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克扣的“活命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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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嵐礦的初一,是比過年還讓拾渣奴惦記的日子。
    不是因為有肉吃,也不是因為能休息——是因為這一天,礦場會發“活命糧”。每人兩斤糙米,運氣好能混上一把發黃的野菜,運氣差些,糙米裏能挑出半把碎石子和黴點。可就算是這樣的糧,也是拾渣奴們活下去的指望——礦道裏的碎靈晶越來越難撿,有時候三天都換不來一口饅頭,全靠這每月兩斤糙米撐著。
    天還沒亮透,工棚裏的稻草就開始“沙沙”響。拾渣奴們從蜷縮的姿勢裏慢慢挪出來,有的揉著凍僵的膝蓋,有的咳嗽著摸向自己的破碗——碗沿豁了口,卻被擦得發亮,是用來裝糙米的。
    沈硯是被隔壁鋪的老陳推醒的。老陳的腿去年被趙三打斷過,現在還沒好利索,走路一瘸一拐的,此刻正壓低聲音喊:“小沈,快起,去晚了糧就被挑剩的了。”
    沈硯揉了揉眼睛,後背傳來一陣牽扯的疼——昨天被趙三抽的鞭傷還沒結痂,一動就火辣辣的。他坐起身,摸了摸懷裏的淡紫色碎渣,那碎渣涼絲絲的,夜裏一直貼著心口,像是給他攢著點底氣。
    “何伯呢?”沈硯往旁邊的鋪位看,老何的稻草空著,隻有一件破布衫搭在上麵。
    “何伯早就起來了,在外麵等著呢,怕你起晚了。”老陳說著,拄著木棍慢慢站起來,“他那胳膊還沒好,卻惦記著給你占個前麵的位置,說前麵能多要點糧。”
    沈硯心裏一暖,又有點發酸。老何的胳膊爛得厲害,昨天連抬都費勁,卻還想著他。他趕緊爬起來,套上那件滿是補丁的粗布衫,拿起自己的破碗——碗是老何去年給的,說他的碗比沈硯的結實,能多裝些糧。
    工棚外的空地上已經排起了長隊。隊伍從糧房門口一直繞到工棚拐角,像一條蔫蔫的長蛇。拾渣奴們都裹著最厚的衣服,有的縮著脖子,有的跺著凍得發僵的腳,沒人說話,隻有偶爾傳來的咳嗽聲在冷空氣裏飄著。
    沈硯在隊伍末尾找到了老何。老何靠在牆上,受傷的胳膊用破布吊在脖子上,臉色比昨天更白了,嘴唇幹得裂了好幾道口子。看見沈硯,他勉強笑了笑:“來了?我給你占了個位置,往前挪挪。”
    “何伯,你怎麽不多歇會兒?”沈硯扶著老何的胳膊,盡量輕地避開傷口。
    “歇啥,糧食要緊。”老何咳嗽了兩聲,聲音沙啞,“你昨天沒吃啥東西,今天多領點,墊墊肚子。我這老骨頭,少吃點沒事。”
    沈硯沒說話,隻是把老何往自己身邊拉了拉,讓他靠在自己身上——老何的身子太沉,卻又太瘦,靠在懷裏像根幹柴。他抬頭看向糧房的方向,糧房的門還關著,卻能看見裏麵有燈光晃悠,是趙三和他的跟班在裏麵分糧。
    隊伍慢慢往前挪,太陽慢慢爬上山頭,把冷光灑在空地上。沈硯看著前麵的人一個個領糧,心裏漸漸揪緊——他看見趙三給老陳遞糧袋時,故意把袋子往下壓了壓,老陳接過袋子時愣了一下,想說什麽,卻被趙三的眼神瞪了回去,隻能抱著糧袋低著頭走了。
    “趙三又在克扣了。”老何湊在沈硯耳邊小聲說,“去年初一,他給每個人都少了半斤,有人跟他吵,被他打得半個月起不來床。”
    沈硯攥緊了手裏的破碗,指節泛白。他這個月撿的靈晶其實不少,有好幾次都找著指甲蓋大的,可每次都被趙三搶了去——趙三說他撿的靈晶少,根本是故意找茬。
    終於,輪到沈硯了。
    糧房門口擺著一張破桌子,趙三坐在桌子後麵,手裏掂著個布糧袋,袋子“嘩啦嘩啦”響,是糙米碰撞的聲音。他的兩個跟班站在旁邊,手裏拿著杆破秤,秤砣都鏽了,卻還在假裝稱重。
    “沈硯?”趙三抬起頭,眼神斜睨著沈硯,嘴角撇著,“你這個月撿的靈晶,怕是連老鼠都喂不飽吧?”
