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孤婆探井封魔魄,蛇男竊術融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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蝕魂井深處傳來的異樣波動,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孤婆心湖中蕩開圈圈漣漪。她本是在趕路,欲往南疆尋找一味罕見藥草,卻在這荒山野嶺間感知到了不尋常的氣息。
那是一種混雜著絕望、痛苦,卻又頑強掙紮的生命力,與蝕魂井本應有的死寂截然不同。更令她警惕的是,空氣中還飄散著一絲極淡卻絕不容錯認的魔氣。
孤婆停下腳步,滿是皺紋的臉上浮現出凝重之色。她那雙看盡世事的眼睛微微眯起,望向不遠處那口被雜草半掩的古井。
“蝕魂井...”她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如風吹枯葉,“這地方不該有活物的氣息。”
作為一名巫族後人,孤婆對生死之氣的感知遠超常人。蝕魂井乃是上古時期一處戰場遺跡,無數魂魄在此消散,積鬱的死氣足以讓任何生靈望而卻步。而今井中傳來的波動,卻像是黑暗中掙紮的一縷微光,既脆弱又堅韌。
孤婆緩步向前,手中古木杖輕點地麵,周身泛起幾乎看不見的微光。越是靠近古井,那種異常感就越是強烈。她能感覺到井中有什麽正在呼喚著她——不是聲音,而是一種純粹的生命本能發出的求救信號。
當她終於站在井邊,俯身向下望去時,眼前的景象讓她不禁屏息。
井底並非全然黑暗,一抹幽藍微光在深處隱約閃爍,那光芒雖然微弱,卻頑強地抵抗著四周彌漫的黑氣。更令人驚訝的是,井壁上生長著一株不該存在於這種環境的植物——幽魂草,它的葉片微微顫動,仿佛有自己的生命。
“有趣。”孤婆眼中閃過探究的光芒,“死地生綠,陰極陽存,這不符合天地常理。”
她伸出枯瘦的手指,輕輕劃過井口石欄。指尖觸到的瞬間,一段段破碎的畫麵湧入腦海——一個女子的慘呼,墜落的無助,以及最後時刻緊緊抓住井壁的掙紮。
“悲劇發生不久。”孤婆判斷道,“不超過七日。”
她閉上雙眼,口中念動巫族秘傳的探魂咒語。隨著咒語聲起,周圍空氣似乎凝固了,連風都停止了流動。無數細微的聲音和影像開始在她意識中匯聚成形。
她看到一個年輕女子被推落井中的瞬間,那女子眼中的震驚與絕望;她看到女子墜落後&niraculously被井底的癩蛤蟆精以微薄妖力托住,減緩了墜落之勢;她看到女子最終魂魄離體,卻意外附著在井壁那株幽魂草上。
“好強烈的求生意誌。”孤婆不禁讚歎。
絕大多數凡人魂魄離體後不久便會消散,尤其是在蝕魂井這種凶地。但這女子的魂魄不僅沒有消散,反而與幽魂草產生了奇妙的共生關係,以草木之身延續著生命之火。
孤婆睜開眼,目光中多了幾分凝重。她注意到井口殘留的些許痕跡——幾不可見的絲線,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異香。
“換顏蠱...”她認出了這種巫族禁術的痕跡,眉頭緊鎖,“何人如此大膽,竟動用這等邪術?”
作為巫族傳承者,孤婆深知換顏蠱的危害與代價。這種蠱術雖能改變人的容貌,但每使用一次都會蠶食施術者的良心與人性,最終使人淪為隻知滿足私欲的怪物。
更讓她警惕的是,那絲魔氣似乎與換顏蠱的痕跡有所關聯,卻又有所不同,更像是來自另一個源頭。
孤婆沉思片刻,從懷中取出一枚古銅鏡。這鏡子邊緣刻著密密麻麻的巫族符文,鏡麵卻朦朧不清,仿佛蒙著一層薄霧。她將鏡子對準井口,低聲吟唱起古老的咒文。
隨著咒語聲,鏡麵逐漸清晰,映照出的卻不是井口的景象,而是一段段模糊的過去片段——
一個麵容姣好卻眼神嫉妒的女子將另一個與她相貌相似的女子推落井中;那女子取出一個小罐,從中取出一隻散發著詭異光芒的蠱蟲;女子服下蠱蟲後麵容逐漸變化,最終變得與落井女子一模一樣......
