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黃雀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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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兩日,沈清辭過得異常平靜。白日裏,她大部分時間都在調息養神,用那三根鐵針反複刺激自身穴位,引導著體內那絲微弱的暖流緩慢衝刷著滯澀的經脈。額角的痂開始發癢,是愈合的跡象。臉上的腫塊雖無肉眼可見的變化,但那附骨之疽般的陰冷感,似乎又被驅散了一星半點。
    她像一塊海綿,貪婪地吸收著任何能讓她強大起來的力量,哪怕這力量細微如塵。
    夜晚,則成了她和玄璃的舞台。她沒有再冒險去探庫房或管事偏院,而是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張管事身上。玄璃似乎天生就擅長追蹤與隱匿,總能帶著她找到張管事的蹤跡,並完美地潛伏在最佳觀察位置。
    她很快摸清了張管事的活動規律。白日裏,他大多在二門外負責采買事宜的賬房和處理雜務的班房之間穿梭,一副勤懇忙碌的模樣。而到了傍晚交接之後,他真正的“活計”才剛開始。
    沈清辭親眼看著他與不同的人在不同角落進行著短暫的交易。有時是幾包用油紙裹得嚴實的藥材,有時是幾匹顏色鮮亮的綢緞,甚至有一次,她看到他將一小袋沉甸甸、疑似金銀的東西塞給了一個守側門的護衛。
    這些交易快如鬼魅,彼此心照不宣。張管事顯然深諳此道,行事極為謹慎,每次交易地點都不同,且會繞路確認無人跟蹤。
    然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絕不會想到,一雙冷靜的眼睛和一隻通靈的小狐,早已將他這些見不得光的勾當盡收眼底。
    沈清辭注意到,張管事每次交易後,並不會立刻將所得帶回自己的偏院,而是會先去一個地方——位於府邸外院與內院交界處,一處存放日常雜物和部分待入庫物品的臨時倉廩。那裏魚龍混雜,管理相對鬆散,是藏匿贓物的絕佳地點。
    倉廩由幾個老弱仆役看管,入夜後便基本無人靠近。張管事似乎有那裏的鑰匙,或者與看守達成了某種默契,總能自如進出。
    時機,似乎成熟了。
    這一夜,月黑風高,濃雲遮蔽了星月之光,正是夜行者最喜歡的天氣。
    沈清辭換上了一身近乎夜行的深灰舊衣,這是她從原主箱底翻出的、不知何年的舊物,雖不合身,卻勝在顏色隱蔽。她將三根鐵針貼身藏好,又帶上了那塊用來包裹草藥的布。玄璃則精神抖擻地立在她肩頭,漆黑的眼珠在黑暗中泛著幽光。
    子時剛過,府中大部分區域都已陷入沉睡。張管事果然再次出現了。他提著一個看似普通的食盒,鬼鬼祟祟地繞過後花園的假山,熟門熟路地來到了那處臨時倉廩。
    他沒有走正門,而是繞到倉廩後方,在一扇看似封死的小側窗前停下,左右張望片刻,伸手在窗欞某處輕輕一按,那扇側窗竟無聲地向內滑開了一道縫隙!他敏捷地鑽了進去,隨後從裏麵將窗戶虛掩上。
    這一切,都被潛伏在十幾丈外一叢茂密冬青後的沈清辭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有密道。”沈清辭心中冷笑。她沒有立刻行動,而是耐心地等待著。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張管事又從窗口鑽了出來,手裏的食盒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袖口似乎鼓囊了一些。他再次警惕地四下看了看,這才快步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確認張管事走遠,沈清辭輕輕拍了拍玄璃。小狐狸會意,如同一道白色輕煙般竄到那扇側窗下,豎起耳朵仔細傾聽片刻,然後回頭朝沈清辭點了點頭——裏麵無人。
    沈清辭不再猶豫,迅速來到窗下。她學著張管事的樣子,在窗欞上摸索,很快觸碰到一個微微凸起、可以活動的木楔。輕輕一按,側窗再次滑開。
    一股混合著塵埃、陳舊木材和淡淡藥材、香料的氣味撲麵而來。沈清辭屏住呼吸,側身鑽了進去,玄璃緊隨其後。
    倉廩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沈清辭沒有貿然點火折子——那太顯眼了。她閉上眼睛,努力適應著黑暗,同時依靠聽覺和嗅覺感知周圍。
    玄璃卻仿佛不受影響,它輕輕扯了扯沈清辭的褲角,帶著她向一個方向走去。憑借著遠超常人的夜視能力和對氣味的敏銳,玄璃似乎能準確地分辨出張管事殘留的氣息和那食盒的味道。
    穿過一堆堆蒙著厚布、形狀各異的雜物,玄璃在一個靠牆擺放的、半人高的破舊木櫃前停了下來。它用爪子扒拉了一下櫃門下方的一道縫隙,回頭望著沈清辭。
    沈清辭會意,蹲下身,指尖仔細摸索著櫃門。櫃子上了鎖,是一把常見的銅鎖。她眉頭微蹙,開鎖並非她所長,而且強行破壞動靜太大。
    就在她思索對策時,玄璃卻做出了一個讓她驚訝的舉動。它伸出右前爪,那鋒利如鉤的指甲在黑暗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寒芒,然後輕輕探入鎖孔之中。沈清辭隻聽到鎖芯內傳來幾聲極其細微的“哢噠”聲,隨即,那把銅鎖竟應聲彈開了!
