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穿過了一層粘稠而冰冷的死亡幕布，江澈抱著蘇芸，如同斷翅的鳥兒，從劇烈波動的空間通道中狠狠砸落。
    “嘭！”
    沉悶的撞擊聲在寂靜的沙海中響起，濺起漫天黃沙。背部傳來的劇痛讓江澈幾乎昏厥，但他仍在下意識地將蘇芸護在懷中，以自己的身軀承受了大部分衝擊力。
    他癱倒在滾燙的沙丘上，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體內撕裂般的痛楚。陽光刺目，炙烤著沙礫，升騰起扭曲的熱浪，與身後那逐漸彌合、消失的空間通道中溢出的最後一絲陰寒死氣形成了詭異的對比。
    暫時……安全了？
    這個念頭剛升起，就被體內更洶湧的反噬徹底淹沒。《焚血逆脈訣》的代價如同遲來的海嘯，瘋狂衝擊著他早已千瘡百孔的經脈與丹田。強行凝聚“幽玄水鏡”吞噬、逆轉三方力量帶來的神魂創傷，也在此刻一並爆發。他眼前一黑，鮮血不受控製地從口鼻中溢出，染紅了身下的黃沙。
    不行！還不能倒下！
    他猛地咬破早已傷痕累累的舌尖，尖銳的痛楚刺激著瀕臨渙散的意識。他艱難地抬起頭，環顧四周。除了連綿起伏的沙丘，便是無邊無際的黃沙，天空是刺眼的藍，沒有一絲雲彩，也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必須盡快找到藏身之處！陽鼎天和墨淵隨時可能追出來！而且，蘇芸……
    他急忙低頭查看懷中的蘇芸。她的臉色比他更加蒼白，幾乎透明，呼吸微弱得幾乎感知不到，若非心口還有一絲微不可查的溫熱，與屍體無異。強行折射陽鼎天一擊，以及最後星殞之核崩塌時的能量衝擊，徹底耗盡了她最後的本源，鏡花水月體質已然沉寂，那枚月華冰晶也黯淡無光。
    希望，就在他緊緊攥在手中的那個寒玉瓶裏。可此刻，他連打開瓶蓋，安全引導那縷狂暴黃泉本源的力氣都沒有。
    當務之急，是找到一個能暫時隔絕氣息、躲避追兵和惡劣環境的地方。
    他試圖運轉靈力，丹田卻傳來針紮般的劇痛，靈力枯竭，經脈阻塞。他苦笑一聲，隻能憑借殘存的體力，掙紮著爬起身，將蘇芸背在背上。每邁出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體內翻江倒海，眼前陣陣發黑。
    沙地鬆軟，難以著力，烈陽無情地炙烤著，汗水剛滲出就被蒸發，帶走體內本就所剩無幾的水分。嘴唇幹裂，喉嚨如同著火。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他憑借強大的意誌力，拖著殘軀，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沙丘間跋涉。神識無法外放，隻能依靠最原始的目力搜尋。他記得地圖上標注過，這片區域似乎有一些古代遺留的廢墟或是天然形成的風蝕岩洞。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時間在煎熬中緩慢流逝。他的速度越來越慢，意識開始模糊，全憑一股不肯放棄的執念在支撐。背上的蘇芸，是他此刻全部的重量的意義。
    終於，在翻過一座巨大的沙丘後，他渾濁的視野裏，出現了一片黑褐色的風蝕岩群。岩石被千年的風沙雕琢成奇形怪狀的模樣，在其中一座最大的岩壁下方，他似乎看到了一個不起眼的、幽深的凹陷。
    是洞穴！
    希望之火再次點燃，他鼓起最後的氣力，踉蹌著衝向那片岩石。
    靠近了才發現，那確實是一個入口狹窄，僅容一人彎腰通過的洞穴。洞口被風沙掩蓋了大半，若非仔細查看，極易錯過。洞內傳來一股陰涼幹燥的氣息，與外界酷熱截然不同。
    江澈心中一喜，小心地將蘇芸從背上放下，摟在懷中，然後彎下腰，艱難地鑽了進去。
    洞穴內部比想象中要深一些，空間不大，但足以容納兩三人藏身。光線昏暗，隻有洞口透入些許微光。裏麵很幹淨，沒有野獸棲息的氣味，隻有積年的塵埃和岩石本身的氣息。
    他將蘇芸小心翼翼地平放在最裏麵幹燥的地麵上，自己也終於支撐不住，靠著岩壁滑坐下來，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聲咳嗽都帶著血沫。
    暫時……安全了。
    但他知道，危機遠未解除。追兵在外，而內部的危機更為迫切——蘇芸瀕死，他自己也重傷垂危，若不及時處理，兩人都可能悄無聲息地死在這無人知曉的沙海洞穴裏。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首先檢查自身的狀況。
