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血色之夜,朦朧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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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
一聲清脆的響聲,像小石子掉在冰麵上,打破了死寂的夜。
緊接著,一個甜絲絲、帶著點慵懶和玩味的聲音,從他背後的槐樹林裏飄了出來:“唷,小龍蝦同誌,膽子不小啊,真敢來啃這口‘毒蘋果’?”
那聲音軟乎乎的,像羽毛搔在心尖上,癢得龍蝦渾身一麻!
他猛地轉過身,關節“嘎吱”響,跟生鏽的機器似的。
月光透過槐樹葉的縫隙,灑下一束朦朧的光,正好照在那個倚靠在樹幹上的身影上。
是她!
還是那件火紅的上衣,墨黑的長發披在肩頭,像緞子似的順滑,被夜露打濕了幾縷,貼在光潔的額頭上,更添了幾分嫵媚。月光落在她臉上,皮膚白得像剛煉出來的純鐵,細膩得看不見毛孔,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輕輕顫動著,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像藏著星星,又像帶著鉤子,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嘴角還噙著一絲壞笑。
龍蝦的腦子瞬間炸成了煙花!
他這輩子,從來沒見過這麽美的女人。鋼廠裏的女工,皮膚被爐火烤得黝黑,說話大嗓門;龍靈村的姑娘,穿著打補丁的粗布衣裳,帶著股土氣;就算是鳳妹,也隻是清秀而已,根本比不上眼前這姑娘的萬分之一。
她就像一團跳動的火焰,在這荒涼的夜色中,顯得格外耀眼,瞬間照亮了他灰暗的世界。
龍蝦看得有些失神,嘴巴張了張,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感覺自己的臉頰在發燙,從耳根一直紅到脖子,連耳朵尖都熱得快要冒煙了。
姑娘往前邁了一步,紅色的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發出“篤、篤、篤”的聲響,每一聲都像踩在龍蝦的心髒上,讓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身上的香味飄了過來,比白天更濃鬱了些,清清爽爽的,帶著點甜,好聞得讓他有些暈乎,差點忘了呼吸。
“怎麽,不認識我了?”姑娘笑得更甜了,眼睛裏的狡黠藏都藏不住,“白天在考場門口,我可是親手把信塞到你手裏的。”
龍蝦這才回過神,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似的,說話結結巴巴,鄉音不自覺地冒了出來:“是你?是你!”
姑娘往前又走了兩步,離他隻有幾步之遙,他甚至能看清她眼角的淚痣,像一顆小小的黑寶石,“我還知道,你叫龍蝦,本名龍靈海,龍靈村人,現在在鋼廠當軋鋼工,高考想逃離,對不對?”
她每說一句話,龍蝦的心跳就快一分,到最後,他感覺自己的心髒快要跳炸了!
這些信息,除了他自己,根本沒人知道!
“你、你到底是誰?”龍蝦的聲音都在發抖,帶著一絲哀求,“你為啥知道我的事?是不是、是不是廠裏派你來調查我的?”
他想起了車間裏最近流傳的謠言,說廠裏要整頓“不安分”的工人,凡是有“不切實際想法”的,都要被開除。難道她是廠裏的眼線?
姑娘聽到他的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得花枝亂顫,月光下,她的笑容美得讓龍蝦有些失神。“調查你?你一個小軋鋼工,有啥好調查的?”
她的笑容裏帶著點嘲諷,卻又不讓人覺得反感,反而讓龍蝦覺得自己的擔心有些可笑。
“那、那你為啥知道我的事?”龍蝦還是不甘心,追問道。
姑娘眨了眨眼,故意賣了個關子:“秘密~”
她轉身往槐樹林深處走,紅色的身影在夜色中格外顯眼,像一團跳動的火焰。“想知道?跟我來啊。”
龍蝦看著她的背影,心裏的好奇和恐懼攪在一起,像鋼爐裏翻滾的鐵水。他猶豫了一秒,還是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槐樹林裏的月光更暗了,樹枝交錯,形成一道道黑影,像張牙舞爪的怪獸。夜露打濕了他的頭發和肩膀,帶來一陣涼意,可他的心卻像火燒似的,越來越熱。
他跟在姑娘身後,小心翼翼地踩著她的腳印,鼻子裏全是她身上的香味,還有夜露和泥土的氣息。他能看到她烏黑的長發在夜色中飄動,能看到她紅色的裙擺隨著腳步輕輕晃動,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誘惑,讓他的心跳越來越快。
“你高考考得咋樣?”姑娘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還、還行吧。”龍蝦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鄉音更重了,“英語有點難,好多題沒看懂。”
他嘴上這麽說,心裏卻在嘀咕:都怪你這個都市妖女,突然冒出來,還送了封莫名其妙的信,害得老子考試的時候心不在焉,連最簡單的題目都沒答好。
“哦?”姑娘回頭看了他一眼,眼裏帶著點笑意,“就是那幾道時態題?我看你考試的時候皺著眉頭,跟誰欠了你錢似的。”
龍蝦一愣,眼睛瞪得溜圓:“你、你也在考場?”
“不然我怎麽給你送信呀?”姑娘笑得眉眼彎彎,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驚人,“我就在你斜前方,第三排靠窗的位置。”
龍蝦仔細回想了一下,考試的時候,斜前方確實坐著一個穿紅衣的姑娘,隻是那時候他光顧著緊張,沒敢多看,沒想到竟然就是她!
