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誤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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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方戰事如火如荼,捷報頻傳,傳到他這裏的是安遠侯刻意淡化處理的戰報,但在三皇子看來,這正是一個渾水摸魚的好機會!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前線吸引,連那個討人厭的蕭銘也恢複了無所事事的樣子,蘇微雨一個婦道人家更是不足為慮。
    他認為危機已經過去,風聲不再那麽緊,那顆貪婪的心又活絡起來。他找來心腹孫內侍,吩咐道:“告訴王主事,前段日子委屈他們了。現在戰事正酣,各項物資消耗巨大,正是需要他們‘精打細算’的時候!之前耽擱的‘損耗’,要盡快‘彌補’回來!還有,新到的那批軍械和藥材,裏麵可以操作的餘地……你讓他看著辦,賬目做漂亮點就行!”
    孫內侍心領神會,諂媚地笑道:“殿下放心,王主事是明白人,知道該怎麽做。定不會讓殿下失望。”
    三皇子滿意地點點頭,仿佛已經看到白花花的銀子流進自己的私庫。他貪汙軍資,主要目的就是為了錢。他需要大量的金錢來維係他皇子的排場,結交朝臣,培養自己的勢力。同時,給蕭煜和安遠侯製造麻煩,拖延前線,看他們吃癟,也能讓他扭曲的內心獲得一絲快意。但他始終認為,這隻是“小小”的貪墨,無傷大雅,就算被發現,憑借皇子身份也能壓下去。
    孫內侍將三皇子的意思傳達給了王主事,王主事又通過隱秘渠道告知了城裏的林文遠。
    林文遠聽完匯報,臉上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這位三殿下,真是又貪又蠢。都這種時候了,還隻盯著那點黃白之物。”他看向手下,“不過,他願意‘活動’,對我們也是好事。他那邊動作越大,賬目越亂,就越能掩護我們真正的行動。”
    他走到窗邊,望著北方:“拓跋烈如今已是窮途末路,正是需要‘雪中送炭’的時候。他越慘,我們這份‘人情’就越重,將來能索取的回報也就越多。”他轉身,眼神銳利,“通知我們的人,利用三皇子這邊重新開始運作的掩護,加快與那邊的聯係!將我們掌握的,關於大靖邊境幾處哨卡最新換防時間、以及……安遠侯可能發動總攻的大致方向和時間推斷,送過去!要快!”
    手下有些猶豫:“大人,安遠侯總攻的方向和時間,隻是我們的推測,未必準確,萬一……”
    林文遠冷冷打斷:“不需要完全準確!隻要有一個模糊的方向,就足以讓陷入絕境的拓跋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抓住我們!我們要的是讓他相信我們的‘價值’,是加深這條線的聯係!至於準確與否……哼,敗軍之將,還有什麽資格挑三揀四?”
    三皇子這邊一放鬆,糧草處的“損耗”立刻又多了起來,賬目也變得比之前更“靈活”。而這一切,都為林家真正的行動提供了絕佳的煙霧彈。
    蕭銘很快發現,廢棄皮貨倉的“訪客”頻率增加了!不僅入夜後有人活動,甚至白天,也偶爾會有裝扮成普通商販或樵夫模樣的人,在附近徘徊,並與李文書有過短暫的接觸。他們似乎運送了一些小件的、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進去。
    蕭銘將這一切詳細記錄下來,晚上向蘇微雨和柳如煙匯報。
    “他們動作又頻繁起來了,”蕭銘皺著眉,“而且,我感覺他們運進去的東西,不像是普通的貨物或者貪墨的軍資,神神秘秘的。還有李文書,他跟那些人的接觸,不像是上下級,倒像是……對接?”
