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攏月翻了個白眼，把血太歲塞回袖子裏。
    心結自然不是炸得開的。
    但有時候快刀斬亂麻，還真是內耗者的救贖。
    .
    這幾天濟世堂忙得不可開交。
    明明瘟疫已經穩定下來，可那些患者聽說接下來藥要收費，便都不停地來苦求他們發發慈悲。
    一開始墨沉水耳根子還比較軟，幾次都自掏腰包。
    可現在，他的荷包也已被掏空，藥櫃早就見了底。
    於是墨沉水終於狠下心，掛出“歇業”的招牌，並且無償地把藥方分享出去。
    俗話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即便他離開叩山城，有了這藥方，百姓們也可安穩度過餘生了。
    桑攏月借機勸他事情已了，趕快離開此地。
    但墨沉水不放心，仍堅持留下來，想看看大家後續身體保養得如何。
    就是這幾日出了事。
    .
    那藥方是墨沉水花了很多心思才斟酌出來的。
    用的都是最常見的凡間藥材，已經把成本降到最低。
    即便是窮困的普通人，也不會增加太多壓力。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
    這藥是要終身服用的。
    有人會覺得，日積月累，也是一筆“負擔”。
    所以，即便藥方已經分享出去，但仍有人私自斷藥，病情便反複起來。
    何況這“焦魘煞”雖由魔氣引起，卻是會傳染的，與瘟疫無異。
    所以很快，叩山城內竟又湧現出新的病人。
    第一次病情爆發時，大家求醫無門，而這一回，他們有了明確的目標。
    病患們蜂擁而至。
    彼時，濟世堂內，墨沉水正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做研究。
    他想改良藥方，進一步減輕窮人的負擔。
    開門的活兒，自然是桑攏月這位閑著的小藥童去做。
    可隔著大門，她就聽到那些人的叫罵：
    “出來！”
    “墨沉水！我們知道你在裏頭！別裝縮頭烏龜！”
    “出來解釋，為什麽又有瘟疫了？”
    “你的藥一定有問題，先騙我們吃下，發現見效後，立即開始收診費！”
    “你這不是謀財害命是什麽？”
    .
    桑攏月：“…………”
    真沒想到這些人竟能說出這般喪良心的話！
    你們也說這藥吃著有效果，怎麽還罵的出“奸商”二字？！
    她透過門縫，看到一群焦黑如炭、皮膚脫落，幾乎失去五官的人。
    從衣著上看，勉強能認出，叫囂得最歡的那家夥，正是之前帶頭給墨沉水送“錦旗”的那位。
    當初他一口一個“神醫”、“菩薩”，如今卻麵目猙獰如惡鬼，仿佛恨不得吃了墨沉水。
    “小丫頭！我看見你了！”
    那人忽然大喝一聲，然後對身後眾人道：“裏邊有人！快！砸門！”
    桑攏月麻溜地施了個加固的法訣。
    然後扭頭往院子裏跑。
    差點撞上前來查看情況的墨沉水。
    墨沉水：“怎麽這麽慌張？外邊在吵什麽？”
    桑攏月推著他進屋：“別管了，趕緊收拾東西，我們走！”
    “……哎？你別推我啊？到底怎麽回事？”
    ……
    可墨沉水非要弄清個子醜寅卯。
    桑攏月隻好簡明扼要地給他介紹了一下外邊的情況。
    然而聽說真相之後，墨沉水更不走了。
    他非要親眼過去看看。
    .
    墨沉水親自打開那扇大門，險些被那些病患撲個跟頭。
    好在桑攏月悄悄掐個法訣護住他。
    而那些百姓看到墨沉水本人，倒不如剛剛那般囂張。
    帶頭的男人先是一愣，然後噗通一下跪地。
    張開黑洞洞似的大嘴，求道：“墨郎中！活菩薩，求你再救救我們吧！”
    桑攏月：“。”
    臉都爛沒了，變臉還這麽快。
    在他的帶領下，其餘病患也陸陸續續跪下。
    領頭的道：“小人叫王五，神醫你還記得我吧？我家中實在沒有餘錢買藥，所以……停用了幾天，沒想到，我的病複發不說，我兒子還被傳染上了！”
    “我兒子可是三代單傳，求你發發慈悲！再賜給一些神藥吧！”
    墨沉水眉頭擰成川字：“擅自停藥，那個藥方恐怕不好用了。”
    王五急道：“你一定有辦法！”
    墨沉水雖然不滿他們不遵醫囑，但心腸很軟。
    桑攏月看他表情鬆動，怕他又要取自己的心頭血，忙道：“王五！你沒有餘錢買藥，怎麽有錢去賭？”
    墨沉水：“？”
    王五表情一滯，隨即破口大罵：“死丫頭，你胡說什麽？少血口噴人！我何曾去賭？”
    桑攏月如數家珍地說：
    “上個月十五，你輸了兩吊錢，付不起賭債，把女兒賣了。七日之前，你在賭坊鬧事，還被捕快抓住……”
    王五慌了：“你——！你怎麽知道？”
    “嗬。”桑攏月冷冷一笑。
    她這些日子在濟世堂打雜，可不是白打的！
    組織排隊、分發藥品這麽無聊的工作，唯一的樂趣就是聽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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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能不豎著耳朵聽嗎？
    不但聽，還偶爾插嘴打聽，加入八卦的大軍。
    王五見謊話被戳穿，幹脆把頭磕得砰砰作響：
    “神醫！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賭了，現在是真的沒錢買藥，求你，救救我兒子！”
    墨沉水眉頭蹙得更緊。
    這人為了自己快活，賣了女兒，現在又舔著臉求他救兒子。
    這種人，真的值得他耗費心頭血嗎？
    王五見墨沉水不語，忙起身衝入人群，拉了個老婦人過來：
    “墨郎中，你看看她！她可是真正的走投無路，我不值得可憐，那她呢？”
    “她靠乞討度日，一輩子沒做過虧心事，難道她不值得可憐？”
    老婦人猝不及防被拉到人前，十分慌張，局促到不知所措。
    墨沉水拉過她的手把脈，卻意外地發現，這位最窮困的老婦人反而沒斷藥很久。
    病情也沒惡化很多。
    他柔聲道：“老婆婆，你的病無礙，隻要按著我的藥方，繼續吃就好。確實是我考慮不周。不過，我如今實在囊中羞澀……”
    “這樣吧。”墨沉水果斷道，“小月兒，去把這房子退了！”
    此時說不定還能退一些房租，至少夠這位婆婆吃藥。
    然而他話音未落，王五便從地上彈起來：“什麽？你要跑？！”
    他這一喊，仿佛驚醒了身後的眾人。
    那些原本跪在地上求墨沉水再施舍一些靈藥的病患們，紛紛起身，逼近墨沉水：
    “墨郎中，你要走？不管我們了？”
    “幫人幫到底，你現在走算什麽意思？”
    “是啊，若不想救我們，當初又何必假惺惺義診呢？”
    墨沉水被他們逼得連連後退，解釋道：“我並非假意救人，你們的病不是已經好轉了？隻要後續按時服藥……”
    王五爆喝：“你也說了按時服藥！”
    眾人道：
    “是啊！那藥要吃一輩子！”
    “你事先可沒這麽說！”
    “你就發發善心，再施舍我們一些吧。”
    “什麽？真的沒有了？”
    “嗬嗬，奸商！分明是想賺我們的藥錢！一輩子啊，都要買他的藥！那得多少錢？咱們砸了這黑心賊的藥鋪！”
    “對！裏邊一定還有藥，我們進去搜！”
    “走！砸了這濟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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