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尋避禍之地，聞霧隱秘境現世
    破廟裏，風聲淒厲，從屋頂的窟窿裏灌進來，盤旋著，像無數冤魂在低語。
    淩玄已經走了很久，但他最後那句話，卻像一根淬了毒的冰針，紮進了顧盼的腦海，久久無法拔除。
    “……他將自己當成了一個獨一無二的、極具研究價值的……獵物？”
    獵物。
    這個詞，比“叛徒之女”，比“魔道妖女”，更讓她感到一種發自骨髓的惡寒。
    前者是身份的對立，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的廝殺。而後者，則將她徹底剝離了“人”的屬性，變成了一件可以被觀察、被剖析、被拆解的物品。
    就如同她前世躺在冰冷的石床上，看著柳氏母女覬覦她的天品靈根；如同她被綁在煉丹爐上，成為顧雪薇大婚的“賀禮”。
    在她最虛弱的時候，總有人想將她當作戰利品，或是墊腳石。
    如今，她好不容易從泥潭裏爬出來，以為自己成了執刀的獵人，卻在轉瞬之間，又成了另一個更高級別獵人眼中的珍奇標本。
    一股無法抑製的暴怒，像地底的岩漿，在她胸腔裏翻滾、奔騰。
    但她的臉，卻在月光下愈發顯得平靜，平靜得近乎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極致的憤怒，最終沉澱為極致的冷靜。
    她不能留在這裏。
    淩玄能找到這裏，墨塵遲早也能。金丹修士的神識，遠比她想象的更難纏。
    顧盼的身影從石柱的陰影中滑出，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她沒有選擇荒無人煙的野外，而是反其道而行，朝著遠處那片依稀可見的燈火掠去。
    那是京城西郊的一座小鎮，名為安渡。
    越是危險，越要混入人群。凡人的七情六欲、駁雜的煙火氣息，是最好的屏障。一個收斂了所有靈力波動的修士混入其中，就像一滴水融入了江河，遠比一塊石頭立在平原上更難被發現。
    夜深了，鎮上的主街卻依舊熱鬧。幾家通宵營業的酒肆裏，人聲鼎沸。夥計的吆喝聲，酒客的劃拳聲，說書先生拍擊醒木的清脆聲響，混雜著酒肉的香氣和汗水的味道，構成了一副活色生香的人間畫卷。
    顧盼拉了拉頭上的兜帽，遮住大半張臉，走進其中最喧鬧的一家。她尋了個無人注意的角落坐下，要了一壺最便宜的粗茶。
    周圍的嘈雜，非但沒有讓她心煩，反而讓她那根一直緊繃的神經，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她聽著鄰桌的幾個傭兵吹噓著自己白日裏獵殺了一頭多麽凶猛的野豬，聽著另一個角落的貨郎抱怨著今年的收成不好，稅又重了。
    這些煩惱，真實而具體，卻又離她如此遙遠。
    她垂下眼簾，將心神沉入那枚傳訊玉簡之中。
    玉簡亮起微光，她隻輸入了一行極簡短的字。
    “尋一地，可避金丹神識。”
    她沒有問候，沒有解釋，蘇清是個聰明人，知道她此刻的處境必然萬分凶險。
    玉簡沉默了片刻，似乎另一端的人也在快速地思索與調動信息。很快，一行新的字跡浮現出來，帶著蘇清特有的清冷與果決。
    “京西三十裏，霧隱山。有秘境現世，名‘霧隱’。”
    顧盼的指尖在桌麵上輕輕一點。秘境？
    蘇清的訊息還在繼續傳來。
    “此秘境三日前開啟，內有奇霧終年不散，可極大程度隔絕神識探查。我曾派人探過，築基後期修士入內，神識不出百丈。金丹修士雖強，但在其中亦如盲人摸象，難窺全貌。”
    “然，秘境入口靈力不穩，據推測七日後便會關閉。京中各方勢力已聞風而動，欲入內奪寶。此刻前往，正當其時。”
    顧盼的眼睛亮了起來。
    能隔絕神識的秘境！
    這簡直是為她量身定做的避難所！墨塵的神識再強，一旦她進入秘境，就等於斬斷了他最敏銳的觸角。
    “境中有何機緣？”她追問。
    “霧靈果。”蘇清的回答很快，“此果三百年一熟，生於秘境深處，食之可洗滌靈根，祛除雜質，提升品階。對築基修士而言，是突破瓶頸的無上妙品。對你，或有大用。”
    霧靈果！
    顧盼的心髒猛地一跳。
    她如今是築基九層巔峰，距離金丹期隻差臨門一腳，缺的，正是一個契機。她的靈根雖已是黃品巔峰，但畢竟是靠吞噬而來，根基駁雜，這一步的跨越，比尋常修士要艱難百倍。
    若能得到霧靈果，洗滌靈根，穩固根基，她突破金丹的把握，至少能增加三成！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避禍了。
    這是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尋找反戈一擊的機會！
    蘇清的最後一行字傳來，帶著一絲鄭重。
    “此去，是避難所，亦是修羅場。京中覬覦此果者眾，清虛宗、各大家族，甚至皇室都有高手前往。你若入內，萬事小心。”
    顧盼看著玉簡上那“修羅場”三個字，嘴角卻緩緩向上牽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修羅場？
    她這一路走來，哪一步不是踏在修羅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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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從不畏懼與人爭，與天鬥。她隻怕自己連爭鬥的資格都沒有，隻能像一隻無頭蒼蠅般，在金丹修士的神識下倉皇逃竄。
    現在，機會就擺在眼前。
    一個可以讓她暫時擺脫“獵物”身份，重新成為“獵人”的機會。
    墨塵想研究她？
    很好。
    她也想看看，當她突破金丹之後，這位來自淩霄宗的“專家”，還能不能維持那份高高在上的從容。
    她將一枚碎銀丟在桌上，起身離開了酒肆。
    外麵的夜風吹在臉上，帶著一股涼意，卻讓她混沌的頭腦愈發清明。她抬頭望向京城西郊的方向，那裏的夜空，似乎比別處多了一層若有若無的、朦朧的白霧，即便是月光也無法完全穿透。
    她能感覺到，一股股或強或弱的靈力波動，正從四麵八方，如同百川歸海一般，朝著那個方向匯聚而去。
    有禦劍而行的宗門弟子，有駕馭著法器的世家子弟，也有像她一樣，藏匿於黑暗中，悄然潛行的散修。
    所有人的目標，都指向同一個地方。
    一場圍繞著機緣與生死的盛宴，即將在那片迷霧中拉開帷幕。
    顧盼壓下兜帽，最後看了一眼身後那片繁華又肮髒的塵世，沒有半分留戀，轉身融入了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她不是去避難的。
    她是去……進食的。
    那片即將開啟的修羅場，對別人而言是危機四伏的險地，對她而言，卻是一個充滿了“食物”的狩獵場。
    清虛宗的弟子，鎮國公府的餘孽，還有那些曾經嘲笑過她、欺辱過她的人……或許，都會在那裏等著她。
    她體內的噬靈口，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戰意，開始隱隱地、興奮地顫動起來。
    它，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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