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玲瓏自然不願意接收那些村民。
    船上的玄天宗弟子、太虛宗兩個內門與葉歸真也斷然不肯。
    可桑攏月先一步把自己置於道德最低點，威脅道：“好啊，你們不接收，他們就隻能跳江，嘖嘖，活人遇水即化，真殘忍。”
    葉歸真怒急：“……誰殘忍？！分明是你逼他們跳水！！”
    桑攏月死魚眼：“對，我最殘忍了，你們最善良，怎麽，還不發發慈悲？”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奇幻。
    當有人格外強硬，露出不被一切外物綁架的決心時，眾人祈求的對象便反而換了人。
    村民們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紛紛向沈玲瓏哀求。
    瞬間，被道德綁架的對象就變成了沈玲瓏。
    藍驚寒那少有表情的臉，都罕見地露出震驚和欽佩之色。
    蕭辭似乎心疼沈玲瓏，欲言又止，卻最終沒說什麽。
    嘯風目送那些村民，真上了沈玲瓏的大船，不由得道：“小師妹，你怎麽做到的？”
    桑攏月高度總結：“隻要我沒有道德，他們就綁架不了我。”
    嘯風默默地給她比了個大拇指。
    藍驚寒卻一本正經地說：“不要妄自菲薄。”
    桑攏月：？
    藍驚寒一板一眼道：“你並非冷血之人，不救他們，自然有你的道理，這世上不乏大奸大惡之徒，並非人人都值得別人豁出性命。”
    桑攏月總覺得藍驚寒話裏有話。
    像是在說望潮村，又像指代禦獸宗。
    但如今外邊水鏡能看到他們的一舉一動，桑攏月知道藍驚寒在禦獸宗內處境堪憂。
    怕給他惹上麻煩，便沒展開詢問。
    隻道：“藍師兄，你說得對，我們不必在意別人的看法，問心無愧就好。”
    藍驚寒一怔，喃喃地咀嚼那四個字：“問心無愧……”
    .
    桑攏月絲毫沒手軟。
    她記性好得很，誰剛剛紅口白牙地慷他人之慨，她都沒忘記。
    一個個把其餘的村民都趕到了那些弟子的大船上。
    隻留下三個劃船的壯勞力，以及招娣。
    而另一艘載了大量村民的大船也依樣效仿，隻是言辭不如她那樣犀利，但接收者亦不在少數。
    很快，每艘船上都陸續接納了一些村民。
    重新分配完人手後，船隊已漂至一片長生果田的上方——
    猩紅色的潮水間，竟漂浮著無數紅豆般大小的長生果！
    其他船上的村民紛紛拿起笊籬，爭相打撈那些隨波浮沉的小果。
    招娣怯生生地開口：“桑姑娘……我們也可以撈嗎？”
    桑攏月沉默片刻，反問道：“不摘這長生果，你們真的活不下去嗎？”
    招娣抿緊嘴唇，鄭重地點了點頭。
    桑攏月當即小手一揚：“那就撈吧！”
    反正這地方的“特產”就是長生果，說不定，它也正是通關所需的關鍵道具呢。
    一旁的藍驚寒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唇角微不可察地揚起一抹笑意。
    他偏過頭，對身旁的嘯風低聲道：“真羨慕你，能有這樣一位心地柔軟的小師妹。”
    嘯風心思敏銳，立刻明白他話中的讚許，不由帶上了幾分自豪：“那當然！”
    .
    桑攏月並不知道她在兩位師兄心裏，都快成了悲天憫人的小菩薩。
    她也取來一把笊籬，學著村民的樣子，向水中撈去。
    長生果輕飄飄的，入手幾乎感覺不到重量。
    可當笊籬上的水漸漸瀝幹，那些紅豆般的果實竟迅速變得沉重起來。
    桑攏月：誒嘿？
    脫水之後反而更重？
    修真界果然不遵守質量守恒定律嗎？
    等等……質量守恒定律是什麽來著？
    桑攏月晃晃腦袋，學著村民的樣子，將長生果倒在甲板上。
    她伸手想拈起一顆細看。
    卻發現成熟後的長生果不再觸之即化。
    ……卻也根本拿不起來。
    它像是焊死在甲板上，摳都摳不動。
    “桑姑娘，沒用的。”招娣湊過來低聲道，“它們太重了……”
    ……原來隻是因為太重？
    等等！
    桑攏月驀地起身，環顧四周。
    果然！
    那些人數眾多、采摘更快的大船，吃水線上升的速度也明顯更劇烈！
    其中最誇張的，莫過於沈玲瓏所在的那一艘——
    這才多久，整艘船竟已明顯下沉，水位線幾乎上漲了五分之一！
    難怪望潮村會備下這麽多大船。
    若以采集長生果為目標，原先的載重果然遠遠不夠。
    桑攏月望著滾滾湧動的猩紅潮水，陷入沉思。
    這顏色……和長生果如此相似，像血一般。
    空氣中還隱約飄來一股鐵鏽似的腥臭。
    長生果、潮水……到底是什麽東西？
    為什麽它們一直在發出嬰兒般的啼哭？
    就在她凝神思索之際，風浪漸起。
    招娣提醒道：“桑姑娘，你還是離船舷遠一些，這裏很危險。”
    桑攏月還以為是指風浪會掀起潮水。
    畢竟那潮水的厲害，她已經見識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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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人勸，吃飽飯。
    她退回到大船中央。片刻後，其他船上的村民也紛紛大喊：“退後！它們來了！”
    風浪驟然猛烈！
    桑攏月心念電轉，忽然想起界火訣。
    她本非火靈根，卻能以此訣駕馭萬火、阻隔諸焰。
    若依樣推演，是否也能創出一式“界水訣”，擋住這片如血海般的潮水？
    血浪翻湧。
    她默默依樣推演，於心中改易法訣：
    “心若琉璃，意如金剛；
    劃界為牢，禦水四方。”
    可就在引氣至天目穴的刹那，她就看到一團團黑氣，隨著潮水浮沉！
    借著風浪之勢，黑氣沿船舷攀爬而上！
    “啊啊啊啊啊——！”
    “滾開！”
    “邪祟！是邪祟！”
    慘叫聲頓時四起。
    桑攏月急忙散去天目穴匯聚的靈氣，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麽黑氣，而是一大群鬼嬰！
    它們與潮水融為一體。
    或者說，每一個翻湧的猩紅浪頭，都在瞬間化作嬰孩的形狀。
    這些血水凝成的嬰兒攀上船舷，張開沒有牙齒、黑洞洞的嘴，
    朝著村民和各派弟子無差別地撕咬！
    它們凶殘至極，凡被觸碰到、咬中的，血肉頃刻消融，隻餘森森白骨！
    簡直如墜人間煉獄。
    “開船！快開船！”
    “仙長救命啊！”
    各派弟子紛紛運轉護體罡氣，護住自身與船隻。
    藍驚寒、嘯風、蕭辭、趙鬆煙等人也立即調動靈力迎戰。
    而桑攏月卻沒有繼續嚐試“界水訣”。
    她聽見——
    那些鬼嬰，都在哭喊著叫“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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