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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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睡得格外沉,大概是陳書昀守在旁邊的緣故。
    醒來時天已大亮,屋裏隻有我一個人,牆角那張凳子空著。
    推門出去,陳季安正在灶台邊熬粥,熱氣騰騰的。
    他抬頭看見我,笑了笑:“醒啦?二哥去李村醫那兒送藥了,讓我看著點粥。餓了吧?馬上就好。”
    “嗯。”我走過去,想幫忙添柴。
    “別別,”他趕緊攔住我,臉又有點紅,“你坐著就好,新衣裳別沾了灰。”他指了指旁邊的凳子。
    我隻好坐下,看著他忙活。
    他動作麻利,就是偶爾看我一眼,眼神還有點躲閃,估計是想起之前係褲帶的事。
    “大哥…還沒回來?”我問。
    “沒呢,”陳季安攪著粥,“大哥進山常這樣,兩三天都正常。放心,他本事大著呢。”他把熬好的粥盛了一碗,稠稠的,放在我麵前,“小心燙。”
    “四哥,我的呢?”陳昭行揉著眼睛從屋裏出來。
    “自己盛!”陳季安頭也不回。
    “偏心!”陳昭行嘟囔著,自己拿了碗。
    白天平平淡淡過去。
    陳硯白在屋裏看書,陳季安在縫補什麽,陳昭行被陳書昀叫去整理曬好的草藥。
    我坐在院子裏曬太陽,新衣服軟軟的貼著皮膚,很舒服。
    晚上,輪到陳季安值夜。
    他抱著他自己的薄被,拖著他常坐的那張矮凳進來,臉還是有點紅紅的。
    “怡兒,你…你睡你的,我就在這兒。”
    他把凳子放在離炕稍遠點的牆根,好像怕離我太近。
    “嗯。”我吹了燈躺下。
    屋裏很安靜。
    我能聽到他那邊偶爾挪動凳子的輕響,還有他不太平穩的呼吸聲。
    他好像比陳書昀緊張多了。
    我閉上眼睛,白天曬得暖洋洋的,很快就迷糊了。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噩夢魘住。
    夢裏是娘猙獰的臉,手裏拿著我的賣身契,還有娼館老鴇油膩膩的手抓過來…我嚇得渾身發冷,想叫卻叫不出聲,隻能拚命掙紮。
    “怡兒?怡兒!”
    一個焦急的聲音把我從噩夢裏拽出來。
    我猛地睜開眼,大口喘著氣,渾身都是冷汗。
    屋裏黑漆漆的,隻有窗外一點月光。
    陳季安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衝到了炕邊,正彎腰看著我,滿臉的驚慌:
    “怡兒怎麽了?做噩夢了?”
    他靠得很近,手似乎想碰我又不敢碰,懸在半空。
    我還沒完全清醒,巨大的恐懼還攥著心髒,身體控製不住地發抖。
    眼淚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別怕別怕!是夢!是假的!”
    他看我哭,更急了,聲音都帶了顫。
    那懸著的手終於落下來,猶豫了一下,輕輕地、試探性地拍著我的後背,像哄陳昭行小時候那樣。
    “沒事了,怡兒,沒事了…我在這兒呢…”
    他的手心溫熱,隔著薄薄的裏衣,一下一下,拍得很有力,帶著安撫的節奏。
    那溫暖和力量感透過皮膚滲進來,奇異地驅散了我骨子裏的寒意和恐懼。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下意識地朝他那邊靠過去,身體還在微微發抖。
    他身體僵了一下,但拍著我後背的手沒停,反而更穩了些。
    另一隻手猶豫再三,也輕輕地、笨拙地環了過來,虛虛地攏住我的肩膀,把我半圈在他懷裏。
    “好了好了…沒事了…”
    他低聲重複著,聲音就在我頭頂,帶著熱氣。
    他的懷抱不算寬厚,甚至有點單薄,但很暖,很穩。
    他身上幹淨的皂角味混著一點點草藥的清香,把我從噩夢的泥沼裏徹底拉了出來。
    我靠在他懷裏,感受著他胸膛的起伏和後背傳來的輕拍,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眼淚也漸漸止住了,隻剩下小聲的抽噎。
    “夢見…什麽了?”他輕聲問,拍著我後背的手沒停。
    “娘…還有…老鴇…”我啞著嗓子,把臉埋得更低,不想讓他看到我的狼狽。
    他拍著我的手臂頓了一下,隨即收得更緊了些,聲音裏帶著怒氣和心疼:
    “都過去了!他們再也碰不著你了!有我們兄弟在呢!誰敢來欺負你,大哥第一個打斷他的腿!”
    他語氣斬釘截鐵,帶著少年人少有的狠勁。
    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有點好笑,但奇異地讓我安心。
    我靠在他懷裏,聽著他有點快的心跳聲,感受著那包圍著我的、帶著保護的暖意,最後一點驚悸也慢慢平息了。
    屋裏又安靜下來,隻有我們倆的呼吸聲。
    他似乎才意識到我們現在的姿勢有多親密,身體又有點僵硬,環著我肩膀的手想鬆又不敢鬆,拍著我後背的動作也慢了下來,變得有點遲疑。
    “我…我好多了…”我小聲說,動了動,想坐直。
    “啊?哦!好…好…”他像是被燙到一樣,立刻鬆開了手,還往後退了一小步,差點撞到凳子,聲音磕磕巴巴的。
    “那…那你…你躺好…蓋好被子…別…別又著涼…”
    我重新躺下,拉好被子。黑暗中,能感覺到他還站在炕邊,呼吸有點亂。
    “四哥…”我小聲叫他。
    “嗯?”
    “你…你也去坐著吧。”
    “哦…好…好…”他摸索著回到牆根的凳子坐下,重重舒了口氣,像打完一場仗。
    屋裏又恢複了安靜。但我剛才靠過的地方,他懷抱的暖意,還有他拍在我後背的力道,好像還留在身上。
    那噩夢帶來的冰冷和恐懼,被這實實在在的暖意驅散得幹幹淨淨。
    “怡兒?”過了一會兒,他小聲問。
    “嗯?”
    “還…還怕嗎?”
    “不怕了。”我輕聲回答,心裏是從未有過的踏實。
    門外傳來陳昭行壓得極低的聲音:“四哥?姐姐沒事吧?我好像聽見動靜…”
    “沒事!做噩夢了!睡你的!”陳季安立刻回道,聲音恢複了點力氣。
    “哦…嚇我一跳…”陳昭行的腳步聲走遠了。
    過了一會兒,陳書昀的聲音也在門外響起,溫和許多:“季安,怡兒沒事吧?需要我看看嗎?”
    “沒事了二哥,”陳季安回答,“就是魘著了,現在好了。”
    “嗯,有事叫我。”陳書昀的腳步聲也離開了。
    屋裏再次陷入寂靜。我閉上眼睛,這一次,睡意很快湧了上來。有他在牆根守著,好像連夢也變得安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