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沼毒蟾龐大如山的屍骸徹底沉入墨綠色的毒沼，隻留下翻湧的毒泡和彌漫的腥臭。沼澤邊緣，死寂得可怕，連嗚咽的風聲和鬼哭林的哀嚎都仿佛被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廝殺所震懾，暫時噤聲。
    顧星辰站在粘稠的淤泥中，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烈的毒瘴和血腥味。右肩胛下，腐骨蜥尾毒造成的傷口在吞噬毒蟾本源後，灰敗的麻木感被混沌星元強行驅散，新生的肉芽正緩慢蠕動愈合。但體內經脈如同被無數燒紅的鐵犁反複翻攪過，劇痛難當。混沌元丹在吞噬了大量精純的毒係法則本源後，已然膨脹到鴿卵大小，通體流轉著灰暗混沌與墨綠毒芒交織的奇異光澤，沉甸甸地懸在丹田，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沉重波動和腐蝕萬物的法則意韻。古玉修複度突破25，溫潤的混沌紫芒流淌全身，快速修複著內腑的暗傷，但力量的暴漲也帶來了更強的負荷感。
    他顧不上調息，立刻轉身看向後方。
    石蠻如同一尊浴血破碎的石像，半跪在淤泥裏。燃血秘術的慘烈反噬徹底爆發！他全身皮膚龜裂，如同幹旱的大地，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痕，暗紅色的血液不斷滲出，將身下的淤泥染紅。虯結的肌肉失去了光澤，變得幹癟萎縮，氣息萎靡到了極點，如同風中殘燭，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嘶啞和濃烈的血腥味。那柄巨大的黑色戰斧斜插在身旁的淤泥中，斧身上的血色紋路黯淡無光。
    “石蠻！”顧星辰一步搶到他身邊，混沌星元毫無保留地湧入掌心，按在石蠻後心。精純凝練、帶著混沌生機的星元之力試圖滋養他枯竭的經脈和破碎的氣血。
    “咳…咳咳…死…死不了！”石蠻艱難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努力聚焦，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那…那癩蛤蟆…真他娘的…夠勁…顧兄弟…好…好樣的！”他看向顧星辰的眼神，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剛才顧星辰吞噬毒息、一拳斃蟾的景象，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腦海裏。
    顧星辰心中一沉。石蠻的傷勢遠比他想象的更重！燃血秘術幾乎燒幹了他的生命本源，經脈多處斷裂，內腑重創，甚至根基都受到了不可逆的損傷！混沌星元能暫時吊住他的命，卻無法逆轉這種本源之傷。
    “省點…力氣…”石蠻艱難地擺擺手，示意顧星辰停下，銅鈴般的眼睛望向顧星辰背上，“快…看看…弟妹…”
    顧星辰這才猛地想起陸青璿！他立刻將意識沉入背後。
    陸青璿依舊昏迷，但情況比剛才更加凶險！強行開口指引，似乎耗盡了她最後一點心力。煞毒的黑氣徹底失控，如同墨汁般在她灰敗的臉上、脖頸上瘋狂蔓延、扭動，凝聚成一個個猙獰可怖的鬼麵圖案！她的身體冰冷僵硬，微弱的呼吸幾乎斷絕，心口處僅存的一絲微弱生機，如同狂風中的火苗，隨時會徹底熄滅！腐沼毒蟾的毒瘴和之前的顛簸，更是雪上加霜！
    煞毒侵心！命懸一線！
    “走！”顧星辰眼中再無一絲猶豫，強行壓下身體的劇痛和虛弱，一把將重傷瀕死的石蠻抄起，扛在左肩！右手則將背上的陸青璿用布條再次牢牢縛緊！一人扛著兩個重傷員，如同負重的蠻牛，朝著前方那片被濃重灰綠色毒瘴籠罩、鬼哭嗚咽聲越發清晰的扭曲樹林，邁開沉重而堅定的步伐！
