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令牌玄機引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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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篝火餘燼蜷縮成灰,天邊洇開一抹蒼白。
    程七晚揉著脖頸起身,骨頭縫裏的疲憊像是生了鏽的鐵。沈墨塵立刻扶住她,指尖微涼,撞散幾分倦意。
    “要不要再歇會兒?”他聲音壓得很低,怕驚碎了晨霧,“魔域的人,短時間不敢露頭。”
    程七晚搖頭,目光釘在蕭弈掌心那枚黑令牌上。棋子紋路在晨光裏泛著冷光,像淬了冰的眼。
    “蕭棋客,這令牌上的紋路,有說法?”
    蕭弈掂了掂令牌,唇角勾出一抹深意。金屬碰撞聲清脆,敲在空氣裏,蕩開一圈漣漪。
    “程姑娘好眼力。這是魔域黑棋衛的標誌,專啃界門封印的蛀蟲。”
    “黑棋衛?”敖月擠過來,辮子上的野花還沾著露水,“那有沒有白棋衛?像下棋一樣,黑白對弈?”
    這話讓蕭弈繃著的臉裂了條縫,笑意漏出來。
    “敖月姑娘通透。白棋衛藏在暗處捅刀子,黑棋衛明著拆陣,兩者攪在一起,人間早被啃出了窟窿。”
    蘇清晏聞言蹙眉,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角的褶皺。溫潤的嗓音裹著擔憂,像沾了水汽的棉。
    “這麽說,棋韻鎮的魔域勢力,比我們想的要深?昨夜那隻異獸,不過是拋出來的餌?”
    “蘇公子一語中的。”蕭弈收起笑,臉色沉得像潭底的墨,“弈閣追了他們數年,發現這幫東西的蹤跡,全圍著沉淵禁地轉。而棋韻鎮,剛好踩在禁地的邊緣。”
    “沉淵禁地。”程七晚心裏咯噔一聲,像被什麽東西狠狠攥住,“三百年前,玄淵上神封印界門的地方?”
    沈墨塵點頭,聲音裏裹著霜,又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
    “是。三百年前,魔域衝破天界屏障欲染指人間,是玄淵上神以自身神軀為鎖,將界門死死封在這片禁地之下。但他並未隕落——隻是神魂與封印相融,陷入沉睡,以神力滋養封印,才換得人間百年安寧。”
    阿芷抱著食盒往後縮了縮,聲音細得像蛛絲,風一吹就斷。
    “那……那我們打得過嗎?昨天一隻異獸就夠折騰了,黑棋衛來了……”
    空氣突然靜了,篝火餘燼的劈啪聲被放大,敲得人心慌。敖月攥著匕首的手發白,指節泛青。
    “是啊,我們這點本事,怕是連塞牙縫都不夠。”
    “怕也沒用。”蕭弈的聲音像鑿子,劈開凝滯的空氣,“界門一開,人間就是煉獄。到時候,躲到哪裏都是死路一條。”
    程七晚深吸一口氣,轉頭看沈墨塵。目光撞在一起,濺起火星。
    “你身上有玄淵上神的傳承,是不是知道怎麽喚醒他?”
    沈墨塵握緊她的手,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
    “知道一些陣法,但不夠。當年玄淵上神布下封印,神魂與禁地同息。如今要喚醒他,需以聚靈陣引天地靈氣灌注封印,再輔以蘊含神性的器物,才能撬動他沉睡的神魂。而且……”
    他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凝重。
    “喚醒他的代價極大,稍有不慎,就會讓封印崩裂,反而給魔域可乘之機。”
    “元嬰期?”敖月倒吸一口涼氣,小臉皺成一團,“這裏除了蕭棋客和沈大哥,蘇大哥才金丹後期,我才中期,七晚姐姐和阿芷姐姐……”
    話沒說完,她自己先住了口,吐了吐舌頭。程七晚卻笑了,聳聳肩,眉眼彎成月牙。
    “我和阿芷是沒修為,但不代表沒用啊。我腦子轉得快,能出主意;阿芷手巧,丹藥符咒信手拈來,對吧?”
