴的浪濤，卻又迅速被更猛烈的混亂吞沒。
    就在這永無止境的折磨中，一股源自身體本能的、極其強烈的“渴”，如同灼燒的烙印，猛地刺穿了混亂的意識！
    渴！
    不是對水，不是對食物。
    是對…能量！對空間！對維係這具異變軀體存在的根本動力！
    這“渴”是如此原始、如此霸道，瞬間壓過了意識層麵的所有混亂與痛苦！它像一頭被喚醒的饑餓凶獸，在葉塵殘破的軀殼內發出無聲的咆哮！腰腹間那搏動著的暗銀結晶核心，如同幹涸的泉眼，瘋狂地汲取著…什麽！
    葉塵混沌的意識被這股強烈的本能驅動，如同提線木偶般，被強行“拉”回了對身體的感知。
    首先感受到的，是極致的束縛。
    他的身體仿佛被澆築在凝固的鋼鐵之中，沉重、冰冷、動彈不得分毫。皮膚如果那層覆蓋著暗銀紋路和細小結晶鱗片的物質還能稱之為皮膚）傳來堅硬、光滑、帶著奇異溫度的觸感。這觸感來自四麵八方，將他緊緊包裹。
    緊接著，是劇痛。
    不是撕裂靈魂的混亂之痛，而是更加“實在”的、遍布全身的擠壓痛和能量枯竭引發的、如同萬蟻噬心般的空虛劇痛！骨骼在呻吟，結晶化的肌肉纖維在顫抖，每一根暗銀色的骨刺都傳遞著尖銳的刺痛。腰腹間的核心搏動得異常艱難、緩慢，每一次搏動都像耗盡全身力氣，勉強榨取出一絲微弱的熱流，卻又瞬間被身體的“渴”吞噬殆盡。
    “渴…能量…” 混亂的意識碎片被本能驅動，發出無聲的呐喊。
    他試圖掙紮，試圖移動一根手指。
    紋絲不動。
    包裹著他的物質堅硬得超乎想象。
    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再次將他拖回混亂的深淵。就在這時，那點冰藍色的光芒似乎感應到了他本能的渴求，輕輕閃爍了一下。一股微弱卻清涼的能量流，如同涓涓細流，順著那光芒傳遞的路徑，緩緩注入他那枯竭的結晶核心！
    這股能量流極其微弱，如同沙漠中的一滴甘露，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與滋養屬性！它並未直接滿足那恐怖的“渴”，卻奇跡般地稍稍緩解了能量枯竭帶來的空虛劇痛，並且帶來一種…清晰的感知延伸！
    在這股清涼能量的輔助下，葉塵那被束縛的意識，如同被賦予了特殊的觸角，開始艱難地向外“探”去。
    他“看”到了。
    包裹他的，是一種凝固的、暗銀色的、非金非石的物質。它如同活體琥珀，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和一種…與空間站殘骸同源的、古老而冰冷的空間波動！正是這物質，將他連同星艦的前半截殘骸，一起包裹、凝固成了這個巨大的“繭”。
    他的感知穿透了繭壁，艱難地向更遠處延伸。
    他“看”到了繭外扭曲、破碎的星艦內部景象。金屬艙壁被暗銀色物質覆蓋、同化，如同怪異的化石。斷裂的管線凝固在半空，閃爍著微弱的電火花。空氣中彌漫著冰冷的塵埃和淡淡的電離臭氧味，死寂得可怕。
    他的感知繼續向外，觸碰到了包裹星艦的、更龐大的暗銀色殘骸本體。
    嗡——！
    就在他的感知觸碰到殘骸本體的瞬間，一股龐大、混亂、卻又帶著某種奇異韻律的信息流，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順著他的感知倒灌而來！
    這並非語言或圖像。
    而是…空間的記憶！
    是這座巨大暗銀色殘骸，在無盡歲月中經曆的碎片！
    是空間站被撕裂、扭曲、毀滅那一刻的恐怖景象！
    是無數空間坐標的變遷、法則的扭曲與凝固！
    是冰冷的虛空、狂暴的亂流、以及…某種更加深沉、更加古老、如同宇宙背景輻射般恒定的空間脈動！
    這股信息流如同沉重的磨盤，瞬間碾過葉塵本就脆弱不堪的意識！劇痛再次襲來！但這一次，劇痛之中，夾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飽腹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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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源自身體本能的“渴”，竟然在這股純粹的空間信息流的衝擊下，被稍稍緩解了一絲！就像幹渴的沙漠旅人，飲下了一口滾燙的沙礫，痛苦，卻奇異地緩解了最極致的饑渴！
    腰腹間的結晶核心搏動似乎有力了一絲，貪婪地汲取著這些混亂的空間信息，如同在咀嚼著苦澀卻蘊含能量的根莖。
    葉塵那被劇痛和混亂充斥的意識，在這股信息流的衝擊下，反而出現了一絲異樣的清明。