“姐妹相殘,李代桃僵。”孤婆冷哼一聲,眼中滿是鄙夷,“人心之惡,甚於妖魔。”
但令她不解的是,在那些畫麵中,偶爾會閃過幾絲黑氣,那氣息古老而邪惡,與換顏蠱的邪氣截然不同。孤婆能感覺到,那黑氣源自井底更深處,似乎被什麽力量封印著,卻又因最近的變故而有所鬆動。
“這井不止是蝕魂井那麽簡單。”孤婆警覺地想,“底下還藏著別的什麽東西。”
她再次俯身井口,這次更加仔細地探查。果然,在井壁某處,她發現了一道幾乎看不見的裂縫,那絲魔氣正是從裂縫中滲出的。裂縫很新,似乎是最近某種衝擊造成的。
孤婆回想起一路走來時聽到的傳聞——數日前這附近曾有強烈的地動,蛇族領地內有強大能量爆發。想必是那場震動導致井底封印出現了裂縫。
“禍不單行啊。”孤婆歎息一聲,“若不處理,讓這魔氣繼續滲出,恐怕會釀成大禍。”
她沉思片刻,從行囊中取出幾枚特製的符籙,小心翼翼地貼在井口周圍,形成一道簡易的封鎖結界,暫時阻止魔氣外溢。
做完這一切,孤婆的注意力再次回到那株幽魂草上。她能感覺到草中蘊含的魂魄雖然脆弱,卻異常純淨,甚至帶著一種讓她感到親切的自然氣息。
“木靈之體...”孤婆驚訝地發現這一事實,“難怪能在這種環境下生存下來。”
擁有木靈之體的人天生與自然萬物親和,生命力遠比常人頑強。這正是這女子魂魄未散的重要原因之一。
孤婆猶豫了。她本不該插手這種閑事,巫族避世已久,不涉外界紛爭是族規。但眼前的情況特殊——不僅有魔氣泄漏之患,還有換顏蠱這種巫族禁術重現人間,更有一個無辜的生命在生死邊緣掙紮。
她想起自己的過去,想起巫族之所以避世,正是因為不願再卷入世間的恩怨情仇。但避世不等於見死不救,更何況這事可能關係到更大的危機。
孤婆的目光落在幽魂草上,那微弱的藍光仿佛在向她訴說著求生的渴望。
“罷了,相逢即是有緣。”最終,她輕歎一聲,“老太婆我就破例一次。”
孤婆盤膝坐下,將古木杖橫於膝上,雙手結印,開始吟唱一段悠遠而古老的招魂咒文。隨著她的吟唱,周圍空氣開始波動,井中的幽魂草發出越來越明亮的光芒。
招魂過程必須極為小心。那女子的魂魄已經與幽魂草共生,強行分離可能會造成不可逆的傷害。孤婆需要以極其精準的控製力,既要將魂魄完好無損地引出,又要不傷及幽魂草的根本。
汗水從孤婆額角滑落。這種精細操作對她這等年紀的巫者來說是不小的負擔,但她沒有停下。咒語聲在井中回蕩,形成奇特的共鳴,那株幽魂草逐漸分離出一團柔和的藍光,緩緩向井口升起。
就在魂魄即將被引出井口的刹那,異變突生!
井底那道裂縫突然擴大,一股黑氣猛地衝出,直撲那團魂魄藍光!那黑氣中隱約可見一張猙獰的麵孔,散發著貪婪與饑餓的氣息。
“大膽魔物!”孤婆怒喝一聲,早有準備地擲出一道符籙。
符籙在空中燃起綠色火焰,形成一道屏障擋在黑氣與魂魄之間。黑氣撞在屏障上,發出刺耳的嘶吼,卻無法突破孤婆布下的防禦。
孤婆冷哼一聲,手中印訣一變,更多符籙從她袖中飛出,圍繞井口旋轉,形成一個複雜的陣法。陣法發出的光芒照在黑氣上,那魔物發出痛苦的嚎叫,不得不退回井底裂縫中。
“封!”孤婆趁勢加強封印,將裂縫暫時堵住。
危機解除後,她才小心地將那團魂魄引導至麵前。藍光逐漸凝聚成形,隱約可見一個年輕女子的輪廓,麵容清秀,眼神中卻充滿了驚恐與迷茫。
“姑娘莫怕,”孤婆柔聲道,“老太婆我不是壞人,隻是想幫你。”
魂魄似乎能理解她的話,情緒稍稍平靜下來,但形態仍然不穩,時而清晰時而模糊,顯然十分虛弱。
孤婆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玉瓶,拔開塞子,輕聲念咒。那魂魄便被吸入瓶中暫時安養。
“暫且讓你在這裏休息片刻,”孤婆對玉瓶說道,“待我處理完井下的麻煩,再為你尋找重塑肉身之法。”
說完,她將玉瓶小心收好,目光再次投向井底。那魔物雖然被暫時擊退,但封印已經鬆動,若不徹底加固,遲早還會出來害人。
孤婆沉思片刻,決定冒險下井一探。她需要評估井下情況,才能決定如何永久性地解決這個隱患。
她輕點木杖,身形飄然而起,緩緩降入井中。越往下,那種陰冷邪惡的感覺就越發強烈。井壁濕滑,長滿苔蘚,偶爾可見一些閃爍的礦物結晶。
降至井底,孤婆發現這裏比從上麵看起來要寬敞許多。井底一側有個不大的洞穴,那絲魔氣正是從洞穴深處傳來的。