    每一步都深陷粘稠的淤泥，腳下如同灌了鉛。混沌元丹瘋狂轉動，壓榨出每一絲力量支撐著身體。古玉散發的混沌紫芒如同溫潤的溪流，滋養著瀕臨崩潰的經脈。
    鬼哭林近在眼前。
    踏入林中的瞬間，光線驟然昏暗下來。參天的古木形態扭曲怪異，如同無數痛苦掙紮的妖魔，虯結的枝椏遮蔽了本就昏暗的天光。樹皮漆黑如墨，布滿苔蘚和流淌著粘液的藤蔓，散發出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腐朽和甜腥氣息。空氣中彌漫的毒瘴更加濃鬱粘稠，帶著強烈的致幻和侵蝕性，吸入一口都感覺肺腑如同被冰冷的刀片刮過。
    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那無處不在的“鬼哭”聲！並非風聲，而是無數細碎、淒厲、充滿無盡怨毒和痛苦的靈魂囈語，從四麵八方、從每一棵扭曲的樹木、從腳下腐爛的落葉層中滲透出來，如同億萬根冰冷的鋼針，瘋狂地刺紮著耳膜和靈魂！心智稍弱者，瞬間便會陷入瘋狂！
    顧星辰悶哼一聲，混沌元丹自發運轉，沉重的混沌氣息與寂滅意韻在體表形成一層薄薄的護體罡氣，艱難地抵禦著毒瘴的侵蝕和鬼哭的靈魂衝擊。他肩上的石蠻和背上的陸青璿則毫無防禦，氣息在鬼哭聲中變得更加微弱。
    “左…左邊…第三棵…最大的…鬼爪樹…”石蠻趴在顧星辰肩上，氣若遊絲，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指向林中深處一棵格外巨大、樹冠如同無數枯骨手臂扭曲伸向天空的漆黑巨樹。
    顧星辰咬牙，循著指引，在如同迷宮般的扭曲林木間穿行。腳下的腐殖層厚實濕滑，踩上去發出“噗嗤”的聲響，仿佛踏在無數腐爛的屍體上。四周的黑暗中，不時亮起點點幽綠、慘白或猩紅的“眼睛”，那是棲息在林中的毒蟲和怨魂，貪婪地窺視著闖入的“血食”，卻被顧星辰身上散發出的混沌氣息和古玉的威壓所懾，不敢輕易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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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他們來到了那棵最大的鬼爪樹下。
    樹身粗壯得需要十人合抱，漆黑的樹皮如同幹涸的血液，布滿深深的溝壑和流淌著黃綠色膿液的樹瘤。在離地約三丈高的地方，一個巨大的、由扭曲樹根自然形成的樹洞赫然在目！樹洞入口處，赫然懸掛著兩盞…令人毛骨悚然的“燈籠”！
    那燈籠並非紙糊或骨製，而是由兩張慘白幹癟、五官輪廓依稀可辨、布滿縫合痕跡的…人皮製成！空洞的眼眶處，鑲嵌著兩枚散發著幽綠光芒的、不斷蠕動的蟲卵！人皮燈籠散發出微弱卻極其陰冷的綠光，將樹洞入口映照得如同九幽鬼域！綠光照射下，樹洞邊緣垂掛的幾串由細小指骨和顱骨碎片串成的風鈴，無風自動，發出如同亡魂磨牙般的“哢噠哢噠”聲。
    濃烈的血腥味、屍臭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怨毒氣息，混合著林中的毒瘴，撲麵而來！
    藥婆婆的居所！邪異、詭譎，充滿了褻瀆生命的恐怖！
    “藥…婆婆…”石蠻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顯然對這地方也充滿了忌憚，“求…求藥…”
    顧星辰眼神冰冷，沒有絲毫退縮。他將石蠻小心地放在樹根旁相對幹燥的苔蘚上，然後背著陸青璿，站在那兩盞人皮燈籠散發的幽綠光芒下，仰頭望向那深不見底的樹洞。
    “晚輩顧星辰，攜同伴求見藥婆婆！同伴身中陰冥煞毒，命在旦夕，懇請婆婆出手相救！任何代價，晚輩一力承擔！”他的聲音灌注了混沌星元，穿透了淒厲的鬼哭聲和風鈴的磨牙聲，清晰地傳入樹洞深處，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樹洞內，一片死寂。