    沈清辭愕然地看著玄璃。這小家夥,還有這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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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璃甩了甩爪子,一副“小菜一碟”的傲嬌模樣。
    壓下心中的驚訝,沈清辭輕輕拉開櫃門。櫃子裏堆放著一些陳年的賬冊和廢棄的文房用品,但在最底層,赫然放著張管事剛才提進來的那個食盒,以及另外幾個類似的盒子。
    她將食盒取出,打開。裏麵並非飯菜,而是分格擺放著幾樣東西:一包用上好宣紙包著的、品相極佳的野山參片;一對成色不錯的翡翠耳墜;還有幾錠雪花白銀。
    果然是他中飽私囊的贓物!
    沈清辭沒有動這些財物,她的目標不在此。她將食盒原樣放回,開始檢查其他幾個盒子。其中一個盒子較重,打開一看,裏麵是幾塊未經雕琢的玉石原料。另一個盒子裏則是一些罕見的海外香料。
    當她打開最角落裏一個不起眼的扁平時,她的呼吸不由得一滯。
    盒子裏沒有金銀珠寶,隻有幾本厚厚的、封麵沒有任何標記的冊子。她隨手翻開一頁,借著從窗戶縫隙透入的極其微弱的光線,勉強能看到上麵用蠅頭小楷密密麻麻記錄著一些信息——
    “某年某月某日,收李莊頭‘炭敬’銀五十兩,記為冬日采買超額。”
    “某年某月某日,支綢緞十匹,記為夫人賞賜下人,實轉賣於東市王記綢緞莊,得銀八十兩。”
    “某年某月某日,與側門趙護衛分潤門敬銀二十兩。”
    ……
    這赫然是張管事私下記錄的、見不得光的私賬!裏麵詳細記錄了他多年來克扣、貪墨、與人分贓的所有明細,時間、人物、金額、作假方式,一清二楚!
    這才是真正的寶藏!足以將張管事,甚至可能牽連到其他一些人,徹底打入萬劫不複之地的鐵證!
    沈清辭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她迅速將這幾本賬冊取出,用自己的布包好,緊緊捆縛在身上。有了這個東西,她就不再是那個可以任人揉捏、毫無還手之力的孤女了!
    她將盒子恢複原狀,關上櫃門,想了想,又將那把被玄璃弄開的鎖虛掛在上麵,造成一種鎖已損壞或是張管事自己匆忙間未鎖好的假象。
    做完這一切,她不敢再多停留,帶著玄璃迅速從側窗鑽出,小心地將窗戶恢複原樣,然後如同來時一樣,借著夜色的掩護,悄無聲息地潛回了自己的破舊閣樓。
    直到關上房門,背靠著冰冷門板,沈清辭才感覺自己的心跳慢慢平複下來。她解下身上的布包,將那幾本沉甸甸的賬冊放在桌上,就著微弱的月光撫摸著粗糙的封麵。
    有了這個,她下一步該如何走?
    直接交給柳氏?不,那無異於與虎謀皮,柳氏很可能為了掩蓋府中醜聞,將賬冊和自己一並處理掉。
    交給父親?父親遠在邊關,且後院之事,他未必會完全相信一個“不祥”女兒的話,遠水難救近火。
    或許……應該好好利用這本賬冊,讓它發揮最大的價值。比如,用它來“說服”張管事,讓他為自己所用?或者,在關鍵時刻,將其拋出去,引發一場足夠混亂的風波,她才能渾水摸魚?
    就在她凝神思索之際,肩頭的玄璃突然再次警惕地豎起了耳朵,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嗚嗚”聲,目光銳利地投向窗外。
    沈清辭神色一凜,立刻吹熄了桌上那盞如豆的、她剛剛下意識點燃的油燈,整個人隱入黑暗之中。
    窗外,一陣細微的、不同於風聲的窸窣聲,由遠及近,似乎正朝著她這小院而來。
    是誰?張管事發現賬冊丟失,循跡追來了?還是柳氏又派了什麽人?
    沈清辭的手,悄然握緊了懷中那根最尖銳的鐵針,眼神冰寒如刃。
    夜色,似乎並未因她的歸來而恢複平靜,反而更加撲朔迷離。那逐漸靠近的未知腳步,預示著新的危機,或是……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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