    沈硯攥著破碗的手緊了緊,想說“我撿的靈晶都被你搶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他看見老何站在他身後,正使勁給他使眼色,嘴唇動著,用口型說:“忍了,別爭。”
    老何的眼神裏滿是急切,還有點害怕——沈硯知道,老何是想起了去年的事。去年老何因為質疑趙三克扣糧食,被趙三帶著跟班堵在工棚後麵,打斷了兩根肋骨,躺了一個月,差點沒挺過來。老何是怕他也遭那樣的罪。
    “趙哥,我……”沈硯張了張嘴,聲音有點發緊。
    “我什麽我?”趙三沒等他說完,就把手裏的糧袋扔了過來,“給,這是你的。撿的靈晶少,糧就少點,天經地義。”
    沈硯伸手接住糧袋,袋子輕飄飄的,捏在手裏能明顯感覺到比別人的小一圈——最多隻有一斤,比規定的兩斤少了一半。他低頭看了看糧袋,裏麵的糙米黃澄澄的,卻混著不少黑色的黴點,還有幾顆小石子。
    “趙哥,這糧……”沈硯還想再說,卻被老何拉了拉胳膊。
    老何走到他身邊,對著趙三陪笑道:“趙管事,多謝您的糧,我們這就走,這就走。”說著,就拉著沈硯往隊伍外麵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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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硯被老何拉著,手裏攥著那袋輕飄飄的糧,後背的鞭傷和手腕的灼痛好像更疼了。他回頭看了一眼趙三,趙三正靠在桌子上,和胖跟班一起笑,胖跟班的聲音很大,故意讓他聽見:“趙哥,你看他那樣,跟個蔫黃瓜似的,打不還口罵不還嘴,真好拿捏。”
    “可不是嘛。”趙三的聲音更刺耳,“靈根淤塞的廢物,還想跟老子爭?再爭,連這一斤糧都不給。”
    沈硯的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昨天被廢靈滓灼傷的地方又滲出血來,血腥味混著冷空氣往喉嚨裏鑽。他想轉身衝回去,想把那袋糧摔在趙三臉上,想問問他憑什麽搶他的靈晶、克扣他的糧、還這麽羞辱他。
    可老何拉著他的手更緊了,老何的手在抖,不是怕,是急——老何知道,沈硯要是真衝上去,肯定會被趙三打得半死。
    “小沈,別聽他們的,別跟他們一般見識。”老何把沈硯拉到沒人的地方,才鬆開手,咳嗽著說,“糧少點就少點,咱們省著吃,能撐到下次發糧。你要是跟他們爭,受傷了,連這點糧都吃不上了。”
