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裂痕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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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冬殿,如其名,終年籠罩在一種刺骨的寒意中。這裏本是白凜作為宗主清修之地,如今卻成了他療傷的囚籠。
殿內沒有過多陳設,唯有中央一座萬年寒玉台,絲絲縷縷的白色寒氣繚繞其上。白凜盤膝坐在玉台之上,臉色蒼白如紙,嘴唇不見絲毫血色。他那身象征宗主身份的雪白袍服,此刻穿在他身上竟顯得有些空蕩,原本流轉其上的瑩瑩仙光也已黯淡消失。
他緊閉著雙眼,眉頭深鎖,額角不斷有冷汗滲出,旋即被周圍的寒氣凍結成細小的冰晶。體內,那被強行剝離仙骨後留下的空洞與劇痛,如同無數把鈍刀,仍在持續不斷地切割著他的經脈與神魂。曾經浩瀚如海的仙力,如今隻剩下幾近幹涸的溪流,在殘破的經脈中艱難運行,每一次周天循環,都伴隨著撕裂般的痛苦。
更讓他心神不寧的是道基的損毀。那是一種根源性的崩塌,仿佛支撐他世界的擎天巨柱已然傾頹,隻留下遍地狼藉與無盡的虛無感。大道……前路仿佛已被徹底斷絕,一片黑暗。
“呃……”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從喉間溢出,白凜猛地睜開眼,眼中布滿了血絲與難以掩飾的虛弱。他嚐試運轉宗門最高心法《太上忘情訣》,試圖穩固那潰散的修為和動蕩的神魂,然而功法甫一催動,心口便傳來一陣劇烈的絞痛,腦海中不受控製地閃過淩墟仙尊那冰冷淡漠的眼神,以及……月傾顏最後那雙充滿絕望與恨意的眸子。
“噗——!”
氣血翻湧間,他猛地噴出一口暗紅色的淤血,濺在身前的寒玉台上,觸目驚心。
“師尊!”守在殿外的兩名親傳弟子聽到動靜,慌忙想要進來。
“滾出去!”白凜聲音嘶啞,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暴躁與戾氣,“沒有本尊命令,誰也不準進來!”
兩名弟子嚇得噤聲,連忙退了出去,心中卻是駭然無比。他們何曾見過師尊如此失態的模樣?以往的宗主,永遠是那般清冷自持,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殿內重新恢複了死寂。白凜粗重地喘息著,看著那攤刺目的血跡,眼神中充滿了混亂與不甘。
為什麽?
師尊為何會變得如此冷酷?那真的是他記憶中那位雖淡漠卻心懷宗門、對親傳弟子總有幾分回護的淩墟仙尊嗎?
還有那張臉……那張與月傾顏酷似的臉……
一個被他強行壓抑了許久的念頭,再次瘋狂地湧現——難道月傾顏沒有死?難道她用了什麽逆天的手段,奪舍了師尊?!不,這不可能!淩墟仙尊何等修為,豈是月傾顏一個靈根盡毀、仙骨被奪的將死之人能夠奪舍的?可若非如此,又該如何解釋那驚人的相似,以及師尊對他、對阿月那莫名的……敵意?
他用力甩了甩頭,試圖驅散這些荒謬的想法。當務之急,是穩住傷勢,恢複些許實力。否則,莫說追查真相,便是這宗主之位,恐怕也岌岌可危。他能感覺到,宗門內的氣氛,已經不一樣了。老祖的新規,如同一把無形的刀子,正在切割著他多年來經營的勢力網絡。
就在他心神激蕩,難以自持之時,一枚散發著微弱白光的傳訊玉符,穿透了凜冬殿的禁製,輕輕漂浮到他麵前。那是他與蘇淺月之間特有的聯絡方式。
白凜精神一振,連忙將神念沉入其中。
玉符中傳來蘇淺月那帶著哭腔、柔弱無助的聲音,斷斷續續,充滿了恐懼與委屈:“師尊……師尊您怎麽樣了?弟子好怕……老祖她……她剛才來過了……她好可怕……她說弟子心魔已種,根基不穩,讓弟子每日修煉什麽《清心咒》……師尊,弟子是不是……是不是快要死了?師尊,您快來救救弟子……”
聽著蘇淺月那熟悉而依賴的聲音,白凜心中最柔軟的部分仿佛被觸動了。阿月醒了!她還活著!這是他此刻唯一感到慰藉的消息。
然而,聽到淩墟仙尊竟然親自去“探望”了阿月,還說什麽“心魔已種”、“根基不穩”,白凜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了解阿月,她心思單純,性子柔弱,經曆此番大變,定然驚懼交加,老祖那般威嚴,定然嚇到她了。至於那《清心咒》……他從未在宗門典籍中見過此咒,老祖此舉,是何用意?是真心指點,還是……另有所圖?
一股強烈的擔憂和想要保護蘇淺月的衝動湧上心頭,甚至暫時壓過了他自身的痛苦。他必須盡快恢複一些力量,必須去沁芳殿看看阿月!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再次嚐試運轉功法。這一次,他不再去想那些紛亂的思緒,腦海中隻回蕩著蘇淺月那梨花帶雨的臉龐和她聲聲泣血的呼喚。
為了阿月,他必須撐下去!
……
與此同時,淩墟殿內。
月傾顏(淩墟)端坐於冰玉王座之上,指尖正繚繞著一縷極其微弱、幾乎與空氣融為一體的混沌氣息。通過這縷氣息,她不僅能隱約感知到蘇淺月那邊的心緒波動,此刻,更是捕捉到了從凜冬殿方向傳來的一絲異常的靈魂悸動。
那是屬於白凜的,充滿了痛苦、掙紮、疑惑,以及……對蘇淺月那份濃得化不開的擔憂與牽掛。
月傾顏緩緩睜開雙眼,冰冷的眸子裏沒有絲毫意外,隻有一片了然與更深的譏諷。
看啊,即便自身難保,道基瀕毀,他心心念念的,依舊是他的好徒兒,他的好道侶。
這份“情深”,當真是感天動地。
隻可惜,這份“情深”,是建立在她的屍骨之上的。
她指尖微動,那縷混沌氣息悄然散去。
裂痕已經種下。在白凜的道心,在他與淩墟仙尊(或者說,與“月傾顏”)之間,甚至可能……在他與蘇淺月那看似牢不可破的關係之間。
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隻需合適的土壤與時機,便會破土而出,瘋狂生長。
而她,有足夠的耐心,來澆灌這顆種子。
她重新閉上雙眼,不再去關注那兩人的動靜,而是將心神沉入體內,繼續熟悉和掌控著淩墟仙尊遺留的、那仿佛無窮無盡的力量。
複仇,需要絕對的武力作為基石。
白凜,蘇淺月。
好好享受這暴風雨前,最後的片刻“溫情”吧。
很快,你們就會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絕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