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師姐？！”桑攏月問，“是那個教你劍術，但並非劍修的三師姐嗎？”
    “嗯。”嘯風似乎真的很熟悉此處的地形，在殘垣斷壁中穿梭得飛快。
    “三師姐是個天才，雖不是劍修，卻記得臻穹宗所有劍譜。”他補充道，“……還有所有術法、丹方、符籙的典籍。”
    “哇哦！”桑攏月崇拜道，“行走的百科全書啊！難怪師尊放心讓她教你劍訣。”
    “是啊，她很聰明，不過……”嘯風的聲音低了下去，身後雪白毛絨的長尾巴也無力地垂落，透出幾分難以掩飾的低落。
    桑攏月沒等到後文，正想追問，卻看到幾隻燎鬼從腳下的石磚裂隙裏悄然爬出。
    “！”
    她反應迅疾，反手抽出重劍，卻仍比嘯風慢了一瞬。
    嘯風的緋夜啼已在刹那間出鞘，數道赤紅劍光交織紛飛，轉眼便將那幾隻燎鬼斬得粉碎。
    桑攏月：“這麽快！”
    “是你的重劍太慢了，小丫頭。” 燼雪劍幽幽地飄到桑攏月眼前。
    有些刻意地炫耀它那寒芒流轉的修長劍身，“不如考慮換一把更趁手的？”
    桑攏月聞言，故意扭了扭腰。腰間一排拇指那麽長的迷你小劍，便隨之叮當作響。
    “行啊，”她語氣輕快，目光在那排小劍上掃過，“那我就隨便挑一把。”
    燼雪僵住，氣得劍穗都在輕顫。
    她就是故意氣劍的吧！
    嘯風奇道：“那些是剩下的十幾把靈劍嗎？”
    它們還真跟著小師妹過來了！
    一排迷你靈劍，掛在細瘦有力的腰上，仿佛一串別致的腰鏈。
    桑攏月有點得意地又晃了一下，“沒辦法，最近劍緣不錯！”
    她得意的小表情隻維持了一瞬，便被嚴肅取代。
    “又來！”
    桑攏月這次出手更快！
    反手抽出背後的重劍千鈞羽，身形借力原地躍起，自上而下，一招“踏歌行”，向那群燎鬼迎頭斬落！
    重劍的劍風裹挾著悍然的殺意，眾鬼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便已扭曲潰散，化作齏粉。
    消散在炎炎的灼浪中。
    【兒豁！牛批！】
    【不愧是我家月月兒嗦！】
    血太歲不知何時從她袖子裏探出幾根觸手。
    誇完自家主人它又光速變臉，凶巴巴地吼那一排靈劍：
    【躲開些！莫擠我！】
    【哪兒來的妖豔賤貨，敢占老子位置？給老子爬開！】
    沒等眾靈劍回嘴，眼前那座焦黑的建築便轟然坍塌！
    ——竟是被桑攏月那一劍給震碎了！
    嘯風一把抓起桑攏月的手腕，縱身疾退。
    倆人躍到高牆上，沿著被大火啃噬過的、焦黑脆弱的屋脊，一路飛奔。
    一個紅袍衣袂翻飛，雪白蓬鬆的尾巴在紅色廣袖中若隱若現；
    一個身量纖細，背後的重劍幾乎與她體重相當，卻跑得輕盈靈巧。
    兩人一路跑，腳下的瓦簷一路掉落、斷碎。
    他們趕在建築徹底崩塌之前，險險掠出危險地帶。
    腳步剛穩，兩人便不約而同地慢下來。
    桑攏月喘的有點厲害：“那麽大的宮殿，怎麽這麽脆啊！”
    嘯風因為種族天賦，狂奔之後，倒不怎麽喘。
    他中肯地說：“是你的劍氣威力太大。”
    桑攏月撓頭：“是麽？”
    不過說起來，她和千鈞羽之間的配合，從一開始就那麽默契，以至於她忽略了一個問題——
    她用劍的時候，幾乎把把開大。
    不大會控製每一招的火候。
    之前用打更梆槌爆改的那把鈍劍，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看來，是千鈞羽太重的緣故。
    她想使用它，隻能全力以赴，否則可能連劍都揮不動……
    桑攏月忽然想起藍驚寒的那句評價——
    “千鈞將一羽，輕重在平衡。”
    也許如何駕馭千鈞羽的訣竅，就藏在它的名字中。
    桑攏月似有所悟，卻感覺還隔著一層細紗，一時之間抓不住要領。
    “好熱啊！吾快化了……”
    燼雪劍不知何時追上來，不客氣地化作一道白光，也自動掛在桑攏月腰間，變成拇指大小。
