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斷親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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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又是一陣騷動不安。
“這麽說來,這梁家的老太太也過分了,如今上門,換做我,我也不會管。”
“哎呀,這梁天也太不是個東西了,別的我不知道,就他那個媳婦也是趙婆子給娶回來的,他竟然也能夥同劉氏來坑自己的姐姐······”
梁潔的一雙眼睛都哭腫了,方圓的一雙拳頭緊緊的握住:“娘,兒媳求求娘,千萬不能再次的心軟,將咱們家的糧食和錢給了他們。”
“哼,這對吸血鬼,如果這次不能給個了斷,以後沒有糧食沒有銀子了豈不是還要糾纏我,我可不希望跟這種爛親戚糾纏。”
梁老太本以為梁潔哭訴之後就會給他們銀子和糧食,卻沒有想到,梁潔隨後吩咐兒媳:“方圓,去準備紙和筆!”
方圓並不知道婆婆要做什麽,她看了一眼婆婆,隨後轉身回屋拿來了紙和筆。
“大鳳,回去在我枕頭底下取出那個小本子!”
趙大鳳一聽:“娘,您這是要算賬了?”
“快去!”
梁潔接過小本子吩咐兒媳方圓:“念,大聲的念出來,一字不落,讓大家都聽聽,看看我梁潔是不是不孝女?”
方圓接過那本邊緣磨損、浸透著生活艱辛的小本子,雙手微微發顫。
她深吸一口氣,在眾人矚目下,朗聲念了起來。
她的聲音起初還有些猶豫,但隨著每一筆賬目的清晰讀出,逐漸變得堅定而有力。
“天元十二年,臘月初八,因梁家稱無米過年,送去糙米一石,豬肉十斤,折合銅錢八百文。”
“天元十三年,春耕,梁家稱無種糧,借走麥種五十斤,言明秋收歸還,至今未還。按市價折銅錢一貫又五百文。”
“天元十三年,夏,梁天定親,稱彩禮不足,索要銀錢三貫。娘當掉陪嫁的一根銀簪湊足。”
“天元十四年,秋,梁家房屋漏雨修繕,拿去木料、工錢折合兩貫。”
“天元十五年,梁父病重,前後抓藥、請郎中,共計花費五貫錢,皆由娘支付。”
“天元十六年,梁天娶親,娘送去賀禮布匹兩匹,銅錢兩貫。”
“今歲,開春至上月,因梁家稱青黃不接,陸續送去糧食三鬥,鹹菜若幹,折合銅錢約六百文……”
方圓一字一句,清晰地將本子上記錄的每一筆錢糧都念了出來。
時間、事由、數目,清清楚楚,不容抵賴。
這些冰冷的數字,串聯起來的是梁潔多年來被不斷索取、壓榨的血淚史。
人群中的議論聲早已平息,隻剩下方圓清朗的念賬聲和偶爾響起的唏噓。
先前那些覺得梁潔過分的人,此刻也都啞口無言,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
這哪裏是接濟,這分明是填不滿的無底洞!
梁老太的臉色由最初的得意,轉為驚愕,再轉為鐵青。
她萬萬沒想到,這個一向逆來順受的女兒,竟然將這些陳年舊賬記得如此分明!
梁天和他媳婦劉氏更是縮起了脖子,不敢與周圍人對視。
念完最後一筆,方圓合上本子,看向婆婆。梁潔早已擦幹了眼淚,此刻眼神裏隻剩下冰冷的決絕。
她掃過麵如土色的娘家人,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娘,哥,嫂子,你們都聽清楚了?這些年,我梁潔自問對得起娘家!你們口口聲聲說我不管娘家死活,可這賬本上記得明明白白,是你們一次次伸手,我一次次勒緊褲腰帶從牙縫裏省出來接濟你們!”
她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如炬,盯著梁老太:“俗話說,有借有還,再借不難。以前給的那些,算是我做女兒的心意,我不要了。但上次借的那三鬥糧食和六百文錢,你們今日若還想從我這裏拿走新的,就請先把上次借的還清!”
“你……你放屁!”梁老太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梁潔罵道,“哪有什麽賬本?都是你胡編亂造的!我是你娘,吃你點拿你點怎麽了?你個不孝女,還想讓娘還錢?天打雷劈啊你!”
“是不是胡編,在場的鄉親們心裏都有杆秤!”梁潔毫不退讓,“既然娘不認賬,那也好辦。從今往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你們梁家的門檻高,我梁潔高攀不起!”
她轉向方圓,斬釘截鐵地說道:“方圓,執筆!我說,你寫!”
方圓立刻鋪開紙張,研墨蘸筆,凝神以待。
梁潔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聲音悲愴而堅定:
“立書人梁潔,原籍梁家女。因多年補貼娘家,力有未逮,不堪重負。今經族親鄉鄰見證,與梁家訂立斷親書如下:
一、即日起,梁潔與梁家經濟兩清,舊賬勾銷,互不相欠。
二、梁家日後一切紅白喜事、生計艱難,均與梁潔一家無涉,不得再行索要錢糧。
三、梁潔逢年過節,按自身能力自願奉養母親,但梁家不得強行索取定額。
四、此斷親書一式三份,梁潔、梁家各執一份,請鄉鄰見證留存一份,以此為憑,永不反悔!”
梁潔每說一條,梁老太的臉色就白一分,等到四條說完,她幾乎要暈厥過去。
這斷親書是要徹底甩開他們梁家這個包袱啊!
“不能寫!不能寫啊!”梁老太撲上來想搶奪紙張,卻被周圍的村民攔住。
“寫!”梁潔厲聲喝道。
方圓手腕沉穩,筆下如行雲流水,將婆婆的話一字不落地記錄下來,字跡清晰,力透紙背。
寫畢,梁潔拿過筆,在自己名字上按下了一個鮮紅的手印。
她看向麵如死灰的梁天:“梁天,你是梁家的兒子,你來按!或者,你們現在就把上次借的六百文和三鬥糧食還我,這斷親書,我便當場撕了!”
梁天哪裏拿得出錢糧?
他和他娘一樣,隻想占便宜,根本無力償還。
在眾人鄙夷的目光下,他臉色漲紅,進退兩難。
最終,在梁老太的哭嚎咒罵和梁天的無奈沉默中,這份由梁潔口述、方圓執筆的斷親書,由幾位德高望重的鄉鄰作為見證人,鄭重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並按下了手印。
當墨跡幹透,梁潔將其中一份遞給梁天,另一份小心折好收入懷中,那份由鄉鄰保管的,也交給了其中一位長者。
她看著失魂落魄的娘家人,心中百感交集,有痛,有悲,但更多的,是一種掙脫枷鎖後的輕鬆。
“你,你這個喪心病狂的東西,如今,你弟弟哪裏的銀子還你們的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