    沈硯看著老何蒼白的臉,看著他吊在脖子上的胳膊,心裏的火慢慢壓了下去。他知道老何說得對,現在的他,根本不是趙三的對手。趙三有李屠撐腰,有鞭子,有跟班,而他隻有一雙被磨破的手,一身的傷,還有半袋少得可憐的糙米。
    “我知道了,何伯。”沈硯深吸一口氣,把糧袋遞到老何麵前,“這糧你拿著,我年輕,少吃點沒事,你得補補身子,好快點好起來。”
    “不行,這是你的糧,我不能要。”老何趕緊擺手,往後退了一步,“我還有去年省下來的一點糧,夠吃幾天的。你拿著,你還得去礦道撿靈晶,不能餓著。”
    “何伯,你就拿著吧。”沈硯把糧袋塞進老何懷裏,“咱們倆誰跟誰啊,你昨天還把饅頭讓給我呢。再說,我的傷沒事,餓幾天也撐得住。”
    老何還想推辭,可看著沈硯堅定的眼神,隻能把糧袋抱在懷裏,眼眶有點紅:“小沈,你這孩子……以後有機會,何伯一定幫你。”
    沈硯笑了笑,沒說話。他知道老何的心意,可在這青嵐礦裏,老何自身都難保,能幫他的,隻有他自己。
    兩人慢慢往工棚走,路上遇到不少領完糧的拾渣奴。有的抱著糧袋,蹲在牆角偷偷數裏麵的糙米;有的看著糧袋歎氣,嘴裏小聲罵著趙三,卻不敢大聲;還有的把糧袋裏的碎石子挑出來,小心翼翼地放進自己的破口袋裏——說不定以後能換點什麽。
    “趙三這幾年越來越過分了。”老何邊走邊小聲說,“以前隻是少給點,現在直接少一半,還淨挑帶黴點的。聽說他把克扣的糧都賣給礦外的農戶了,換了不少錢,還買了酒給李屠送去。”
    沈硯心裏一動——趙三克扣糧食,還勾結李屠,這要是能找到證據,說不定能讓礦場上麵的人知道。可他又很快搖了搖頭,礦場上麵的人哪會管拾渣奴的死活?李屠是礦場總管,上麵的人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有證據,也沒用。
    回到工棚,沈硯幫老何把糧袋裏的糙米倒進破碗裏,挑出裏麵的黴點和碎石子。老何坐在稻草上,看著沈硯的動作,突然說:“小沈,你昨天撿的那塊淡紫色的碎渣,還在嗎?”
    沈硯愣了一下,從懷裏掏出那塊碎渣,放在手心:“在呢,何伯,你問這個幹嘛?”
    老何湊過來,仔細看了看碎渣,眼神裏有點驚訝:“這……這好像是‘蝕靈渣’啊。”
    “蝕靈渣?”沈硯沒聽過這個名字。
    “嗯。”老何點了點頭,咳嗽了兩聲,“我年輕的時候,聽礦場的老礦工說過,蝕靈渣是高純度的廢靈滓提煉出來的,能吸收靈氣,還能……還能修複靈根。不過這東西很少見,而且很危險,一般人碰了會被灼傷,隻有靈根特殊的人才能用。”
    沈硯看著手心的淡紫色碎渣,心裏猛地一跳——修複靈根?他的靈根淤塞,要是這碎渣真能修複,那他是不是就能修煉了?是不是就能離開這青嵐礦了?