孤婆小心翼翼地進入洞穴,發現裏麵別有洞天。洞穴壁上刻著一些古老的符文,大多已經模糊不清,但孤婆還是認出那是上古時期用來封印強大魔物的法陣。
在洞穴中央,有一個石台,台上放著一個黑色的匣子。匣子已經開裂,似乎最近受到過強烈衝擊。魔氣正是從匣子的裂縫中滲出的。
孤婆走近細看,發現匣子上刻著一行小字:“封魔於此,後世慎開。”
“原來是上古封印之地,”孤婆恍然大悟,“難怪叫做蝕魂井。”
她檢查了匣子的損壞程度,發現裂縫雖然不大,但魔氣正不斷從中滲出。若不及時修複,裏麵的魔物遲早會破封而出。
孤婆從行囊中取出各種材料——特製的藥水、符紙、朱砂等,開始在現場配製修複封印所需的藥劑。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巫者,她熟知各種封印之術,但這種上古封印還是第一次見到,必須小心應對。
就在她專心配製藥劑時,忽然感覺到什麽,猛地回頭。
井底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影——一個穿著黑袍的高大男子,麵容隱藏在陰影中,但那雙赤紅的眼睛卻清晰可見,正冷冷地盯著她。
“巫族的人?”男子的聲音低沉而充滿威脅,“離開這裏,這不是你該插手的事。”
孤婆心中一凜,能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後,這絕非尋常人物。她暗中握緊木杖,麵上卻不動聲色:“老身倒是好奇,這是什麽地方,為何不該插手?”
“有些秘密知道得越少,活得越長。”男子向前一步,井底的火光映亮了他的部分麵容——那是一個英俊卻陰冷的男子,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
孤婆注意到男子腰間佩著一塊蛇形玉玨,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原來是蛇族的人。老身倒是想問,蛇族可知曉這井下藏著什麽?”
男子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似乎沒料到孤婆能識破他的身份。但他很快恢複冷靜:“蛇族的事不勞外人過問。我給你最後一次警告——離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孤婆笑了,那笑聲在井中回蕩,顯得格外突兀:“年輕人,老太婆我活了幾百年,什麽風浪沒見過。你這威脅對我沒用。”
男子眼神一冷,突然出手!一道黑氣直撲孤婆麵門!
孤婆早有準備,木杖頓地,一道綠色屏障瞬間出現,擋住了黑氣的攻擊。兩股力量相撞,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整個井底都在震動。
“有點本事。”男子冷哼一聲,雙手結印,更多黑氣從四麵八方湧向孤婆。
孤婆不慌不忙,口中念咒,周身泛起柔和的白光。黑氣碰到白光,如同冰雪遇陽般消散無蹤。
“淨化之光?”男子終於變色,“你到底是什麽人?”
“隻是一個路過的老太婆而已。”孤婆淡淡地說,“倒是你,身上既有蛇族的氣息,又沾染了魔氣,實在可疑。”
男子聞言大怒,身形突然變化,半人半蛇,力量暴漲:“既然你執意找死,我就成全你!”
麵對完全妖化的蛇族男子,孤婆神色終於凝重起來。她知道自己年事已高,硬拚絕非上策。心念電轉間,她已有了對策。
就在蛇男撲來的瞬間,孤婆突然將手中的藥劑灑向那個黑色匣子。藥劑接觸到匣子,立即發出刺眼的光芒,匣子的裂縫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不!”蛇男大驚失色,放棄攻擊孤婆,轉而撲向匣子試圖阻止修複過程。
但為時已晚。孤婆念動完最後一句咒語,匣子突然爆發出強烈光芒,將所有魔氣都吸回其中,裂縫完全愈合!
隨著匣子重新封印,井中的魔氣瞬間消失無蹤。那蛇男仿佛受到重創,慘叫一聲,身體劇烈顫抖,半妖化的形態難以維持,恢複人形倒在地上。
“原來你與這魔物有所聯係,”孤婆了然道,“難怪如此緊張。”
蛇男掙紮著想站起來,卻因為魔氣被切斷而虛弱無力。他惡狠狠地瞪著孤婆:“你壞了主上的大事,他不會放過你的!”