    蘇微雨沉思著:“如果隻是貪墨,何必如此大費周章,頻繁聯絡外界?皮貨倉裏藏的,恐怕不隻是錢財。”
    柳如煙冷靜地分析:“有兩種可能。其一,三皇子貪心不足,不僅貪墨,還在倒賣更重要的軍事情報。其二……”她頓了頓,眼中寒光一閃,“糧草處的貪墨隻是表象,是有人故意營造的混亂,其真正目的,是利用這條通道,做更危險的事情——比如,通敵。”
    蕭銘倒吸一口涼氣:“通敵?三皇子他……他敢嗎?”他雖然討厭三皇子,但覺得他應該沒這個膽子。
    蘇微雨神色凝重:“無論他敢不敢,現在的跡象都表明,這條隱藏在糧草貪墨下的暗線,所圖甚大。銘弟,你繼續監視,但要萬分小心。如果真涉及通敵,他們必定更加警覺和狠辣。”
    此時的三皇子,還沉浸在自己“精明”運作、財源廣進的得意中,完全不知道,他縱容甚至鼓勵的貪墨行為,正被林家利用,成為了一條通向北蠻的、危險的秘密通道。他以為自己在給蕭煜添堵,在為自己斂財,卻不知自己正在被一步步拖入叛國的深淵。而他與林家之間,那基於利益和互相利用的脆弱聯盟,也因為這信息的不對稱和各自截然不同的目的,悄然布滿了裂痕。
    前方的蕭煜在戰場上一步步將拓跋烈逼入絕境,後方的蘇微雨、蕭銘等人則在迷霧中一點點接近真相。而身處漩渦中心卻毫無自知的三皇子,和他那自以為是的“小動作”,正成為引爆最終危機的那根導火索。
    狼跳澗的慘敗、白石穀的烈焰、各部落的相繼叛離,如同一記記重錘,將拓跋烈徹底砸入了深淵。他蜷縮在日漸冷清的王帳內,往日不可一世的氣焰消散殆盡,隻剩下滿眼的血絲和無法掩飾的恐慌。糧草將盡,軍心渙散,大靖軍隊步步緊逼,他仿佛已經能聽到死神逼近的腳步聲。
    就在他幾近絕望,甚至開始考慮是否要拋下一切、隻身逃亡時,那個他既鄙夷又不得不依賴的“內線”,再次傳來了消息。這一次,帶來的不是零散的情報,而是一個明確的“合作”提議。
    信使依舊是那個看似普通的商人打扮,但眼神深處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倨傲。他站在拓跋烈麵前,無視帳內壓抑的氣氛,平靜地說道:“大汗,我家主人深知您眼下困境。大靖糧草充足,後援不斷,長此以往,於大汗極為不利。”
    拓跋烈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野獸般的凶光,又迅速黯淡下去,他沙啞著嗓子低吼:“少說廢話!你們到底想怎麽樣?”
    信使微微躬身,語氣卻不容置疑:“我家主人願助大汗一臂之力,解決這糧草之憂。我們可設法,毀掉大靖囤積在‘黑水峪’糧倉的大部分存糧。”
    黑水峪!拓跋烈心中一震,那是大靖邊境線上一個極其重要的大型後勤糧倉,若能毀掉,無疑能極大地緩解他的壓力,甚至可能扭轉戰局!
    但他隨即警惕起來,死死盯著信使:“條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你們想要什麽?”他絕不相信對方會如此好心。
    信使者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大汗明鑒。我家主人別無他求,隻希望大汗能銘記今日雪中送炭之情。待他日,若我家主人在大靖國內有所動作,需要大汗在北方予以……‘呼應’之時,望大汗能鼎力相助。”他刻意模糊了“動作”和“呼應”的具體內容,但拓跋烈聽懂了,這是要他在未來,成為對方在大靖內部爭權奪利的外援和籌碼!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湧上拓跋烈心頭。他,草原的雄鷹,北蠻的大汗,竟然要依靠一群躲在陰溝裏的老鼠,還要許下這種喪權辱國的承諾!他恨不得立刻拔刀砍了眼前這個可惡的信使。
    可他不能。帳外是士氣低落的殘兵,身後是虎視眈眈的大靖追兵。他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資本。
    信使看著他臉上青紅交錯的掙紮,不急不緩地補充道:“此外,行動所需的部分特殊引火之物,需由我們提供,並通過我們的渠道運入。為確保萬無一失,還需大汗派遣一小隊絕對忠誠、且熟悉黑水峪周邊地形的精銳,配合我們的人行動,聽從我方指揮。”
    這簡直是赤裸裸的羞辱和操控!不僅要他未來承諾,連現在行動的主導權都要拿走大半!
    拓跋烈額頭上青筋暴起,拳頭握得咯咯作響,胸膛劇烈起伏。他死死咬著牙關,幾乎要將牙齒咬碎。帳內一片死寂,隻剩下他粗重的喘息聲。
    良久,他仿佛被抽幹了所有力氣,頹然坐倒在狼皮椅上,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個幹澀而充滿恥辱的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