兌換處的黑色石門推開時，一股冷冽的魂晶氣息與溫潤的草藥香撞在一起，驅散了岩紋身上殘留的食魂林腐味。
    石屋比外頭看著更幽深，四壁的玄鐵石櫃泛著冷光，櫃中一階魂晶如碎雪般泛白，二階魂晶似墨玉般沉黑，最上層的三階魂晶透著淡淡的紫暈，在屋頂懸著的魂火燈籠映照下，像被風吹動的星子，忽明忽暗。
    櫃台後立著的淡紫袍冥使，袍角繡著銀線勾勒的骷髏徽記，垂首整理骨冊時
    “沙沙”骨筆劃過骨頁
    在安靜的石屋裏格外清晰，每一聲都像敲在岩紋的骨心上，讓他本就緊繃的神經更添幾分緊張。
    “學徒，隨我來。”黑紋冥使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岩紋回頭時，正撞見對方眼底深處的魂火。那魂火不像普通冥使那般渾濁，反而透著一絲銳利的亮，像藏在暗處的刀子，正不動聲色地掃過他的骨軀。
    黑紋冥使身著墨色長袍，領口三道銀紋在光線下泛著冷光，腰間懸著的骨牌隨步伐輕輕晃動，每一次碰撞都發出細微的嗒聲，在這寂靜的環境裏，竟顯得有些壓迫。
    岩紋跟著他走向角落的石桌，指尖不自覺地攥緊了腰間的蝕魂杖，骨指與杖身的摩擦讓他稍微找回一絲安全感。
    這是他第一次與聖教高階冥使單獨相處，對方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威壓，像厚重的烏雲壓在心頭，讓他本能地想後退，可一想到典籍庫、想到恢複人身的希望，又硬生生忍住。
    石桌上鋪著塊暗紋獸皮，上麵放著的玄鐵骨牌泛著冷光，邊緣刻著的細密紋路在燈光下格外清晰，背麵的骷髏凹槽像一張微張的嘴，正等著吞噬他的 “印記”。
    盯著那塊骨牌，喉結若有若無的意識殘留）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刻下名字，就等於把自己的存在交給了聖教。
    以後去哪裏、做什麽，恐怕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可沒有這身份牌，我連靠近典籍庫的資格都沒有，難道要一輩子困在枯骨區，做一具渾渾噩噩的骷髏？
    不行，絕不能這樣！
    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卻感覺那骨牌的涼意像藤蔓般纏上指尖，提醒著他接下來的每一步都不能錯。
    “這是你的身份牌，玄鐵骨打造，水火不侵。”黑紋冥使拿起骨牌，指尖在牌麵輕輕摩挲，目光卻突然落在岩紋泛著淡灰的骨臂上，那眼神像帶著鉤子，要把他骨皮下的秘密都勾出來。
    “聖教傳承萬年，見過的死靈沒有千萬也有百萬，大多骨色慘白，像你這樣泛著淡灰的，倒是少見。”
    他頓了頓，魂火微微閃爍，像是在觀察岩紋的反應“不知你轉化時，是否遇到過什麽特殊的事？比如接觸過特殊的怨氣，或是見過奇怪的器物？”
    岩紋心裏咯噔一下
    來了！果然是衝著他的轉化經曆來的！
    他垂下眼簾，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可骨指卻忍不住微微收緊：“大人說笑了，我隻是在一次死靈潮中被怨氣波及，醒來就成了這副模樣。”
    刻意頓了頓，裝作努力回憶的樣子，“具體過程記不太清了，隻記得當時渾身像被火燒一樣疼，後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不能說！
    絕對不能提紫色暗影魄，也不能說識海的祭壇！
    心裏反複告誡自己，眼前的人是聖教高階冥使，隨便一句話都可能暴露自己。可越是刻意隱瞞，越覺得對方的目光像針一樣紮在身上，讓他渾身不自在，連呼吸意識層麵的習慣）都變得小心翼翼。
    黑紋冥使看著他垂首的模樣，魂火裏閃過一絲了然，卻沒有追問，隻是將骨牌遞給他：“也是，死靈轉化時多是意識模糊，記不清也正常。”
    他話鋒一轉，語氣裏多了幾分隨意，可那眼神卻更銳利了
    “不過你能保留完整意識，還能修煉《骨淬訣》，甚至一階三段就擊殺二階骨蛇，倒是比普通死靈幸運得多。”他盯著岩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
    “聽說你擊殺骨蛇時，用的是精準刺擊七寸的手法，這手法需要對死靈軀體結構極熟悉，你以前…… 是否接觸過死靈相關的知識？”
    糟了！
    連擊殺骨蛇的細節都查得這麽清楚！
    岩紋心裏一緊，指尖在骨牌邊緣輕輕劃過，試圖掩飾慌亂：“隻是在學徒院時，偶爾聽老學徒提過幾句，說死靈的要害多在能量聚集處，沒想到真能用上。”
    他不敢抬頭，怕眼底的緊張被對方捕捉到，“當時也是急中生智，要是再讓我來一次，說不定就成了骨蛇的點心了。”
