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庶兄驚疑,暗中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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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公府的書房裏,沉水香在紫銅爐裏緩緩燃燒,青煙筆直上升,卻在觸及描金房梁時散成一片薄霧。璟倫坐在黃花梨木書案後,手裏握著一卷賬冊,目光卻落在窗外那株枯了一半的西府海棠上。
    已經是第十一天了。
    自從那日柴房空鎖、璟言失蹤,已經過去了十一天。起初他以為那傻子要麽餓死凍死在哪個角落,要麽被亂民擄去,總歸是回不來了。父親那邊他早已稟報過,隻說“二弟病情反複,需靜養”,那位國公爺也隻是皺了皺眉,便不再過問。
    這本該是完美的結局。嫡子“病故”,爵位順理成章……可心裏那根刺,卻越紮越深。
    “大公子。”
    管事王貴弓著身子進來,手裏捧著個托盤,上麵是剛沏好的雨前龍井。他將茶盞輕輕放在書案上,覷著璟倫的臉色,小心翼翼道:“城西米鋪的劉掌櫃遞了話,說庫裏的陳米隻剩三百石了,問要不要……”
    “買。”璟倫打斷他,聲音有些煩躁,“金價、銀價、糧價,如今一日三變,能囤多少囤多少。父親那邊打點的東西備齊了麽?”
    “備齊了,都是輕便好攜帶的字畫古玩。”王貴頓了頓,壓低聲音,“隻是……今日采買時,聽到些市井傳聞,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王貴咽了口唾沫:“西郊那邊,流民間近來傳著一個說法。說有個姓璟的年輕人,在廢墟裏建了個營地,收攏流民,還……還能治病救人,手段很是了得。那些泥腿子都說,這是天上降下來的活菩薩。”
    “姓璟?”璟倫端茶的手停在了半空。
    “是,據說年紀很輕,不過十七八歲模樣。”王貴偷眼看了看主子的臉色,“更奇的是,有人說那年輕人身邊跟著個老卒,還有個丫鬟……這組合,聽著有些耳熟。”
    書房裏靜得能聽到香灰落下的簌簌聲。
    璟倫緩緩放下茶盞,瓷底碰在紫檀木案麵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他臉上沒什麽表情,但握著扶手的那隻手,指節已經泛白。
    “還有呢?”他問,聲音平靜得嚇人。
    “還、還有人說……”王貴的聲音更低了,“那年輕人身手極好,前幾日義安坊劉疤子的人去找麻煩,被他一個人打跑了三個。用的兵器也怪,像鏟又像斧,沒見過那樣的家夥……”
    “砰!”
    璟倫猛地一拳砸在書案上!茶盞跳起來,滾燙的茶水潑了一桌,賬冊瞬間洇濕了一片。
    “不可能!”他咬著牙,從齒縫裏擠出這三個字,“那個廢物……那個連話都說不清的傻子!怎麽可能……”
    但他眼前卻不由自主地閃過那日在柴房外的情景——那個本該癡傻的弟弟,看他的眼神……冰冷,清醒,甚至帶著一絲譏誚。
    還有更早之前,在臥房裏,那幹淨利落放倒惡仆的身手。
    王貴嚇得跪倒在地,頭磕得咚咚響:“小人隻是道聽途說,大公子息怒!定是那些賤民以訛傳訛,胡編亂造……”
    “查。”璟倫打斷他,呼吸漸漸平複,但眼神卻越來越冷,“給你兩天時間,帶兩個機靈的去西郊,親眼看看。若真是……”
    他沒有說下去,但王貴已經聽明白了——若真是二公子,那就必須“處理”幹淨。
    “小人明白!”王貴磕了個頭,爬起來倒退著出去了。
    書房裏重歸寂靜。璟倫起身走到窗前,推開雕花木窗,寒風灌進來,吹散了滿室沉香。他望著西邊天空,那裏隱約能看到城牆上升起的烽煙。
    那個傻子……真的沒死?
    不僅沒死,還在流民中建立了營地?還會治病?還能打退地頭蛇?
    每多想一層,璟倫的心就沉一分。如果傳聞是真的,那這個弟弟就絕不是他以為的癡傻廢物。一個能在這種亂世中拉起隊伍、贏得人心的人……有多危險?
    嫉妒像毒蛇一樣噬咬著他的心。憑什麽?一個傻了十幾年的廢物,憑什麽突然開竅?憑什麽能在絕境中翻身?而他,堂堂國公府大公子,為了保全家族、為了將來的爵位,費盡心機打點謀劃,卻要在這危城裏惶惶不可終日?
    不行。
    絕對不行。
    他轉身回到書案前,抽出一張灑金信箋,提筆蘸墨。筆尖懸在紙上停頓片刻,然後落筆,字跡淩厲:
    “劉兄台鑒:聞西郊有變,或涉家醜。望兄遣人協查,若見逆弟璟言,務必……”
    寫到這裏,他停了筆。墨汁在“務必”二字後暈開一小團黑漬。
    殺了?不妥。父親雖然不待見那傻子,但畢竟是嫡子。若將來追查起來……
    他撕掉信紙,重新鋪開一張,這次寫得更加隱晦:
    “……若見逆弟,恐其行止瘋癲,辱沒門楣。請兄代為‘照看’,勿令其再拋頭露麵,待城中事定,弟自當親往處置。”
    寫完,他吹幹墨跡,折好裝進信封,用火漆封了口。喚來另一個心腹小廝:“送去義安坊,親手交給劉坊主。”
    小廝領命而去。
    璟倫坐回椅中,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義安坊的劉疤子,是西郊一霸,手下有幾十號潑皮潰兵,控製著那片區域僅存的幾個粥棚和黑市。此人貪財好利,給足銀子,什麽都肯做。
    如果那傻子真的在西郊……劉疤子會是他第一道坎。
    窗外天色漸暗,書房裏沒有點燈,璟倫的臉隱在陰影中,隻有眼中偶爾閃過的冷光。
    他想起小時候,那個比他小兩歲的弟弟,被奶娘抱著,粉雕玉琢,見了誰都笑。母親——他的生母,隻是個侍妾——總在私下裏咬牙切齒:“嫡子又如何?不過是個繡花枕頭!”
    後來弟弟真的癡傻了,母親笑了,他也跟著笑。一個傻子嫡子,注定是墊腳石。
    可現在這塊石頭,好像要自己站起來了。
    “璟言……”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像是在咀嚼什麽苦澀的東西,“我的好弟弟,你到底藏了多少事?”
    遠處隱約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三更天了。
    而在西郊那片廢墟營地裏,此刻正點著篝火。璟言剛剛給一個發燒的孩子喂了藥,正和趙鐵柱商量明天如何應對義安坊的人。
    他們都不知道,另一張網,正從另一個方向緩緩張開。
    樹欲靜而風不止。來自血脈的猜忌,往往比外敵的刀劍更冷,更毒。
    (第三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