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滅的光，吞沒了一切。
    熵影那宣告最終淨化的星輝光束，阿特拉斯之種獻祭自身形成的金色之繭，葉塵核心處淩逍程序絕望引爆的汙染熔爐……三股代表著不同宇宙法則巔峰的力量，在莉亞左臂的位置，轟然碰撞！
    沒有聲音。或者說，聲音被更本質的湮滅所吞噬。
    隻有光。純粹到極致，又混亂到極致的光。
    星輝的秩序之白，金繭的生命之金，熔爐的熵增暗紫與湮滅深黑……如同宇宙誕生之初的原初顏料桶被打翻，瘋狂地攪拌、沸騰、互相湮滅！
    莉亞感覺自己被拋入了超新星爆發的核心。不是物理的衝擊，而是存在層麵的撕裂感。她的意識、她的感知、她與左臂那最後的神經連接，都在那毀滅性的光輝中被瞬間蒸發、抹除！
    時間失去了意義。
    她仿佛在永恒的虛無中漂浮，又仿佛在刹那間經曆了億萬次毀滅與重生。
    直到……劇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穿了她殘留的神經末梢，將她瀕臨消散的意識……強行拽了回來！
    “呃……啊……” 嘶啞、破碎的呻吟，從她幹裂的嘴唇中擠出，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冰冷。堅硬。潮濕。
    身下是冰冷的、帶著細微棱角的金屬表麵，粘稠、帶著鐵鏽和腐敗機油味的液體浸透了她破爛的衣物，帶來刺骨的寒意。空氣汙濁得令人窒息，混合著濃烈的金屬鏽蝕、某種陳腐有機質的甜腥，以及……高能湮滅後殘留的、如同臭氧被電離般的刺鼻焦糊味。
    她艱難地、一點點地撐開沉重的眼皮。
    黑暗。絕對的黑暗。比之前在金屬墳場的夾縫中更加深邃、更加粘稠的黑暗。隻有意識深處，那縷微弱到幾乎熄滅的金色燭火，還在頑強地跳動著，為她提供著唯一的光源——不是視覺的光，而是感知的“錨”。
    她“看”到了。
    首先映入感知的，是劇痛的源頭——左肩。
    那裏……空蕩蕩的。
    從肩關節以下，連同那被深紫晶質包裹、剛剛爆發了金色之繭的左臂，徹底消失了。傷口處並非血肉模糊，而是覆蓋著一層……焦黑、凝固、如同冷卻熔岩般的物質。這物質散發著微弱卻極度危險的混合氣息——星輝淨化後的秩序死寂，熵增汙染的冰冷餘燼，以及一絲……被強行燒灼、封存的湮滅波動。每一次心跳，都牽動著這凝固傷口深處傳來的、仿佛靈魂被撕裂的劇痛。
    她的左臂……連同阿特拉斯之種獻祭形成的繭……被熵影的淨化之光徹底湮滅了。或者說，是那金繭主動迎上毀滅，換取了……她本體的“殘存”。
    “種…子…” 莉亞的意識一片混沌，隻有這個念頭如同烙印般清晰。她感覺不到阿特拉斯之種的存在了。那縷支撐她的金色燭火，似乎也黯淡、稀薄到了極限，如同即將燃盡的燈芯。
    然而，就在她因失去和劇痛而陷入更深絕望時——
    嗡……
    一聲極其微弱、卻異常熟悉的……脈動，毫無征兆地……在她胸腔深處……心髒偏左的位置……響了起來！
    這脈動微弱得如同初生雛鳥的心跳，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卻又蘊含著一種……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更加內斂而堅韌的生命氣息！
    莉亞渾身劇震！深褐色的獨眼右眼似乎被爆炸的強光灼傷，視野一片模糊）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胸口！
    是它！阿特拉斯之種！
    它沒有完全毀滅！在金色之繭被星輝和汙染熔爐共同湮滅的最後一瞬，它似乎……舍棄了絕大部分力量，甚至舍棄了與囚徒烙印深度糾纏的那部分本源，隻保留了最核心的一點“真靈”，在千鈞一發之際，順著那些連接莉亞意識的、由她意誌驅動的金色根須……逃逸了出來！如同火種，悄然轉移到了她體內相對“幹淨”的區域——心髒附近！
    此刻，這枚虛弱不堪的種子，正如同受驚的小獸，緊緊依偎在她心髒旁，極其微弱地搏動著，散發著溫暖而內斂的金色氣息。正是這股微弱的氣息，勉強維係著意識深處那縷同樣虛弱不堪的金色燭火！