“聶耳故裏出來的娃,不該這麽慫吧?這點難題就難住你了?”姑娘的語氣裏帶著點調侃。
提到聶耳,龍蝦的眼睛亮了一下。聶耳是他們家鄉的驕傲,村裏的老人常說,聶耳當年就是憑著一股不服輸的勁,才走出了山溝溝,成了大音樂家。他小時候,就經常聽堂哥龍靈文唱聶耳的《義勇軍進行曲》,每次唱到激昂處,都忍不住跟著哼唱。
“我才不慫!”龍蝦挺了挺胸膛,語氣也硬氣了點,常年掄大錘練出的肌肉線條在工裝下隱隱顯現,“我就是想考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這句話一出口,他就有點後悔了——這些話,他隻敢在心裏想,從來沒跟別人說過,現在卻對著一個陌生的姑娘說了出來。他怕她笑話他,怕她覺得他異想天開。
可姑娘卻沒笑話他,反而點了點頭,眼裏帶著一絲欣賞:“這才對嘛,年輕人就該有股衝勁。守著鋼廠這一爐鐵水,守著這山溝溝,有啥意思?”
她頓了頓,目光望向遠處鋼廠的方向,那裏的鐵水還在熊熊燃燒,映紅了半邊天。“你寫的《爐火讚歌》裏說,‘鐵水奔流,是靈魂在嘶吼’,既然靈魂都在嘶吼,為啥不出去闖一闖?”
龍蝦徹底驚呆了!
她竟然連他寫的詩都知道!
那首《爐火讚歌》,是他去年冬天寫的,當時他剛下夜班,看著車間裏奔流的鐵水,心裏湧起一股莫名的激動,就隨手寫在了一個廢棄的爐溫計盒上。
“你、你到底是怎麽知道這些的?”龍蝦的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還有一絲難以置信。
姑娘轉過身,深深地看著他,月光落在她的眼睛裏,顯得格外認真:“因為,我知道你心裏的火。那種想衝破束縛、想看看外麵世界的火,跟我當年一模一樣。”
她的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讓龍蝦心裏的防備少了幾分。
“那、那你是來幫我的?”龍蝦試探著問。
她笑了,笑得像個小狐狸:“算是吧。不過,我有個條件。”
“啥條件?”龍蝦立刻警惕起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他從小就知道這個道理。
她往前湊了湊,離他隻有一步之遙。夜風吹起她的長發,拂過他的臉頰,帶著淡淡的香味,讓他的心跳又快了幾分。他能聞到她身上的香味,能看到她長長的睫毛,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溫熱氣息,渾身的血液都快要沸騰了。
“等你考上大學,跟我去上海。”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點神秘,卻像一顆炸雷,在龍蝦的腦子裏炸開了!
“上海?”龍蝦的眼睛瞪得溜圓,嘴唇都在發抖,“你、你說的是真的?”
上海,那是他做夢都想去的地方!他在舊報紙上看到過上海的照片,有高聳的大樓,有繁華的街道,有全國最好的學院,有他夢寐以求的交響樂演出。
“當然是真的。”她點點頭,眼裏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龍蝦感覺自己像在做夢,一個不真實的美夢。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夢想竟然有實現的可能。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粗糙的雙手,這雙手能掄大錘,能種莊稼,也能……
“我、我能考上嗎?”龍蝦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確定,還有一絲渴望。
“你能。”她的語氣很肯定,“我看過你的自學筆記,你的悟性很高,隻要發揮正常,考上上海的師範大學應該沒問題。”
她竟然連他的自學筆記都看過!
龍蝦徹底服了,這個姑娘,簡直就是個“百事通”,他的老底都被她扒光了。可他心裏卻沒有絲毫的反感,反而充滿了感激和興奮。
“好,我答應你!”龍蝦幾乎是脫口而出,眼裏閃爍著從未有過的光芒,“隻要我能考上大學,我就跟你去上海!”
她笑了,笑得格外燦爛,像月光下盛開的花朵:“這才對嘛。”
她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距離,語氣也變得輕鬆起來:“時間不早了,你明天還得上班呢,早點回去休息吧。”
她說完,轉身就往花園外走。
龍蝦愣在原地,腦子裏亂糟糟的,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趕緊追上去:“哎!”
姑娘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眼裏帶著點疑惑:“還有事?”
龍蝦張了張嘴,想問的話在喉嚨裏打了好幾個轉——他想問她是怎麽知道他的一切的,想問她去上海做什麽的,想問她以後怎麽聯係她,可話到嘴邊,卻隻擠出了一句:“你、你明天還來嗎?”
她笑了,眉眼彎彎:“等你高考成績出來了,我自然會來找你。”
她說完,轉身走進了夜色中,紅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見了,隻留下一陣淡淡的香味,在空氣中久久不散。
龍蝦站在原地,盯著姑娘消失的方向,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啥滋味都有。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還是滾燙的,心髒還在瘋狂地跳動著。剛才發生的一切,像一場不真實的夢,讓他有些恍惚。
一場突如其來的相遇,一封神秘的信,一個像火焰一樣的姑娘,一個去上海的約定……
這一切,都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他心裏激起了層層漣漪。
廠區的高爐又發出一聲巨大的轟鳴,震得地麵都在發抖。龍蝦攥著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看著遠處鋼廠裏跳動的火光,心裏的渴望像野草一樣瘋長。
他轉身往宿舍走去,腳步比來時輕快了許多,每一步都充滿了力量。夜露依舊冰冷,可他的心卻像被火焰點燃了似的,滾燙滾燙的。
他知道,從今晚開始,他的人生,將會徹底不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