    他“感受”到了。
    包裹他的暗銀色物質，並非死物。
    它如同凝固的血液，是這座巨大殘骸的一部分，是它空間法則的實體化延伸。它堅硬、冰冷，卻並非無法影響。
    一個源自本能、又仿佛被那冰藍光芒引導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的閃電，驟然劃過葉塵的意識：
    “空間…法則…”
    “這殘骸…是空間法則的…凝固…”
    “我…吞噬過…空間漩渦…”
    “我體內…有碎片…有法則…”
    “我能…‘觸摸’它…”
    這個念頭如同魔咒。
    葉塵殘存的意識碎片，在冰藍光芒的清涼氣息守護下，在身體本能對空間能量的渴求驅動下，開始不顧一切地集中！他不再試圖掙紮肉體，而是將全部的、僅存的意念，如同最纖細的探針，刺向腰腹間那搏動著的暗銀結晶核心！
    “共鳴…共振…”
    他並非理解空間法則的奧義。他隻是在模仿，模仿吞噬漩渦核心時碎片意誌引導的那種感覺，模仿那空間站光束改造時烙印法則的軌跡！他的意念帶著最原始的渴望——穿透這束縛！
    嗡…！
    結晶核心猛地一顫！
    一道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空間漣漪，以結晶核心為中心，極其艱難地蕩漾開來！
    這漣漪微弱得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塵埃。
    但就在它觸碰到包裹身體的暗銀色凝固物質的瞬間——
    奇跡發生了！
    那堅硬如星核、冰冷如虛空的物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極其輕微地波動了一下！雖然隻是微米級的形變，雖然瞬間就恢複了原狀，但葉塵清晰地“感覺”到了！他的意念，他的空間波動，能影響這物質！
    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和微弱的希望，如同火星，在葉塵冰冷的意識深淵中燃起！
    他再次集中意念，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稻草，更加專注、更加瘋狂地催動結晶核心！更多的空間漣漪蕩漾開來，如同無數隻無形的小手，撫摸著、試探著那堅硬的繭壁。
    波動！再波動！
    每一次漣漪蕩開，繭壁都會產生極其細微的、如同水波般的回應！束縛感，似乎…鬆動了一絲絲！
    就在葉塵沉浸在這微弱卻真實的掌控感中時——
    【滋…沙…沙…】
    一陣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電流噪音，如同幽靈的低語，穿透了厚重的暗銀色繭壁和凝固的星艦結構，極其模糊地傳入葉塵被空間感知強化的意識中。
    “…莉…亞…聽…得…到…嗎…”
    “…老雷…還…活…著…引擎…室…卡…在…外…麵…”
    “…媽的…這…鬼…地方…在…吸…收…我…們…”
    是老雷！
    是那個粗魯、暴躁，卻在最後關頭將冷卻劑插入引擎核心、救下所有人的老雷！他還活著！而且，他和引擎室所在的星艦後半截，竟然沒有被完全吞入繭內，而是卡在了外麵！
    “老雷…” 葉塵混亂的意識中，屬於“葉塵”的那部分碎片猛地一顫。莉亞呢？她還活著嗎？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湧上心頭——是得知同伴幸存的微弱喜悅，是對現狀的擔憂，是自身難保的無力感。
    老雷的聲音斷斷續續，夾雜著金屬摩擦和痛苦的吸氣聲，顯然狀況極差。更讓他心驚的是老雷話語中的信息：這殘骸…在“吸收”他們？！
    葉塵的感知下意識地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艱難地穿透繭壁和層層凝固的星艦結構，“看”向星艦尾部卡在殘骸斷裂麵的部分。
    景象讓他心頭一沉。
    裸露在外的星艦後半段，如同被強酸腐蝕的金屬，表麵覆蓋著一層緩慢蠕動、如同活物般的暗銀色粘稠物質！這物質正沿著艦體裝甲的縫隙、斷裂的管線，如同有生命的藤蔓般向內侵蝕、滲透！它所過之處，金屬發出低沉的呻吟，迅速失去光澤，被同化成一種暗淡的、類似殘骸材質的物質！
    而在一片扭曲、被暗銀色物質半覆蓋的金屬結構後麵，葉塵“看”到了一個蜷縮在角落的、渾身浴血的身影——老雷！他的一條腿被變形的金屬結構壓住，另一條腿膝蓋以下，赫然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正在緩慢蔓延的暗銀色物質！他臉色慘白如紙，布滿油汙和血跡，一隻眼睛緊閉，另一隻眼睛半睜著，充滿了痛苦和絕望。他手裏緊緊攥著一個嚴重損壞的便攜通訊器，正是噪音的來源。
