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拿什麽跟他們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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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後,晨光正好,鐵蓮道長立在顏家門前,身上的月白道袍漿洗得挺括,襟擺繡著淡淡的雲紋,襯托出幾分出塵的氣質。
    這是顏旭讓莊上從府城雇來的巧手繡娘趕製的,幾位弟子也是一人兩套,不過還在趕工中。
    鐵蓮道長背著手,看著莊上忙忙碌碌的人,能夠感受到他們的滿足與活力。
    在聽到腳步聲後,鐵蓮道長轉身向走來的顏旭行了個道禮。
    “顏公子,貧道師徒今日便動身前往鏡湖府,特來告辭。”
    顏旭上前半步,聲音溫和卻透著懇切。
    “道長此去並非久居,隨身帶一兩位弟子足矣,不若讓其餘弟子留下,也好幫著照看家妹,等道長在鏡湖府站穩腳跟,隻需一紙書信寄來,弟子們再動身也不遲。”
    鐵蓮道長臉上不由掠過一絲遲疑,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帶著八個弟子外出,威風是威風,可一天的花銷,一兩銀子都打不住。
    車船要花錢,三餐要花錢,住宿要花錢,衣服破了要補,鞋子壞了要換,哪一樣不花錢,更別提還要練武。
    光是想想就頭大,所以權衡片刻,鐵蓮道長還是厚著臉皮選擇讓七個弟子都留下陪伴最小的關門弟子,然後獨自前往鏡湖府。
    大不了秋收後,酒泉鎮擂台賽,她來幫忙壓陣,還了這份人情。
    心裏有了打算後,鐵蓮道長便聽從顏旭的安排。
    與之前趕路時風塵仆仆萬事煩心不同,這次出行根本無需那麽麻煩,顏家本就有跑水運的船隊前往鏡湖府,安排一艘便可。
    鐵蓮道長登上最寬敞的那艘客船時,艙內早已備好幹淨的被褥與果腹的點心,船尾更有廚子隨時候著,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來。
    隨著船槳輕搖,隻載一人的客船,順著水路一路南下,用不了多久,就能直達鏡湖府,比走陸路省事得多。
    站在船頭,看著碼頭處送行,卻隻知道傻笑的幾個徒弟,鐵蓮道長忍不住直搖頭,不得不感歎,收顏瑩為徒還真是收對了。
    同時也想起了下山時師父的話,山上修的是道,是超凡脫俗,山下修的是緣,是人情世故,並沒有高下之分。
    她收顏瑩是緣,遇到顏公子是人情世故,正如師父所言,也是修行。
    不過顏公子對妹妹的愛護之情,讓她心生感慨,是真舍得。
    想到這,她不由摸了摸背著的玄鐵尺,這是顏公子代替妹妹送的拜師禮。
    無量觀弟子使用的長劍雖非名匠打造,也稱得上是一柄利器,與其相擊,竟然觸之即碎,玄鐵之名,當之無愧。
    說是玄鐵尺,實則是鎢鋼條,一厘米厚,三厘米寬,長六十厘米,重達五斤,經過特殊處理後呈現純黑色,一看就不同凡響。
    這玩意就算普通人掄起來,都能把鐵腦殼砸開花,更別說鐵蓮道長這樣的道家高手了。
    鐵蓮道長天生臂力驚人,用的兵器是江湖非常罕見的骨朵錘,也就是她手裏拿著的拂塵。
    別看紮馬尾,實則通體精鐵打造,一頭是尺來長的鐵柄,一頭是拳頭大的鐵蓮花,掄起來跟戰錘沒啥區別。
    哪怕穿著重甲,挨上一錘,都得讓你嘔出幾十兩血,可見凶殘。