“主上?”孤婆挑眉,“看來這背後還有更大的人物。說吧,是誰指使你的?這井下到底封印著什麽?”
蛇男冷笑一聲,突然咬破舌尖,噴出一口鮮血。血液落地後化作一陣黑煙,待黑煙散去,他人已不見蹤影。
“血遁術?”孤婆皺眉,“倒是果斷。”
她檢查了一下四周,確定那蛇男已經遠遁,這才鬆了口氣。雖然讓對方跑了,但至少重新封印了魔物,解決了一個大患。
孤婆最後檢查了一遍封印,確認無誤後,才緩緩升回井口。回到地麵,她立即加強了對井口的封印,防止有人再次破壞。
做完這一切,天色已近黃昏。孤婆取出那個小玉瓶,輕輕摩挲著瓶身。
“好了,現在該處理你的事了,”她輕聲說道,“讓我看看該怎麽幫你。”
孤婆尋了處相對幹淨的地方坐下,將魂魄從玉瓶中放出。在夕陽的餘暉下,那團藍光顯得更加柔和,但仍然不穩定。
孤婆仔細觀察著魂魄的狀態,發現情況比預期的還要複雜。這女子的魂魄不僅虛弱,還與幽魂草產生了深度的共生關係,強行分離可能會造成永久性損傷。
“看來尋常方法是行不通了。”孤婆沉吟道,“需要巫族的融靈秘法才行。”
融靈秘法是巫族不傳之秘,能夠將魂魄與特定靈物完美融合,從而重塑肉身。但這種秘法消耗極大,且需要多種珍貴材料輔助。
孤婆猶豫了片刻。施展融靈秘法不僅會大大損耗她的修為,還意味著她將正式卷入這段恩怨情仇之中。作為巫族後人,她本應遠離這些是非。
但看著那團微弱卻頑強閃爍的魂魄之光,孤婆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也曾無助彷徨,也曾得到過陌生人的無私幫助。
“因果循環,自有天意。”最終,她輕歎一聲,“既然讓我遇上了你,便是緣分。”
下定決心後,孤婆不再猶豫。她小心翼翼地將魂魄收回玉瓶,起身望向南方。
“南疆之行要提前了,”她自言自語道,“那裏應該有需要的材料。”
就在孤婆準備離開時,忽然心有所感,回頭望向密林深處。她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息正在靠近——那氣息既有人類的純淨,又有蛇族的妖異,還夾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與威嚴。
“看來正主來了,”孤婆微微皺眉,“現在還不是見麵的時候。”
她快速念動咒語,身形逐漸模糊,最終化作一陣輕煙,消失在暮色之中。
片刻後,一個身影出現在蝕魂井邊。那是一個麵容俊美的男子,身著墨色長袍,眼中有著與外表不符的滄桑。他站在井邊,眉頭緊鎖,似乎在尋找什麽。
“剛才明明感覺到這裏有異常波動,”男子喃喃自語,“還有她的氣息...”
他在井邊仔細探查,發現了孤婆留下的細微痕跡,以及被重新加固的封印。
“有人來過了,”男子眼神複雜,“是誰?”
他在井邊駐足良久,最終輕歎一聲,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了林間。
遠處,孤婆現出身形,望著男子消失的方向,目光深邃。
“蛇郎君麽...”她輕聲低語,“看來這段緣分比我想象的還要複雜。”
她摸了摸懷中的玉瓶,眼中閃過堅定的光芒。
“無論如何,救人要緊。”
說罷,她轉身向南,步履堅定地踏上了前往南疆的路。夕陽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仿佛一個孤獨卻堅定的守護者,悄然介入了一段即將掀起三界風雲的因緣之中。
而玉瓶中的那縷魂魄,似乎感知到了什麽,微微閃爍,如同黑夜中最頑強的希望之火,雖微弱卻不滅。
遙遠的山頭上,一雙赤紅的眼睛正注視著孤婆遠去的背影。眼睛的主人——那個逃脫的蛇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主上說得對,果然有人會來插手,”他低聲自語,“計劃可以進入下一階段了。”
他身形一晃,化作黑煙消散,仿佛從未出現過。
隻有蝕魂井靜靜地留在那裏,井口的封印散發著微光,守護著井下的秘密。而井邊那株幽魂草,在孤婆離開後,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最終化為飛灰,隨風消散。
仿佛它存在的意義,就隻是為了守護那個女子的魂魄,直到孤婆的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