    桑攏月：“……”
    “小丫頭，別那麽小氣！”燼雪先發製人，“借你的衣袍遮擋一二……喂！什麽玩意打我？！”
    血太歲的觸手快輪出殘影。
    【仙人鏟鏟的！又來一個！有完沒完咯！】
    “大蚯蚓你莫囂張！要不是念在你是小丫頭的靈寵……哎，哎，我真還手了啊！”
    桑攏月一把按住作祟的兩個非人類：“都別鬧！否則把你們扔出去燙成蚯蚓幹和鐵水！”
    腰間叮叮當當的戰鬥這才消停片刻。
    嘯風便繼續帶著桑攏月在焚城裏穿行。
    業火仍在廢墟間無聲燃燒。
    街道兩側的房屋早已化作焦炭般的骨架。
    殘垣斷壁中，滾燙的漆黑牆壁上不時崩開裂縫，從中淌出火紅的岩漿。
    目光所及，萬物焦枯，耳邊除了死寂的燃燒聲，便是燎鬼的嘶吼，真如煉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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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攏月卻從這末日景象中，看出一絲熟悉感：
    “小師兄，你看這街道……像不像第一個屍陀林主的幻境？”
    嘯風：“你是說藥王墨沉水……？”
    他微微眯起琥珀色的眸子，也感覺到一絲熟悉。
    說起來，墨沉水救助的那場怪病，也與大火有關，而他施藥的地點是叩山城……
    莫非此處也是叩山城的一部分？
    可他按著記憶，往烈火更旺的地方走，那股熟悉感卻反而減淡。
    “我懂了。”嘯風忽然道，“這裏是內城，當初墨沉水開藥鋪救人的地點在外城。”
    桑攏月：“所以，都是叩山城？”
    “還有！”她忽然叫道，“望潮村種植長生果的邪術，據說也是叩山城城主教的！小師兄，你說，既然此處是內城，那個城主會不會還在？”
    嘯風卻搖頭：“這城中沒有任何活物。”
    是哦，小師兄說他曾經來過此處，還拽著她找三師姐。
    “三師姐為什麽會在這裏啊？”桑攏月問。
    “說來話長。”嘯風雖這樣說，卻還是娓娓道來——
    臻穹宗的弟子一向都是散養的。
    三師姐洛銜燭也不例外，她聰慧過人，無論多枯燥的法訣也過目不忘，卻專精符修一道。
    某次曆練時，她以精湛的符咒擊退了一群厲鬼，救下一位少年。
    少年人乃是雲隱洞天的少宗主。
    桑攏月忍不住插嘴：“雲隱洞天？好像不是五大宗之一，是個小門派嗎？”
    嘯風搖頭：“修真界有三大聯盟，仙宗盟隻是其中之一，雲隱洞天是個赫赫有名的大宗門。”
    越往內城走越熱得離譜，桑攏月不得不調動起護體罡氣抵禦熱浪，才問：“然後呢？”
    ——然後，小門派的女修與大宗門的少主一見傾心，不顧反對，私定終身。
    可就在他們即將舉辦合籍大典的前幾日，洛銜燭忽然進入秘境曆練，再也沒出現。
    桑攏月：“！”
    桑攏月：“師尊沒找過她嗎？”
    嘯風：“找到了，因為我的央求，他老人家還帶著我進過一次焚城秘境，不過他沒讓我和師姐見麵。”
    桑攏月：“啊？為什麽？”
    “師尊給她卜過一卦，自合籍大典之日起，再隱居九九八十一天，師姐才能躲過血光之災。”
    “哈？？？”桑攏月震驚，“師尊還會卜卦？！！他不是劍修嗎？？”
    嘯風抖了抖頭頂貓耳：“我懷疑……師尊可能單純不喜歡那個混……呃，雲隱洞天的少宗主。”
    桑攏月：“意思是，拖久一點，讓師姐忘記那個男人？那也不至於把她丟在這裏吧！”
    別說此地到處都是燎鬼，就單單這烤人的溫度，便叫人吃不消。
    她相信東方揚不是那種隨便坑徒弟的師尊，找到了弟子卻不帶出，應該是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
    ……也許血光之災是真的？
    “現在距離八十一天還有多久？”桑攏月問。
    嘯風對答如流：“還有三天。”
    桑攏月：“哇哦！”
    這不巧了麽！
    .