    “何伯,你確定這是蝕靈渣嗎?”沈硯的聲音有點發顫。
    “我也不確定,隻是看著像。”老何搖了搖頭,“老礦工說,蝕靈渣會泛淡紫色的光,摸起來是涼的,不會灼傷皮膚,你這塊碎渣正好符合。不過你別抱太大希望,這東西危險得很,要是用不好,會傷了經脈的。”
    沈硯握緊了手裏的蝕靈渣,涼絲絲的觸感從手心傳來,像是給了他一股力量。他知道這東西可能危險,可這是他唯一的希望——修複靈根,離開青嵐礦,不再被趙三欺負,還能保護老何。
    “我知道了,何伯,我會小心的。”沈硯把蝕靈渣放回懷裏,貼身藏好。
    老何看著他,沒再勸——他知道,這個年輕人心裏的那點火苗,一旦被點燃,就不會輕易熄滅。
    中午的時候,沈硯煮了點糙米。米少,水多,煮出來的粥稀得能照見人影,可他還是先盛了一碗,端給老何。老何接過碗,小口小口地喝著,眼睛裏滿是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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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硯自己也盛了一碗,粥有點澀,還帶著點黴味,可他卻喝得很香。他知道,這碗粥不僅是填飽肚子的,更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希望——有了這碗粥,他就能有力氣去礦道找靈晶,就能研究那塊蝕靈渣,就能慢慢計劃,怎麽對付趙三,怎麽離開這青嵐礦。
    下午,沈硯又去了礦道。他沒去渣堆區,而是去了北邊的礦道——那裏是趙三負責的區域,他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趙三藏蝕靈渣的地方。礦道裏還是那麽黑,廢靈滓的氣味還是那麽刺鼻,可沈硯的心裏卻不像以前那樣絕望了。
    他手裏攥著木棍,慢慢扒拉著碎石子,眼睛卻在留意周圍的環境——趙三要是藏東西,肯定會找個隱蔽的地方,比如廢棄的礦洞。他記得老何說過,北邊礦道有個廢棄的礦洞,裏麵全是廢靈滓,沒人敢去。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沈硯果然看到了那個廢棄的礦洞。洞口被碎石堵著,上麵糊滿了黑色的廢靈滓,散發著刺鼻的氣味。他用木棍撥開碎石,往裏麵看了看——洞裏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隻能聽見“滴答”的水聲。
    沈硯深吸一口氣,從懷裏掏出火折子,吹亮了。火折子的光很弱,隻能照見身前幾步的地方。他慢慢走進洞裏,洞裏的廢靈滓更厚,踩上去“滋滋”響。走了沒幾步,他突然看見前麵的地上有個布包——布包是黑色的,上麵繡著個“趙”字,是趙三的。
    沈硯心裏一緊,趕緊走過去,打開布包——裏麵裝著好幾塊淡紫色的碎渣,和他手裏的那塊一模一樣,都是蝕靈渣!而且還有半袋糙米,是趙三克扣下來的!
    原來趙三不僅克扣糧食,還私藏蝕靈渣!
    沈硯趕緊把布包蓋好,心裏又驚又喜——他找到了趙三的把柄!隻要把這個布包交給礦場上麵的人,趙三肯定會受到懲罰!
    可他又很快冷靜下來——礦場上麵的人會不會管?李屠會不會幫趙三?他要是現在交出去,會不會被趙三報複?
    沈硯看著布包裏的蝕靈渣和糙米,心裏盤算著——不能急,得等個合適的機會。現在他還沒能力對抗趙三,得先研究蝕靈渣,看看能不能修複自己的靈根,等自己有了實力,再拿出這個證據,讓趙三付出代價。
    他把布包放回原位,又在洞裏找了找,沒發現其他東西。然後他慢慢退出礦洞,用碎石把洞口堵好,就像沒來過一樣。
    走回礦道的時候,沈硯的心裏充滿了希望。他摸了摸懷裏的蝕靈渣,又想起洞裏的布包,嘴角偷偷往上揚了點——趙三,你等著,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把搶我的、克扣我的,都還回來。
    礦道裏的風還在吹,帶著廢靈滓的氣味,可沈硯的心裏卻暖暖的。他知道,這條路很難走,可能會受傷,可能會失敗,可他不會放棄——為了自己,為了老何,為了所有被欺負的拾渣奴,他都要堅持下去。
    回到工棚的時候,老何已經睡著了,臉上還帶著點笑意,可能是因為喝了熱粥,也可能是因為心裏踏實了點。沈硯坐在老何的鋪邊,看著他的睡顏,心裏默默念著:何伯,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好起來,一定會帶你離開這青嵐礦。
    他掏出懷裏的蝕靈渣,放在手心,火折子的光映在碎渣上,泛著淡紫色的光,像一顆小小的星星,照亮了他的希望,也照亮了他在青嵐礦裏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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