    “呃…該死…” 老雷痛苦地呻吟著，試圖用扳手撬開壓住腿的金屬，每一次動作都讓他傷口崩裂，鮮血浸透了破損的工作服。他看著腿上那緩慢蔓延的暗銀色物質，眼中是深沉的恐懼。“莉亞…你到底…在不在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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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亞！
    葉塵的心猛地揪緊！他的感知如同最焦急的探針，瘋狂地在繭內被包裹的星艦殘骸中掃描！艦橋！駕駛艙！她最後的位置！
    找到了！
    在距離醫療艙現在是他所在繭的位置）不遠的一處嚴重扭曲、被暗銀色物質半覆蓋的通道拐角。一個身影被卡在變形的艙壁和一個巨大金屬櫃之間。
    是莉亞！
    她暗紅色的短發淩亂地貼在額角，沾滿了凝固的血汙和灰塵。臉上有幾道深深的劃痕，血跡已經幹涸。那隻完好的深褐色眼睛緊閉著，長長的睫毛覆蓋著眼瞼，似乎陷入了深度昏迷。機械義眼黯淡無光，鏡片上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她身上那件沾著油汙的白大褂被撕裂，露出下麵破損的銀灰色製服，可以看到肩部和肋下有明顯的血跡和瘀傷。她的呼吸極其微弱，胸膛幾乎看不到起伏。
    更讓葉塵心頭一寒的是，一小股暗銀色的粘稠物質，如同活著的毒蛇，正沿著卡住她的金屬櫃邊緣，緩慢地、堅定不移地…向她垂落在冰冷甲板上的手指爬去！距離她的指尖，已不足一寸！
    “不！” 葉塵的意識發出無聲的嘶吼！一股強烈的衝動驅使他，必須立刻做點什麽！
    他猛地收回所有感知，意念再次瘋狂地集中到腰腹間的結晶核心！空間漣漪！穿透！影響！他需要更強的力量！更強的空間波動去幹擾那侵蝕莉亞的暗銀物質！去…打開一條路！
    “給我…動啊！！！”
    他榨取著核心最後的力量，不顧一切地催動！比之前更強烈數倍的空間漣漪猛地蕩漾開！
    嗡——！
    這一次，漣漪掃過繭壁，那堅硬的暗銀色物質不再是微弱的波動，而是如同被投入石塊的冰麵，猛地向內凹陷！形成了一個拳頭大小的、邊緣流淌著液態暗銀光澤的…凹坑！
    成功了！
    雖然很小，但這是實質性的突破！
    然而，就在這成功的瞬間——
    噗！
    一股粘稠、冰冷、帶著濃烈血腥味的液體，猛地從葉塵口中噴出，濺射在繭壁上，迅速被暗銀物質吸收！腰腹間的結晶核心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強行催動超越極限的空間力量，讓本就瀕臨崩潰的異變軀體遭到了嚴重的反噬！
    更糟糕的是！
    就在他強行催動空間力量，造成繭壁凹陷的刹那——
    嗡！！！
    一股龐大、冰冷、帶著無盡貪婪和毀滅渴望的意誌波動，如同沉睡的毒蛇被驚動，猛地從骸骨旋渦的極深處掃蕩而來！瞬間掠過了這片漂浮著巨大殘骸的空域！
    是囚徒意誌！
    它雖然虛弱，但從未放棄搜尋！葉塵這強行催動空間力量造成的波動，如同黑暗中的燈塔，瞬間暴露了他的位置！
    那意誌波動在掃過巨大暗銀色殘骸的瞬間，猛地鎖定！一股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刺骨的追蹤感，如同無形的枷鎖，瞬間纏繞在葉塵的靈魂深處！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強烈！
    “呃！” 葉塵如遭雷擊，意識一陣眩暈。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和力量，瞬間被冰冷的恐懼和追蹤感澆滅！
    繭外。
    那緩慢爬向莉亞手指的暗銀色粘稠物質，似乎也感應到了囚徒意誌的降臨和葉塵的波動，猛地加速！如同嗅到血腥的螞蟥，瞬間纏繞上了莉亞的指尖！
    莉亞昏迷的身體，在物質接觸的瞬間，猛地劇烈抽搐了一下！那隻緊閉的深褐色眼睛，在痛苦中，驟然睜開！
    她的瞳孔，因為劇痛和未知的侵蝕，瞬間收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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