    它還活著！以一種極度虛弱、極度危險的方式，寄宿在了她的體內！
    莉亞的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和……一絲渺茫的希望。它救了她，代價是舍棄了幾乎一切，甚至可能舍棄了部分的“自我”。現在，它和她，真正成了一條繩上奄奄一息的螞蚱。
    “活下去…找到…‘花園’…” 種子最後傳遞的意念碎片，如同遙遠的回聲，在她意識中回蕩。花園？那是什麽地方？種子最後的歸宿？她茫然而絕望。
    她強忍著左肩撕裂般的劇痛和全身散架般的虛弱，用僅存的右手，艱難地支撐起上半身。深褐色的獨眼在絕對黑暗中努力適應，借助種子那微弱脈動帶來的感知，她終於看清了周圍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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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是一條巨大、幽深、望不到盡頭的金屬管道！
    管道的直徑至少有十幾米，內壁覆蓋著厚厚的、暗紅色的鐵鏽和深褐色的汙垢，如同凝固的血痂。無數扭曲、斷裂、被嚴重腐蝕的金屬結構——像是巨大機械的支架、斷裂的管道、扭曲的齒輪殘骸——如同怪誕的墓碑，雜亂無章地從管壁和管底支棱出來，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金屬叢林。腳下是粘稠、散發著惡臭的積水，深處幾乎沒過腳踝，水麵上漂浮著油汙和不明生物的腐爛殘渣。空氣中彌漫的腐朽氣味，正是來源於此。
    管道似乎並非完全水平，而是帶著一個向下的、令人心悸的傾斜角度。莉亞此刻就癱坐在一堆相對幹燥、由巨大金屬板碎片堆積形成的“小島”上。在她身後不遠處的管壁上，一個巨大的、邊緣呈現熔融撕裂狀的破口，如同猙獰的傷口，無聲地訴說著她是如何被爆炸的衝擊波拋入此地的——那正是熵影降臨金屬墳場時撕裂的通道！破口外，是更加深邃、壓抑的黑暗，隱約還能看到一點殘留的、如同冷卻熔岩般的深褐色能量痕跡，散發著令人不安的古老怨念，但似乎被某種力量隔絕了。
    這裏……是金屬墳場更深、更下方的“腸道”？還是連接著其他區域的廢棄通道？一個更加巨大、更加死寂、埋葬著更多未知殘骸的……管道墳場！
    “警告…環境…高維汙染…濃度…臨界…”
    “載體…損傷…嚴重…能量…匱乏…瀕臨…停機…”
    “邏輯熵增終端…信號…丟失…狀態…未知…”
    葉塵核心處那冰冷的意念碎片，如同幽靈般，斷斷續續地……再次在莉亞混亂的意識中響起！
    莉亞悚然一驚！淩逍的程序還在？！它沒有和葉塵一起被熵影淨化掉？
    她猛地扭頭，順著意念碎片傳來的微弱感應看去。
    就在她前方十幾米處，管道渾濁的積水中，一個龐大的身影半沉半浮。
    是葉塵！
    或者說，是葉塵的殘骸。
    他覆蓋全身的骨甲，此刻布滿了觸目驚心的裂痕和巨大的缺口，許多地方被徹底熔融、剝落，露出了下麵同樣焦黑、碳化的血肉和金屬混合結構。原本腰腹間那塊被強行“補完”的暗銀核心……消失了！隻剩下一個邊緣熔融、如同被高溫激光切割過的巨大空洞！空洞內部，殘留著星輝灼燒後的秩序死寂、熵增汙染的冰冷餘燼，以及一絲被強行打斷的、極度不甘的暗金色解析意誌殘留。
    他就像一個被徹底打爛、又扔進酸液裏浸泡過的戰爭機器殘骸，一動不動地浸泡在汙水中，隻有偶爾從骨甲縫隙中冒出的一兩個氣泡，證明這具殘骸內部，似乎還有極其微弱的能量在苟延殘喘。
    淩逍的程序……似乎並未徹底消亡！它如同最頑固的病毒，在葉塵這個“終端”核心被熵影精準湮滅的瞬間，舍棄了大部分載體，隻保留了最核心的一縷邏輯代碼和解析意誌，潛藏在了葉塵殘骸的某個角落！此刻，它正通過某種極其微弱的精神鏈接或許是之前解析莉亞左臂腫瘤時建立的？），如同垂死的毒蛇，斷斷續續地向莉亞傳遞著混亂的評估信息，渴求著她體內那微弱種子能量的滋養！
    “滾…開…” 莉亞心中湧起強烈的厭惡和恐懼，試圖在意識中切斷這令人作嘔的鏈接，卻感覺自己的精神如同被冰冷的蛛絲黏住，虛弱得難以掙脫。
    就在這時——
    嗡……