    黑紋冥使看著他故作輕鬆的樣子，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他遞過一支骨筆，骨筆杆上的紋路硌得岩紋手心發緊：“需要刻上你的名字，筆杆是千年骨木製成，筆尖是三階死靈齒骨，用點力，玄鐵骨硬度高，淺了會模糊。”
    他看著岩紋握筆的手，突然補充道“你的死氣操控倒是精準，不少二階死靈刻字時都會手抖，你卻很穩。”魂火微微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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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化後，是不是經常練習操控死氣？”
    “隻是閑時會運轉《骨淬訣》，慢慢就熟練了。”岩紋握著骨筆，筆尖落在骨牌上時，刻意放慢了速度，每一筆都盡量平穩。
    可當岩字的第一筆落下，玄鐵骨突然泛起一絲極淡的黑芒時，他還是忍不住心裏一緊，這骨牌果然有問題！
    黑紋冥使看到那絲黑芒，眼窩中的魂火驟然亮了幾分，像發現了獵物的獵人：“你的死氣竟能激活玄鐵骨的共鳴，看來濃度比同階死靈高不少。”
    他往前湊了半步，身上的氣息更壓迫了，“一般來說，隻有吸收過特殊魂晶，或是在高濃度死氣環境中待過的死靈，死氣才會這麽凝練。”
    “你…… 轉化後去過哪些地方？”
    不能說食魂林深處，也不能提任何可能暴露秘密的地方！
    岩紋飛快地在心裏組織語言：“除了食魂林外圍做任務，就是枯骨區的洞窟，沒去過別的地方。”
    裝作無奈地笑了笑骷髏臉看不出表情，隻能靠語氣），“或許是我運氣好，吸收的怨氣比別人純一些吧。”
    “岩紋”二字刻完，骨牌正麵的字跡邊緣泛著淡淡的黑暈。
    黑紋冥使接過骨牌，翻到背麵的骷髏凹槽，用骨筆輕輕撥動凹槽邊緣，動作看似隨意，實則在確認凹槽的深度：“現在需要滴一滴你的血液，完成綁定。記住，血液需是本源之血，才能激活凹槽中的驗證符文。”
    他看著岩紋凝聚血液的動作，突然輕聲說道，“本源之血藏著死靈的核心氣息，不少老死靈都說，血液裏能看到過去的影子。”
    魂火緊緊盯著岩紋的指尖，“你凝聚血液時，有沒有偶爾想起以前的事？比如轉化前的片段？”
    正常的死靈骷髏都是死後轉化。
    可自己是活著轉出成暗影舍奪的完美軀體。
    自己還活著，隻是死氣很重，皮包骨，皮膚有點幹枯，如同枯木老樹皮而已。這些話岩紋又不敢說出來。
    岩紋指尖凝聚出一絲灰黑中帶著淡紅的血液，心裏卻在打鼓：連血液能映出過去都知道？
    聖教到底對血液了解多少？
    他故作茫然地搖了搖頭：“偶爾會有模糊的片段，像是在雲城的街道上走，周圍有好多人，具體的記不清了。”
    就在血液剛離開指尖的刹那，識海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像有無數根針在紮 。
    畫麵猛地炸開！一名身披暗影鎧甲的騎士正與一群聖教銀袍修士廝殺，騎士的鎧甲上刻滿了複雜的符文，每一道都泛著紫色微光，手中的長劍劈出黑色的劍氣，卻擋不住銀袍修士的圍攻。
    “你們竟敢覬覦我的血液！”騎士的聲音帶著憤怒的嘶吼，鮮血從他的鎧甲縫隙中滲出。
    “永恒聖教的血魂術，無非是想通過血液讀取記憶、種下控製印記！”
    “我就算自爆魂核，也絕不會讓你們得逞！”他的軀體已開始出現淡黑紋路，顯然中了咒術，卻仍死死護住胸口，“若有後人繼承我的暗影之力，切記：絕不能讓聖教拿到你的血液，他們要的不是忠誠，是能隨意操控的傀儡！”
    “唔！”岩紋忍不住悶哼一聲，識海的刺痛讓他眼前發黑，等他回過神時，血液已快滴到骨牌上。
    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黑紋冥使的指尖動了一下， 一枚銀色的細針像閃電般掠過，快得幾乎看不見！
    緊接著，他感覺指尖的血液少了一絲，像是被什麽東西吸走了！
    是他！
    他真的動手了！
    岩紋的心跳意識層麵的急促感）瞬間加快，那段記憶裏的血魂術、控製印記像警鍾一樣在腦海裏炸開。
    可不敢聲張，隻能眼睜睜看著剩下的血液滴入凹槽，看著符文亮起淡黑的光。一旦戳破，以黑紋冥使的實力，他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甚至可能連累黑毛和赤焰！他死死咬住牙意識層麵的動作），強迫自己保持平靜，可骨指卻因憤怒和恐懼微微顫抖。
    “很好，身份綁定完成。”黑紋冥使收起骨牌
