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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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正午時分,胡紅梅如約去了一趟李記雜貨鋪那邊的巷子。那婦人警惕得很,看到胡紅梅的身影後,東張西望了許久才過來碰頭。
    胡紅梅喊她去一趟衙門,說道:“我們夫人要見你,你若敢去,便同我走一趟,若是不敢,我也沒法兒了。”
    婦人有些緊張,吃力問:“哪哪個夫人?”
    胡紅梅:“管事兒的。”
    婦人猶豫不決,胡紅梅繼續道:“我隻能幫你到這兒了,若是覺得不行,便走正當門路,上衙門去告官,差役們會辦事。”
    婦人似被差役唬住了,連連擺手,道:“去,去,我我去。”
    胡紅梅:“那就走吧。”
    婦人佝僂著背,把頭上的巾帕裹低了些,胡紅梅領著她去往官署。
    待二人到了衙門,那婦人似懼怕,不敢再往前,胡紅梅催促道:“趕緊的,等會兒夫人午睡,你可就見不著人了。”
    婦人怕白跑一趟,這才戰戰兢兢地跟上。二人走側門進去,途中碰到熟識的雜役,打了聲招呼。
    婦人不敢東張西望,隻垂首盯著腳下,好不容易進入內衙的月洞門,聽到前頭的胡紅梅道:“到了,你且先在院裏候著,待我去請了夫人再回話。”
    婦人唯唯諾諾點頭。
    等胡紅梅進了正堂,她膽怯地探頭張望,心中緊張不已,一緊張就口吃,但一想到曲氏對她的情義,便又鎮定下來。
    沒過多時,胡紅梅出來朝她招手,說道:“我們夫人允了見你,進屋來吧。”
    婦人點頭哈腰,趕緊上前。
    胡紅梅問:“你姓甚名誰,還不曾同我說過。”
    婦人唯唯諾諾答道:“傻傻姑。”
    胡紅梅愣了愣,嫌棄道:“沒個正經名兒?”
    婦人想了想,又道:“賴賴二娘。”
    胡紅梅上下打量她,“算你運氣好,我們夫人心善,一會兒見到她你無需懼怕,吳家是什麽情況隻管說來。”
    賴二娘連連點頭。
    進入偏廳,張蘭端坐在榻上,頗有官夫人的派頭。
    賴二娘見那年輕婦人一襲杏色衣裳,梳著圓髻,眉目生得溫婉,當即撲通跪到地上,可把張蘭唬了一跳,胡紅梅笑道:“哪有你這樣行禮的?”
    張蘭端著態度道:“且起來罷。”
    賴二娘不起,隻一個勁磕頭,腦殼磕得咚咚響,胡紅梅趕忙把她拽了起來。
    長年累月營養不良,賴二娘自然經不起胡紅梅拽,像小雞仔似的被她提起。
    張蘭用眼神示意,胡紅梅把凳子放到賴二娘旁邊,道:“夫人讓你坐,有什麽話慢慢說。”
    賴二娘哪裏敢坐,連連擺手,又要跪下去。
    見她笨拙模樣,張蘭掩嘴笑,說道:“我一會兒就不得空了,你有什麽話隻管開口說,不願意坐,站著也行。”
    賴二娘規規矩矩站好,張蘭問道:“昨日胡媽媽把你的情形粗粗同我說了,你是吳家的仆人,對嗎?”
    賴二娘點頭。
    張蘭又問:“你說的那個曲娘子是何人,是吳家的主母嗎?”
    賴二娘搖頭,比劃道:“妾、妾是妾。”
    張蘭輕輕的“哦”了一聲,“是吳家的妾室?”
    賴二娘知道自己是曲氏唯一的期望,強行冷靜回答:“良、良妾,有有衙門衙門……”
    見她說話困難,胡紅梅在一旁道:“你是說她是吳家的良妾,有衙門的納妾文書備案?”
    賴二娘點頭,情緒似乎激動,比劃手勢,看她比劃的數字,張蘭問:“十四是什麽?”
    賴二娘口吃道:“十、十四四年年……”
    胡紅梅:“曲氏進吳家十四年了?”
    賴二娘點頭,胡紅梅又問:“那她有給吳家產下一兒半女嗎?”
    賴二娘比劃手勢,胡紅梅問:“生養了一個子嗣,是男是女?”
