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章 按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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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關將近,府裏上下都透著一股忙碌又喜慶的氣息。
    掃塵、備年貨、裁新衣,連空氣裏都仿佛飄著糕點和臘肉的香氣。
    安安更是興奮,追著掛燈籠的小廝滿院子跑,小短腿倒騰得飛快,銀鈴般的笑聲灑了一路。
    這日午後,難得冬日暖陽,明晃晃地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
    我正指揮著丫鬟們將庫房裏那些厚重織錦的帳幔換下來,準備換上過年用的喜慶紅色軟羅。
    幾個小丫鬟抬著一卷沉甸甸的秋香色織金纏枝蓮紋帳幔,顯得有些吃力。
    我剛想上前搭把手,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便從我身側伸出,穩穩地托住了那卷帳幔的另一端。
    “我來。”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回頭,是大哥。
    他不知何時過來的,褪去了外出時常穿的勁裝或官服,隻著一身深青色家常棉袍,袖口微微挽起,露出結實的小臂。
    “大哥?”我有些訝異,這些內務瑣事,他向來是不插手的。
    他沒多解釋,隻對那幾個有些惶恐的小丫鬟道:“放下,去忙別的。”
    小丫鬟們如蒙大赦,放下帳幔,屈膝行禮後快步退下了。
    他彎腰,單手便將那卷厚重的帳幔輕鬆提起,仿佛那不是沉甸甸的織物,而是一卷輕飄飄的竹簡。
    他目光掃過屋內:“換哪一套?”
    我指了指旁邊疊放整齊的朱紅色暗紋福字軟羅:“那個。”
    他點點頭,走到床榻邊,利落地將那秋香色的舊幔帳卸下,團起放在一旁,然後展開那朱紅色的新帳幔,手臂一揚,那柔軟的布料便如流水般鋪展開,精準地掛上了床帳的掛鉤。
    動作幹脆利落,帶著軍中行事特有的效率。
    我站在一旁,看著他高大的身影在床榻邊忙碌,陽光透過新換的朱紅軟羅,在他身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將他冷硬的側臉輪廓也暈染得溫和了幾分。
    心裏有些新奇,又有些說不清的暖意。
    掛好床帳,他又環顧四周,看到窗邊高幾上那個白瓷瓶裏,我前幾日插的幾枝綠萼梅有些蔫了,花瓣零落了幾片在案上。
    他走過去,拿起花瓶,看向我:“換新的?”
    “嗯,”我點頭,“庫房裏好像還有些金盞銀台的水仙,或是南天竺的紅果,都好看。”
    他卻沒動,目光落在窗外院角那株他親手種下的臘梅上。
    經過幾場風雪,枝頭的花苞愈發飽滿,有些已微微綻開,露出裏麵鵝黃的花瓣。
    “等著。”他說了一句,便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我疑惑地跟到窗邊,隻見他徑直走到那株臘梅樹下,微微踮腳,伸手,極其小心地選了幾枝形態優美、花苞繁密的枝條,用隨身的小刀利落地割下,然後拿著那幾枝帶著冰雪寒氣的梅枝走了回來。
    他將原先瓶中的殘枝取出,注入清水,再將新折的臘梅一枝枝插入瓶中,調整好姿態。他的動作算不上風雅,甚至有些生硬,但那專注的神情,仿佛在布置什麽重要的軍陣。
    “好了。”他退後一步,看著那瓶疏影橫斜、冷香四溢的新梅。
    我望著瓶中生機勃勃的梅枝,又看看他,忍不住彎起嘴角:“很好看,比水仙和南天竺都好看。”
    他目光落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才幾不可查地“嗯”了一聲。
    屋內煥然一新,朱紅的帳幔透著暖意,清冷的梅香縈繞不絕。
    陽光透過窗欞,正好照在臨窗的軟榻上。
    我正想收拾一下方才換下的舊物,他卻忽然開口:“坐下,歇會兒。”
    我依言在軟榻上坐下。
    他則走到我身後,並未挨著坐下,而是就那樣站著,一隻手輕輕按在我的肩頸處。
    我身體微微一僵。
    “僵硬。”他言簡意賅地評價,手上卻已不輕不重地揉按起來。
    他的指腹帶著習武之人特有的薄繭,力道沉穩,精準地按壓在酸脹的穴位上,帶來一陣微酸又極舒坦的感覺。
    我這才意識到,連日來操持年節瑣事,肩頸確實有些乏了。
    沒想到他竟注意到了。
    我放鬆下來,享受著他這難得的服務。
    他話很少,隻專注於手上的動作,偶爾調整一下力道,低聲問:“這裏?”
    “嗯……”我含糊應著,舒服得幾乎要喟歎出聲。
    屋內靜悄悄的,隻有陽光移動的聲音和他偶爾調整呼吸的輕微聲響。
    空氣中彌漫著臘梅的冷香和他身上幹淨的皂角清氣,混合成一種令人安心的味道。
    按了約莫一刻鍾,他停了手:“好了。”
    我動了動肩膀,果然鬆快了不少,回頭衝他笑道:“謝謝大哥,舒服多了。”
    他看著我舒展的眉眼,目光深沉,忽然俯身,雙臂撐在軟榻的扶手上,將我圈在他和窗台之間。
    陽光被他高大的身影擋住,投下一片陰影,將我籠罩其中。
    他的臉離得很近,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以及他眼底那抹不容錯辨的、深藏的熾熱。
    “晚上,”他低聲開口,氣息拂過我的額發,“我來找你。”
    我的心跳驀地漏了一拍,臉頰有些發燙,在他專注的凝視下,輕輕點了點頭:“……好。”
    他得到了想要的答複,卻並未立刻退開,反而又湊近了些,極快地在我的唇上印下一個短暫卻有力的吻,如同蓋章確認。
    然後,他才直起身,恢複了平日的沉穩模樣,仿佛剛才那個帶著侵略性氣息的男人隻是我的錯覺。
    “我去前廳。”他整理了一下並無褶皺的袖口,轉身離開了。
    我獨自坐在軟榻上,手指無意識地撫過方才被他吻過的唇瓣,那裏仿佛還殘留著他霸道的氣息。
    看著屋內喜慶的紅色帳幔,嗅著清冽的梅香,想著他剛才笨拙卻真誠的幫忙,生硬卻有效的按摩,還有那最後不容拒絕的約定……
    這個男人,總是用他最直接的方式,宣告著他的存在和占有。而這種沉默又強勢的寵愛,偏偏讓人……心跳不已。
    窗外,陽光正好,那株臘梅在冬日裏靜靜佇立,仿佛在預示著,這個年關,會因為某些不一樣的溫暖,而格外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