    走到內城中心時，岩漿與業火交織出的高溫，已將她周身的護體罡氣灼得滾燙。
    呼吸間盡是灼人的熱浪。
    就在桑攏月懷疑自己快被烤熟的時候，他們終於找到了三師姐的居所。
    那是一座傾頹大宅的角落，繞過罩房的殘垣，竟露出一間保存尚算完整的暖閣。
    可兩人剛要靠近，腳下地麵陡然亮起刺目光芒！
    無數符文如活物般交織蔓延，緊接著，半空中也浮現出明黃色的符咒，層層疊疊，將去路徹底封死！
    桑攏月下意識想拔劍，卻覺手臂如墜千斤，竟難以抬起！
    “怎麽回事？”
    “誰？！”一道清甜女聲自暖閣內驚起。
    話音未落，數道符籙已如利箭般激射而出！
    就在此時，千鈞羽竟自發震鞘而出，躍入桑攏月手中。
    她想也沒想，便將體內仙魔之力轟然灌注！
    重劍嗡鳴，殺招“萬劫無相”已如滿弓之箭——
    卻聽嘯風急切大喝到：“住手！三師姐！是我！”
    那些符籙應聲凝滯，險險懸停於半空。
    桑攏月也急忙收勢，可這傾盡全力的殺招哪是說收就能收的？
    即便強行偏轉角度，也必然會傷及尚未看清的師姐。
    桑攏月投鼠忌器，電光石火間，便決定以自身來承受反噬。
    她剛將劍勢硬生生轉向自身，卻聽那女聲大喊道：
    “不要！！！”
    那人飛速指點：“劍發懸河，心轉圓光。千鈞之勢，收若一羽！”
    桑攏月不由得在心底跟著默念一遍，瞬間有所領悟——
    長劍激發如天河倒懸……正應了此時情形，可如何將千鈞一發之勢，舉重若輕？
    心轉圓光麽……
    她飛速將周身靈力再度運轉，仙魔之力這次緩緩地流淌進重劍，卻又帶出更多，將那奔流的力量，牽引回到丹田。
    已經築基的氣海，愈發圓融，如海納百川，將奔湧的靈力安然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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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攏月感覺過了很久很久，實際上，卻連一秒鍾也不到。
    她欣喜道：“哇！我沒有受傷，劍勢也收回了！”
    不止如此，她好像還觸碰到了一點點……關於如何控製重劍的感悟。
    桑攏月短暫地興奮過後，一抬眼，便看到一位絕色大美人！
    大美人約莫雙十年華，看起來超級溫柔，仿佛從畫裏走出來似的。
    這長相、這氣質，桑攏月當場就看呆了。
    嘯風一步邁過這隻呆頭鵝，與洛街燭相認。
    “嘯風？真是你！門口的護山陣，是為防那些燎鬼的，沒想到你竟來找我。”洛銜燭驚喜道，又望著他頭頂的貓耳，“你怎麽……？”
    嘯風不大好意思解釋心路曆程，一把拉過桑攏月做擋箭牌：“忘了介紹，這是咱們臻穹宗新收的小師妹。”
    “原來是小師妹！”洛銜燭似乎很高興，不住地誇：
    “一般人入了陣都動彈不得的，小師妹卻那麽快破了陣！不但劍法精湛，悟性也了得！
    那麽短的時間內，居然就領悟了我的口訣！哎，還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寧可自殘，也不願意傷我！”
    然而桑攏月還沒從三師姐的美顏暴擊中回過神來。
    她大腦一片空白，沒反應過來自己正在被誇。
    而洛銜燭看她如此乖巧可愛，愈發喜歡，忍不住揉了一把她的腦袋，歎息道：
    “下次不要這樣！你那劍勢如此淩厲強悍，強行收回會重傷的！行走江湖，要學會保護自己，聽到沒有？”
    桑攏月盯著她的神顏，沒好意思承認自己走神，裝作穩重地點點頭：“知道啦，三師姐。”
    “這就對啦……哎呦看我！”洛銜燭忽道，“光顧著高興，忘記正經事，你們一路找來，熱壞了吧？快進屋涼快涼快！”
    .
    踏進暖閣的一刻，桑攏月就精神一震，感覺瞬間活了過來。
    屋子裏溫度十分涼爽，跟外邊簡直兩個世界。
    ——大約是因為房間正中間的那盆藍色的冰火。
    洛銜燭安排兩個師弟師妹在冰盆前烤火，自己便忙前忙後，似乎想找一些像樣的東西送給小師妹。
    可最終隻從儲物袋裏掏出僅剩的兩個靈果子。
    她有些局促地給弟弟妹妹每人手裏塞一顆，才跟著坐在冰火旁，問：“你們怎麽找過來的？是師尊嗎？”
    桑攏月小心地搖搖頭。
    她忽然有點心疼三師姐。——師尊早就來過，卻沒把她救出去。
    然而洛銜燭反而高興起來，“不是師尊，那就是他！隻有他知道我在哪裏……你們見過江問樵了？對不對？”
    望著三師姐亮晶晶的眼神，桑攏月想，江問樵應該就是那位傳說中與她訂婚的少宗主吧。
    桑攏月剛搖頭，就聽嘯風冷冷道：“不要再提姓江的，他早就把你忘在腦後……早背叛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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