    內視之下，情況糟糕得無以複加。經脈多處斷裂，如同幹旱龜裂的土地；丹田內混沌容器光芒黯淡，旋轉近乎停滯；玄元重水焰的本源也消耗過度，隻剩一點微弱的火星在搖曳；神魂之上布滿了裂紋，那是過度催發神識和承受反噬的後果。《焚血逆脈訣》的後遺症更是如同附骨之疽，仍在持續侵蝕著他的生機。
    尋常修士受此重傷，早已魂飛魄散。他能撐到現在，全靠混沌容器的特殊、《雲水訣》的堅韌以及遠超常人的意誌。
    他嚐試運轉《雲水訣》，靈力甫一動，便引來鑽心疼痛，效率不足全盛時期的百分之一。照這個速度，想要恢複行動能力，至少需要數日，而蘇芸……根本等不了那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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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隻緊握的寒玉瓶上。
    瓶身依舊冰涼刺骨，表麵覆蓋的黑色冰霜並未融化。裏麵封印的，是能修複蘇芸本源的希望，但也可能是瞬間奪走她性命的劇毒。以他現在的狀態，根本無力安全煉化，甚至連引導都做不到。貿然開啟，最大的可能是兩人一同被黃泉死氣凍結神魂。
    怎麽辦？
    絕望如同洞外的夜色，漸漸彌漫上來。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看著身邊氣息越來越微弱的蘇芸，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攫住了他。
    難道曆盡千辛萬苦，走到這裏，最終還是功虧一簣？
    不！絕不！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色。既然無法按部就班地療傷，那就兵行險著！
    他回想《雲水訣》總綱中那段關於“雲水溯源，萬物歸宗”的晦澀描述，又結合自己混沌容器可容納萬物的特性，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念頭在他腦海中成型。
    他要用自己這具殘軀，這近乎枯竭的混沌容器，作為緩衝和熔爐，先行吸納一絲黃泉本源的死寂之力，以其極端的力量，反過來刺激、激活自身近乎沉寂的生機與本源火焰！這是在走鋼絲，一旦容器承受不住，或者玄元重水焰被死氣湮滅，他立刻就會身死道消。
    但這是目前唯一可能快速獲得一線力量，拯救蘇芸的方法！
    他深吸一口氣，不再猶豫。用盡全身力氣，將寒玉瓶捧到麵前。他不敢完全打開瓶塞，隻是用神識小心翼翼地引動瓶口封印，鬆開了一絲微不足道的縫隙。
    霎時間，一股比萬年玄冰還要酷烈千百倍的陰寒死寂之氣，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冥河，從那絲縫隙中滲透而出！洞穴內的溫度驟然暴跌，岩壁上瞬間凝結出厚厚的白霜，空氣仿佛都要被凍結！
    江澈首當其衝，隻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要被這股氣息凍僵、撕裂！他悶哼一聲，不敢耽擱，立刻運轉那殘破不堪的混沌容器，產生一股微弱的吸力，主動將那一絲逸散出的、發絲般細小的暗金色黃泉本源之氣，納入了體內！
    “呃啊——！”
    無法形容的痛苦瞬間爆發！那絲本源之氣入體的刹那，就如同最狂暴的侵略者，所過之處，經脈、血肉、甚至靈力，都被瞬間凍結、壞死！極致的死寂之意直衝靈台，要將他所有的意識都拖入永恒的沉淪！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從內部變成一塊冰冷的石頭。
    就在這生死一線間，他體內那近乎熄滅的玄元重水焰本源，仿佛受到了最強烈的挑釁，那點微弱的火星猛地爆發出最後的倔強！幽藍色的火焰自主燃起，護住心脈與核心經脈，與入侵的黃泉死氣展開了殊死搏鬥！
    與此同時，《雲水訣》的包容真意也在自發運轉，試圖調和這兩股極端對立的能量。
    混沌容器劇烈震顫，仿佛隨時要崩潰。
    江澈蜷縮在洞穴角落，身體一半覆蓋著幽藍冰晶，一半凝結著黑色霜華，意識在極寒與灼痛、生與死的邊界反複橫跳，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徹底熄滅。
    他不知道這個方法能否成功，不知道自己能否撐過去。
    他隻是在徹底的黑暗吞噬意識之前，憑借本能，將那隻重新封好的寒玉瓶，推到了蘇芸的手邊。
    若他失敗，這……便是他最後能留給她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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