    那枚寄宿在她心髒旁的阿特拉斯之種，似乎感受到了淩逍程序的窺探和貪婪，極其微弱地……搏動了一下。
    一股微弱卻異常精純的金色能量，如同溫潤的泉水，順著她的血脈流淌至大腦。意識深處那縷搖曳的金色燭火光芒微漲。
    瞬間，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纏繞在她精神上的冰冷鏈接……被強行削弱、阻隔了大半！葉塵殘骸傳來的混亂意念碎片變得模糊不清，幾乎難以分辨。
    “未知…生命烙印…幹擾…鏈接…不穩定…” 淩逍程序的意念帶著一絲清晰的“受阻”和“意外”。
    莉亞心中稍定。種子雖然虛弱，但對淩逍這種純粹的“邏輯汙染”似乎有著天然的克製力。
    她必須離開這裏！趁著熵影可能還在處理金屬墳場那個被驚醒的古老存在，趁著葉塵殘骸和淩逍程序都處於極度虛弱狀態！
    她用右手死死捂住左肩那焦黑凝固的傷口，每一次挪動都牽扯出鑽心的劇痛。她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試圖從那堆金屬碎片上站起來。
    嘩啦！
    腳下腐朽的金屬碎片在她體重的壓迫下突然碎裂！她身體一個踉蹌，右腿重重地踏入了旁邊粘稠、冰冷的汙水中！
    刺骨的寒意和粘稠的觸感瞬間包裹了她的小腿。更讓她頭皮發麻的是，汙水中似乎漂浮著許多……柔軟的、半腐爛的條狀物，隨著她的踏入而纏繞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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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 她強忍著惡心和恐懼，猛地將腿拔了出來，帶起一片汙濁的水花和幾縷纏繞在腿上的、如同水藻般的深褐色腐爛組織。
    她喘著粗氣，背靠著冰冷滑膩的管壁，再也不敢輕易踏入那深不見底的汙水。隻能沿著相對幹燥的、由巨大金屬殘骸堆積形成的“岸邊”，艱難地、一點一點地向前挪動。每一步都伴隨著左肩撕裂般的劇痛和全身虛弱的顫抖，汗水混合著血水和汙漬，浸透了破爛的衣物。
    死寂的管道中，隻有她粗重的喘息、心跳聲，以及身體摩擦金屬殘骸發出的細微聲響在回蕩。
    不知爬了多久，或許隻有幾分鍾，卻漫長得如同幾個世紀。前方依舊是無盡的黑暗和堆積的殘骸。就在莉亞的體力即將耗盡，意識因劇痛和失血而再次模糊時——
    沙…沙沙……
    一種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刮擦聲，如同有人用指甲在生鏽的鐵板上緩慢地劃動，極其突兀地……從前方的黑暗中傳來！
    莉亞的身體瞬間僵硬！血液仿佛凝固。
    她屏住呼吸，深褐色的獨眼死死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意識深處那縷金色燭火和胸口的種子脈動都驟然一緊，傳遞出強烈的……警惕與不安！
    沙沙…沙…
    刮擦聲不緊不慢，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規律性。並且……越來越近！
    有什麽東西……在這死寂的管道墳場深處……醒來了？或者說……被驚動了？
    是金屬墳場那個古老存在的爪牙？是囚徒湮滅意誌催生的腐化怪物？還是……這片管道墳場本身孕育的、更加不可名狀的東西？
    莉亞的心髒狂跳起來，幾乎要撞破胸膛。她下意識地看向身後浸泡在汙水中的葉塵殘骸。那具殘骸依舊死寂，但骨甲縫隙中冒出的氣泡……似乎比剛才……稍微頻繁了一點點？
    淩逍的程序……也“聽”到了嗎？它那冰冷的邏輯，會如何評估這新的威脅？
    前方的刮擦聲，更近了。
    黑暗中，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拖曳著沉重的步伐……緩緩地……顯露出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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