    遞回給岩紋時，指尖的細針早已消失不見。
    他看著岩紋緊握骨牌的模樣，魂火裏閃過一絲滿意，血液到手了！
    他裝作關切地問：“你剛才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凝聚血液消耗太大了？”
    岩紋搖了搖頭，聲音有些沙啞：“沒事，可能是剛才有點走神。”
    握緊骨牌，冰冷的牌麵讓他稍微冷靜下來，“大人，我之前問過，想找一些修煉相關的典籍，不知典籍庫何時可進入？”
    黑紋冥使看著他轉移話題的樣子，魂火裏閃過一絲笑意，卻順著他的話說：“典籍庫需正式弟子身份才能進入，且每次進入需消耗五十功勳。”
    他頓了頓，拋出一個誘餌。
    “不過你若是能在三個月內突破，或是完成一個三階任務，我可以幫你向總部申請提前進入。”他緊盯著岩紋的眼睛，想從他臉上找到急切的痕跡。
    三個月突破三階？
    三階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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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分明是在試探我的潛力！
    岩紋心裏冷笑，表麵卻裝作驚喜的樣子：“真的嗎？那太好了！我一定盡快努力，爭取早點拿到正式弟子身份！”
    他刻意表現出渴望，讓對方以為他被捷徑吸引，放鬆警惕。
    黑紋冥使看著他興奮的模樣，魂火裏的滿意更濃了：“好好努力，聖教從不虧待有潛力的人。”
    他遞過一個小布包，“這裏有五塊功勳木牌，算是對你擊殺骨魔的獎勵。死氣修煉塔明日開放，裏麵的死氣濃度是外麵的三倍，對你突破有幫助。”
    岩紋接過布包，指尖觸到木牌的冰涼，心裏卻滿是寒意。
    這哪裏是獎勵，分明是糖衣炮彈！
    他躬身道謝：“多謝大人賞賜，我一定好好利用修煉塔的機會。”
    離開兌換處時，外麵的陽光已有些西斜，通道裏的學徒漸漸少了。岩紋握著身份牌，骨牌的涼意透過掌心蔓延到全身，每走一步，都感覺身後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黑紋冥使肯定會把血液送到總部，用那個什麽血魂術讀取我的記憶！
    必須盡快找到破解的方法！
    典籍庫，一定要盡快去典籍庫！
    在心裏急切地盤算著，腳步不由得加快，連赤焰在身後輕哼都沒注意到。
    現在的他，就像踩在薄冰上，隨時可能墜入深淵，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盡快變強，找到對抗聖教的方法。
    回到洞窟，岩紋將身份牌重重放在石桌上，骨牌與石桌碰撞發出啪的一聲，嚇了黑毛一跳。
    “主人，你怎麽了？” 黑毛從寵獸袋裏探出頭，綠火瞳孔裏滿是擔憂。
    岩紋沒有說話，隻是拿起炭灰，在《死靈圖鑒》的空白頁上用力寫下血魂術、典籍庫、警惕黑紋冥使幾個字，字跡因用力而有些潦草。
    他看著那幾個字，心裏滿是焦慮：“黑毛，以後再遇到黑紋冥使，不管他問什麽，都不要說話，知道嗎？”
    “知道了，主人。”黑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岩紋閉上眼睛，靠在石牆上，識海深處的紫色暗影魄微微波動，像是在呼應他的情緒。那段暗影騎士的記憶再次浮現，騎士憤怒的嘶吼、聖教修士的冷漠，像烙印一樣刻在他的腦海裏。
    我絕不能成為聖教的傀儡！
    絕不能！
    在心裏堅定地說，指尖不自覺地摸向胸口。
    那裏是識海祭壇的位置，也是他最後的希望。
    不管前路多凶險，都要走下去，為了恢複人身，為了守住自我，也為了不辜負那段記憶裏的警告。
    而此刻的聖教總部，永恒教主正坐在玄鐵王座上，聽著黑紋冥使的匯報。當黑紋冥使遞上裝有岩紋血液的血晶瓶時，教主的魂火驟然亮起，貪婪的光芒幾乎要溢出來：“這骷髏倒是警惕，不過沒關係，有了這血液，用血魂術總能挖出他的秘密。”
    他摩挲著血晶瓶，聲音裏滿是期待，“尤其是他與暗影力量的關聯，一定要查清楚，這可能是我突破境界的關鍵！”
    血晶瓶在燈光下泛著淡紅微光，一場圍繞著血液與秘密的較量，才剛剛開始。岩紋還不知道，他此刻的焦慮與警惕，早已被聖教高層盡收眼底，而他手中的身份牌，不過是聖教布下的一張網，正慢慢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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