    隻有那兩盞人皮燈籠眼眶中的幽綠蟲卵，如同心髒般緩緩搏動，綠光忽明忽暗。
    時間仿佛凝固。
    就在顧星辰耐心即將耗盡，準備再次開口時。
    “桀桀桀…”
    一陣沙啞、幹澀、如同夜梟啼哭般的怪笑聲，毫無征兆地從樹洞深處傳來。笑聲中充滿了戲謔、貪婪和一種冰冷的漠然。
    “代價？桀桀…老婆子這裏…隻有買命錢…沒有救命的藥…”
    隨著怪笑聲，一個佝僂的身影，如同幽靈般，緩緩從樹洞的陰影中“飄”了出來。
    來人身材矮小枯瘦，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身上裹著一件由無數色彩斑斕、劇毒蛇皮縫製而成的寬大袍子，散發出濃烈的腥甜毒氣。她臉上戴著一張同樣由慘白人皮製成的麵具，隻露出兩個深不見底、閃爍著幽綠光芒的眼洞。滿頭稀疏枯槁的白發如同亂草，上麵還爬動著幾隻色彩斑斕的毒蜘蛛和蜈蚣。她的右手拄著一根扭曲的蛇頭木杖，杖首鑲嵌著一顆不斷滴落墨綠色毒液的慘白骷髏頭。左手則把玩著一條通體赤紅、如同燒紅烙鐵般的毒蛇，毒蛇嘶嘶吐信，猩紅的蛇信舔舐著空氣。
    正是藥婆婆！僅僅是站在那裏，散發出的陰冷、歹毒和深不可測的氣息，就比剛才的腐沼毒蟾更令人心悸！
    她那雙幽綠的眼洞，如同探照燈般，瞬間鎖定了顧星辰和他背上的陸青璿，最終落在陸青璿心口那瘋狂扭動的煞毒鬼麵上。
    “哦？陰冥煞毒？還侵入了心脈？” 人皮麵具下傳來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意外的玩味，“桀桀…有點意思…這毒老婆子熟…是‘九幽殿’那幫見不得光的耗子最喜歡用的玩意兒…難纏得很呐…”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緩緩掃過重傷瀕死的石蠻，最後定格在顧星辰身上，幽綠的眼洞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視他丹田深處那枚沉浮的混沌元丹，以及…那件沉寂的至寶！
    “小子…”藥婆婆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而貪婪，如同金屬刮擦，“你身上…有件了不得的東西…那股…讓老婆子都心驚肉跳的…古老氣息…是什麽？把它…交給老婆子！老婆子就…考慮…救你的小情人！”
    轟——！！！
    一股冰冷粘稠、帶著強烈精神壓迫和劇毒侵蝕的恐怖威壓，如同無形的巨網，瞬間籠罩了顧星辰！這威壓遠超築基初期，帶著一種令人靈魂凍結的陰寒！人皮燈籠的幽綠光芒劇烈閃爍，樹洞邊緣的骨串風鈴瘋狂搖動，發出刺耳的尖嘯！
    藥婆婆，竟然直接索要古玉！
    顧星辰身體猛地一沉，如同背負了萬鈞山嶽！膝蓋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混沌元丹瘋狂轉動，爆發出沉重的混沌氣息和寂滅意韻，硬生生抵住了這恐怖的精神壓迫！但對方的修為深不可測，僅僅是威壓，就讓他氣血翻騰，經脈刺痛！
    他抬起頭，銀灰色的瞳孔如同寒潭深淵，沒有絲毫畏懼，隻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燃燒到極致的決絕。他緩緩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嗡！