    阿芷眼睛亮了亮,像燃起來的星。她用力點頭,聲音比剛才響亮了些。
    “嗯!我爹留下的醫書符咒譜,我都背熟了!金瘡藥、驅邪符,我都會做!還有安神符,說不定能護住上神的神魂,不讓他被魔氣侵擾!”
    蘇清晏看著她們,眼底漾起笑意,像春風拂過湖麵。
    “程姑娘說得對。修行不止一條路,智謀丹藥,皆是利器。何況,我們不是孤軍奮戰,弈閣還有援手。”
    蕭弈從懷裏掏出幾枚玉佩,分發給眾人。玉佩觸手生涼,紋路古樸。
    “這是弈閣傳訊玉佩,遇險捏碎,附近弟子會立刻趕來。我已經傳訊閣主,他會派長老過來相助,據說閣中還藏有一件沾染過玄淵上神氣息的法器——是當年上神封印界門時,遺落的一枚神紋棋子。”
    沈墨塵摩挲著玉佩上的紋路,指尖的溫度滲進玉裏。
    “長老何時能到?我們有多少時間準備?”
    “最多三天。”蕭弈的聲音沉得像鐵,“情報說,黑棋衛大部隊,三日後會到棋韻鎮。他們的目標,是潭底的魔氣節點——昨夜那隻異獸,就是看門狗。那節點是封印的破綻,是當年玄淵上神神力耗損時,沒能徹底封住的缺口。一旦被攻破,封印就會鬆動,到時候,就算上神還在沉睡,也護不住人間。”
    “潭底還有節點?”程七晚瞪大了眼,昨夜的漩渦在眼前晃,像張著嘴的黑洞,“難怪那異獸藏在潭底,原來是守著這麽個要命的東西。”
    沈墨塵沉吟片刻,目光掃過潭麵,像在丈量什麽。
    “加固需要聚靈陣,我有陣圖,但缺靈石。棋韻鎮的商鋪應該有賣,今天就去采購。而且得是高階靈石,普通靈石的靈氣,根本撐不起喚醒上神的陣眼。”
    “我去!我去!”敖月立刻跳起來,辮子上的野花晃得厲害,“我認識最大的靈石鋪老板,他那兒有私藏的高階靈石,我去跟他磨,肯定能拿下!”
    程七晚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發絲軟得像雲。
    “好,那我們兵分兩路。你和沈墨塵買靈石,我和蘇公子勘察潭底節點,阿芷留在客棧煉藥製符,怎麽樣?”
    “這個安排很穩妥。”蘇清晏頷首,溫潤的嗓音像流水,“潭底魔氣未散,我和程姑娘同去,也好有個照應。”
    蕭弈卻搖了搖頭,眉頭擰成結。
    “不行。魔域的人擅長藏,說不定已經混進了鎮子。單獨行動太危險,必須兩人一組。”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像在掂量每一個人的分量。
    “這樣安排:我和沈墨塵去買靈石,順便打探魔域動靜;程姑娘和蘇公子勘察潭底;敖月和阿芷留在客棧,一個聯絡商戶籌備物資,一個煉藥製符。”
    “這個好!”程七晚拍手,眼裏閃著光,“分工明確,效率高。對了,買完物資,是不是要在潭邊布防禦陣?”
    “當然。”沈墨塵道,“聚靈陣加固節點,還要布困龍陣防突襲。陣眼設在瀑布上方,視野好,易守難攻。困龍陣的陣旗,得用能吸收魔氣的材料來做,才能困住黑棋衛。”
    蘇清晏補充道,指尖在空中虛畫,像勾勒著無形的陣圖。
    “困龍陣需要陣旗,我可以畫圖紙,找鎮裏的鐵匠鋪打造。我記得鐵匠鋪的李大爺,會鍛打隕鐵,隕鐵能吸收魔氣,正好合用。”
    “那還等什麽?”敖月已經拎起了裙擺,腳步輕快得像要飛,“時間不等人,我們趕緊行動!”
    眾人相視一笑,眼底的堅定,像燃起來的火。
    朝陽躍出地平線,金色的光潑灑下來,落在潭麵上,碎成千萬片星子。昨夜的狼藉被晨風吹散,瀑布的聲響震耳欲聾,像擂響的戰鼓。
    程七晚看著身邊並肩而立的人,心裏忽然湧起一股力量,像破土而出的芽。
    前路是刀山火海又如何?隻要他們在一起,就沒有跨不過去的坎。
    “出發!”