    這樣的兵器也隻有天生力大者能用,正巧鐵蓮道長不光力大,還有一身精純的道家內力,自創了一套火中金蓮十二式的錘法,即能單獨使用,又能配合無量觀的劍法。
    眼下換成玄鐵尺,以尺做劍,更是如虎添翼,不亞於雙持狂戰。
    船影漸遠,顏旭站在碼頭卻輕輕搖了搖頭,對鐵蓮道長此行,並未抱太大希望。
    顏旭曾去過鏡湖府,拜訪過顏家在那裏的人脈關係,正是因為去過,並且有過更為深入的了解,才深知那裏的水有多深。
    這不是武功高低的問題,而是方方麵麵,甚至一個朝代積累下來的問題。
    起因是前朝崇信道教,尤其是前朝的末代皇帝,更是到了癡迷的程度。
    有道是上行下效,不知多少江湖術士打著道門的幌子招搖撞騙,卻被各家權貴們奉為上賓。
    這些人別的本事沒有,一張嘴是真能說,也是真能編。
    一個個牛逼吹得震天響,滿天都見牛在飛,道家先賢都不知道自己留下的東西能解釋的如此離譜。
    可現實是,越是離譜越是有人信,那就別怪他們往死裏吹了。
    那時候,什麽陰陽合合之術隻能算尋常,什麽紫河車,陰棗,大姨媽,就沒他們不敢用的,更有甚者搞出些血腥詭譎的把戲。
    偏偏越離奇,越能勾起權貴們的興趣,
    顯然這些江湖術士很清楚人的心理,輕易得到手的從來不會珍惜,越蹊蹺,越血腥,越困難,他們越是相信。
    胡吹牛逼不負責的,碰上不拿人當人的權勢,可想而知會造成多嚴重的後果,鬧得家破人亡的慘劇不在少數。
    因此新朝建立後,對道門很是嫌棄,又見其勢大,於是一邊打壓,一邊扶持佛教對抗。
    其實有道真修根本不搞這些東西,畢竟道爺是修仙的,誰跟你們這些俗人玩。
    可世人愚昧,哪裏分辨得出來,於是遭遇無妄之災的道門真修,索性跑山中隱世不出。
    這一下新朝玩脫了,因為對抗目標的主心骨沒了,剩下的一觸即潰,尤其是那幫江湖術士,之前還是道門高人,轉眼頭發一剃披上袈裟。
    由道入佛,佛本是道,怎麽解釋還不是任由他們一張嘴。
    最麻煩的是,扶持簡單,想要壓製可就難了,因為新的利益階級已經形成。
    如今早已遍地寺廟,到處都是善男信女,鏡湖府自然也不例外,光是一座湖光寺,就是鐵蓮道長邁不過去的檻。
    想到這,就連顏旭都忍不住直搖頭,誰能想到區區一座佛寺,竟然會涉及到這麽多產業。
    數量龐大的佛田,數以萬計為佛門耕種的佃戶,還有以寺廟為核心,朝四麵擴建的商鋪與住宅,簡直壟斷了範圍內的一切。
    這還隻是一方麵,佛寺還具備銀行與金融方麵的功能,不少權貴與富戶將銀錢放在寺廟運作,用於放貸牟利跟異地存儲。
    沒錯,寺廟可以借貸,而赫赫有名的武僧團有十八套催金吐銀的好功夫,可以竭盡全力的拳服欠債不還的施主,順帶送兩種超度服務。
    另外大型寺廟相互之間可通銀錢,你將銀子存在A寺,拿著佛祖給的憑證,到千裏外的B廟能取出銀錢。
    實際上根本不用取出來,因為當地的商人也有在廟中存放銀子,直接改憑證便可。
    至於這些權貴跟富人為何如此相信寺廟的信譽,不是和尚信譽好,也不是相信佛祖會為他們做主,而是大殿之上,佛像厚厚的金身跟羅漢沉重的銅像在做擔保,還有佛田,地皮跟商鋪,這些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抵押。
    所以有句話說得好,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如此一來,湖光寺就與整個鏡湖府的權貴跟民眾近乎捆綁在一起,鐵蓮道長拿什麽跟他們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