    一點微弱的、卻純淨到令人心悸的混沌紫芒，在他掌心悄然浮現、凝聚。紫芒之中，隱約可見一枚布滿細微裂紋、古樸滄桑的玉質虛影在沉浮。一股源自鴻蒙初辟、混沌未分的蒼茫浩瀚氣息，如同沉睡的巨龍睜開了一絲眼縫，轟然擴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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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隻是一個極其微弱的投影，但那股淩駕於法則之上的至高氣息，瞬間衝淡了藥婆婆的威壓，讓人皮燈籠的幽綠光芒都黯淡了一瞬！樹洞內爬行的毒蟲發出驚恐的嘶鳴，紛紛退避！
    “前輩所求，可是此物？”顧星辰的聲音冰冷而平靜，如同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它名‘混沌源玉’，乃晚輩本命之物，神魂相連。前輩若能救我同伴，驅除煞毒，並助我這位兄弟穩住傷勢…此玉，可暫借前輩參悟百年！若前輩強取…”
    他微微一頓，眼中爆發出玉石俱焚的駭人血光，掌心的混沌紫芒猛地變得狂暴、不穩定起來，仿佛隨時會徹底湮滅！
    “晚輩拚著神魂俱滅，引動源玉自毀！前輩所得，不過齏粉！而前輩這鬼哭林…恐怕也要給晚輩陪葬！”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以古玉自毀為代價的威脅！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鬼哭林！連那淒厲的鬼哭聲都仿佛被這決絕的威脅所震懾，暫時停歇！
    藥婆婆幽綠的眼洞死死盯著顧星辰掌心那縷狂暴的混沌紫芒和玉質虛影，人皮麵具下的呼吸似乎都停滯了一瞬。她清晰地感受到那紫芒中蘊含的、足以讓她這具毒軀都感到顫栗的毀滅氣息！那絕非虛張聲勢！這小子…是個真正的瘋子！
    更重要的是…“混沌源玉”？！這名字…還有那氣息…讓她想起了靈墟界某些最古老、最禁忌的傳說…這東西的價值…遠超她的想象！百年參悟？若真能得到…或許…
    貪婪、忌憚、猶豫…種種情緒在她幽綠的眼底瘋狂交織。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
    終於。
    “桀桀桀…” 那沙啞的怪笑聲再次響起，打破了死寂，卻少了之前的戲謔，多了幾分凝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
    “好！好一個狠決的小子！老婆子…很久沒遇到這麽有趣的‘買命錢’了！”藥婆婆手中的赤紅毒蛇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嘶嘶吐信，更加興奮地扭動起來。
    她幽綠的眼洞掃過氣息奄奄的陸青璿和石蠻，沙啞道：“陰冥煞毒入心，老婆子能救！但需以毒攻毒，過程痛苦，九死一生！這大塊頭的燃血反噬傷及本源，老婆子能穩住他的命，但要恢複根基…難！至於暫借百年…”
    她頓了頓，人皮麵具轉向顧星辰，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陰冷：“口說無憑！需立‘藥蠱魂契’！以你三人一縷本命魂息為引，種入老婆子的‘同心蠱’！百年之內，你若反悔，或未能履約，蠱蟲噬魂，形神俱滅！這大塊頭和小女娃…也一同陪葬！如何？”
    藥蠱魂契！以魂為質！一損俱損！
    這代價，比交出古玉本身更加凶險！將三人的性命徹底綁在了這邪異老嫗的蠱蟲之上！
    顧星辰看著掌心那縷狂暴的混沌紫芒，又低頭看了看背上煞毒纏身、生機微弱的陸青璿，以及樹根旁氣息奄奄、因他而重傷的石蠻。眼中最後一絲猶豫徹底消散，隻剩下冰冷如萬載玄冰的決絕。
    他緩緩散去掌心的紫芒，那枚玉質虛影也隨之隱沒。抬起頭，目光如同兩柄出鞘的絕世凶刃，直視藥婆婆幽綠的眼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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