    一聲輕喝,驚起了樹梢的鳥。腳步聲漸遠,潭水依舊嘩嘩作響,像是在唱一首無聲的歌。
    蕭弈和沈墨塵走在前麵,玄色和青色的衣袂飄在風裏,像兩柄出鞘的劍。蕭弈忽然側頭,目光落在沈墨塵腰間的玉佩上。
    “你這玉佩,紋路很像傳說中玄淵上神的隨身之物。”
    沈墨塵指尖一頓,眼底閃過一絲複雜。
    “家傳的。是當年上神沉睡之前,托付給我先祖的。”
    蕭弈沒再追問,隻是笑了笑,笑容裏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能得玄淵上神托付的後人,果然都不簡單。”
    另一邊,程七晚和蘇清晏已經走到了潭邊。潭水依舊渾濁,魔氣散發出的腥腐味還沒散盡。程七晚蹲下身,指尖碰了碰水麵,涼意刺骨。
    “這水底下的節點,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蘇清晏看著潭麵,眉頭微蹙,像是在感知什麽。
    “應該是個黑色的漩渦,周圍纏著魔氣。能感覺到,那裏的靈力很紊亂,隱約還透著一絲神性的殘痕——應該是當年玄淵上神封印時留下的。而且這殘痕,正在慢慢變弱。”
    程七晚點點頭,從懷裏掏出避水珠。珠子在掌心發光,藍色的光暈像一層薄紗。
    “有這個,應該能擋住魔氣。我們什麽時候下去?”
    “等下。”蘇清晏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瓶子,倒出兩顆藥丸,“這是清心丸,能抵禦魔氣侵蝕,先吃了。”
    程七晚接過藥丸,仰頭吞下,一股清涼的氣息從喉嚨滑下,瞬間驅散了胸口的悶意。
    “蘇公子,你真是太周到了。”
    蘇清晏笑了笑,眼底的溫柔像潭水。
    “出門在外,多做準備總是好的。”
    客棧裏,敖月正趴在桌上,對著一張紙寫寫畫畫。阿芷坐在旁邊,手裏拿著草藥,細細地分揀。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她們身上,像鍍了一層金。
    “阿芷姐姐,你說我們要準備多少物資才夠?”敖月歪著頭,筆尖在紙上點出一個個小墨點。
    阿芷想了想,聲音軟得像棉花。
    “丹藥要多準備些,尤其是療傷和驅邪的。還有符咒,至少要準備上百張,才能夠用。安神符也要多畫,說不定關鍵時刻能幫上神穩住神魂。”
    敖月點點頭,在紙上刷刷寫著,嘴裏念念有詞。
    “好,我記下來。還要買些布匹,用來做帳篷,萬一要守夜呢?對了,還要買些烈酒,烈酒能驅寒,還能用來消毒。”
    阿芷聞言,眼睛亮了亮。
    “這個主意好。還有,要準備些幹糧和水,省得來回跑。”
    窗外的陽光越來越暖,蟬鳴開始響起,像一首悠長的歌。
    潭邊的風,帶著水汽的涼。程七晚和蘇清晏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潭水裏。沈墨塵和蕭弈的腳步,踏碎了街上的晨光。客棧裏的兩個姑娘,還在忙碌著,指尖的溫度,焐熱了微涼的空氣。
    沒有人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
    但他們都知道,隻要並肩而立,就沒有跨不過的風雨。
    陽光越來越烈,將整個棋韻鎮,裹進了一片金色的暖裏。而潛藏在平靜之下的風雲,正在悄然湧動,像潭底的暗流,等待著一個爆發的契機。
    遠處的山巒,在霧裏若隱若現,像沉睡的巨獸。沉淵禁地的方向,傳來一聲隱約的低吟,不是獸吼,更像是神的歎息,被風吹散,沒入了喧囂的蟬鳴裏。
    一場關於守護的棋局,已經悄然落子。
    黑白對弈,勝負未分。
    而他們,都是執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