    賴二娘:“女、女兒,年年十四了。”
    胡紅梅看向張蘭,她用眼神示意,胡紅梅繼續發問:“先前你說曲氏要被打死了,到底是什麽情形,說與夫人聽聽。”
    賴二娘比劃道:“曲曲寡婦婦。”
    胡紅梅皺眉,聽不明白這話的意思,賴二娘整理一下語言,重複道:“曲曲娘子,之之前是是寡婦。”
    張蘭問:“你是說曲氏在進吳家之前曾是寡婦?”
    賴二娘點頭。
    張蘭有些困惑,“她的女兒十四歲了,那這個女兒是從前夫家帶進去的?”
    賴二娘繼續點頭,“酒、酒,曲娘娘子的的酒。”
    張蘭心思細膩,結合先前得到的信息,整合道:“吳家賣酒,是他們自家的手藝,還是曲氏的?”
    賴二娘激動道:“曲、曲……”
    胡紅梅一下子就有了猜測,打斷接茬兒道:“曲氏在進吳家以前就有釀酒手藝,成了寡婦之後被納入吳家,吳家靠她的釀酒手藝發家,是這樣嗎?”
    賴二娘拚命點頭。
    胡紅梅與張蘭對視,心中疑雲重生,一個女人要在什麽情況下剛生完孩子就入吳家做妾?
    賴二娘仿佛看穿了她們所想,連忙比劃手勢,嘴裏念叨:“絕絕絕戶、前前家吃、吃絕戶……”
    聽到“吃絕戶”三個字,兩人一下子明白了所以。
    在這個女性隻是依附的時代,年紀輕輕死了男人,又剩下獨女,若是手裏小有家產,那才是一場災難。
    有些事情不用經曆就可以想象得出當時曲氏的處境。她進吳家十四年,女兒也十四歲,可見是丈夫去世後產下遺腹子,產子沒多久就入了吳家做妾,又是良妾身份,多半是想借吳家庇護母女。
    這裏的吃絕戶,應該是當時前夫家親族吃絕戶,導致曲氏迫切帶女入吳家尋求庇護。
    張蘭把心中所想道了出來,賴二娘點頭如搗蒜,可見被猜中了。
    再結合血手帕求救的情形,不難猜出曲氏應該還是被吃了絕戶,就算她當時僥幸避開了前夫宗親家族霸占,現在看來吳家也不是善茬兒。
    來奉縣的這幾月經常聽虞妙書嘮衙門裏的差事,腦袋瓜也跟著磨聰明了些,張蘭順著自己的推測,問賴二娘曲氏是不是被吳家吃絕戶,這才求上門來。
    賴二娘熱淚盈眶點頭,喉頭哽咽道:“吳、吳家家不是、人人,虐虐女女兒,曲曲娘子要要被被打死了。”
    她抹了一把淚,鼓起莫大的勇氣,繼續道:“曲曲娘子有有有恩,求夫夫人救救。”說罷跪到地上又開始磕頭。
    胡紅梅怕她把腦殼磕壞了,一把拽了起來。
    張蘭溫和道:“曲氏雖是良妾,但想要離開吳家,得吳家郎君寫放妾書才行,若吳家郎君不允,衙門也沒得法。”
    聽到這話,賴二娘無比絕望,這也是她們不告官的原因,因為告不贏,隻會被當家事協調處理。
    眼下曲氏的情況都是賴二娘的一麵之詞,至於詳細情況如何,還需查問才能得知。
    張蘭還有其他事情要做,讓胡紅梅先打發賴二娘,等虞妙書下值回來會提起,但結果如何說不準。
    胡紅梅把賴二娘請了出去,耐心說起這樁事,先讓她等著。
    賴二娘心中著急,卻也無奈,又不敢在衙門鬧事,怕挨板子,隻得失落離去。
    稍後胡紅梅進屋來,張蘭看向她道:“送走了?”
    胡紅梅點頭,“送走了。”頓了頓,“老奴曾多問了一嘴,問她怎麽想著敢走夫人的門路,她說外頭都在傳言新來的縣令親民,這才碰碰運氣。”
    這話把張蘭逗笑了,打趣道:“上回大郎說花十文錢買與民同樂,今兒看來,還真有用。”
    胡紅梅咧嘴笑了笑,滿懷同情道:“不過那曲氏的遭遇也確實悲慘。”
    張蘭:“說到底也不過是家事,衙門哪管得了這許多,待大郎下值回來,我提一提,至於管不管,得看她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