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鈴雪死了。
    按理說，容家又得讓寧錦管家。
    但是接手管家的，居然是個誰都沒想到的人。
    棠香。
    容青淩不僅把管家權給了棠香，寧錦這裏的下人，也統一由棠香調度。
    “這裏這裏，把那些花兒挪走。”
    “這些，夫人的院子裏，怎麽能有這些？”
    寧錦的曲芳院裏，棠香指著那些花兒，麵色冰冷：“通通毀了，一個都不要留。”
    秋雲立刻跑出來，攔在了棠香跟前：“你做什麽？！”
    “這些花兒都是我們夫人親口說了要留下的！”
    “你一個小小的婢女，也敢這麽幹？！”
    棠香微微一笑：“秋雲，謹言慎行。”
    “夫人做了什麽事情，自己知道，如今侯爺是讓她好好地調理身子，同時也思考一下，為什麽能用自己的孩子來爭寵。”
    “至於我，我現在可不是什麽小小的婢女。”
    棠香抬著下巴：“阿沁，過來，告訴秋雲姐姐。”
    名喚阿沁的小姑娘走上前，低眉順眼地道：“如今，棠香姑娘是容家的代理管家，替咱們的老夫人管理後宅。”
    “夫人院子裏的一切，老夫人和侯爺全部都同意，讓棠香姐姐處置。”
    “所以，有什麽問題，還請秋雲姐姐知道去找老夫人，又或者侯爺說，莫要在這裏為難棠香姑娘。”
    容青淩給了棠香權力，自然也知道她會做什麽。
    這一切都是默許的。
    秋雲的眼圈紅了起來：“你，你們！”
    “秋雲，進來。”
    寧錦的聲音從屋子裏傳出來：“棠香姑娘，也請一並過來。”
    寧錦到底是夫人，棠香頓了頓，方才提步進去。
    屋子裏有一股藥味。
    寧錦的身子這一次虧損的厲害，所以，容青淩請了大夫，原來容家的那個張大夫，已經被他處死。
    棠香還是頭一回進寧錦的房間。
    她左右看了看，暗暗心驚。
    乍一看是十分簡單的房間，全是木家具，連個好看點的瓷瓶都沒有。
    但是那些木頭，色澤一看就不是凡品。
    雕刻的也極為雅致。
    棠香的嘴唇緊緊地抿到了一起，容青淩看來為了寧錦衝冠一怒為紅顏，不是什麽虛妄。
    她再去看床上的寧錦，分明神情極其憔悴，但躺在上麵還是美的。
    棠香的眼中閃過一抹嫉恨：“見過夫人。”
    她隻是微微蹲了下，秋雲心中不爽快，剛要開口，就被寧錦一個眼神阻止。
    “棠香姑娘，當初鬆子，是借由你的手，同譚鈴雪搭上關係的吧。”
    棠香挑眉：“棠香不知道夫人在說什麽。”
    寧錦笑了一下：“你不承認也沒關係，畢竟你現在好端端地站在這裏，你是贏家。”
    “我隻是很奇怪，為何這麽多年了，你對容青淩的心思都藏的這麽好，以你在老夫人跟前的寵愛，想要討個姨娘位置，想來也不難。”
    “再這麽耽擱下去，人老珠黃了，到時候恐怕就真的隻能在容府做一輩子的管家，替他管著娶回來的鶯鶯燕燕，你甘心？”
    棠香的眼睛陡然瞪大：“你胡說什麽？！”
    棠香甚至不提到底哪個部分是胡說。
    自然是因為倆人心中都明鏡似的。
    寧錦微微一笑：“怎麽，你不喜歡容青淩？”
    寧錦的眼神裏麵帶了一點揶揄：“不像啊。”
    那“不像啊”三個字，帶了一點輕盈的鄙薄。
    棠香一下子就被點燃了，她冷冷地道：“那又如何？”
    “你現在這侯府夫人，難不成比我要快活？”
    不過一句話，就已經破防成了這樣。
    寧錦覺得好笑，她也確實笑了出來。
    她輕聲道：“我是不快活，但是應該比你快活。”
    “起碼我想要什麽，都可以直接說。”
    棠香冷笑：“說？也要看侯爺願不願意給你。”
    “你以為我們不知道，現在大家都知道了，你根本就不能生了。”
    “夫人。”
    棠香的嘴角半邊高高翹起來，譏諷的意味不言而喻：“你這夫人的位置，也不知道能做幾天。”
    “侯爺留著你，不過是因為你們倆是青梅竹馬，她還有那麽幾分善心罷了。”
    寧錦微微點頭：“不錯，你說的有幾分道理。”
    她宛如一團棉花，棠香不管說什麽譏諷的話，她都照單全收。
    這讓棠香有一種無力感。
    於是，她更想找到寧錦痛苦的地方。
    便直接了然地道：“現在，哪家府上，會讓婢女擁有後宅管家的權力。”
    “夫人，雖然名義上你是主子，我是仆，但是，我想我們的地位，從實際權力來說，已經對調了。”
    “你！”
    秋雲被氣的半死，指著棠香的鼻子道：“你好好說話！”
    棠香冷笑一聲：“想必夫人還不知道，馬上你的新婢女就要過來了。”
    “那可是一張熟臉，是雪夫人身邊的大丫頭阿月，怎麽樣？”
    阿月。
    寧錦並不意外，她對著秋雲伸出手：“扶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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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雲小心地攙扶著寧錦。
    她宛若無骨一般柔弱。
    從床上起來的時候，一頭墨發，輕輕地蕩開。
    棠香餘光掃到了，更是不想看。
    不過是以色侍人罷了。
    寧錦根本就是占了一個容青淩的青梅竹馬，又因為姿色頗得人心，這才讓容青淩對她多番容忍。
    她棠香，才是容青淩真正的左膀右臂。
    才是真正能替他將後宅管好的人。
    棠香的表情淡淡：“夫人身子這般弱，還是小心些為好，別讓奴婢給衝撞到了……”
    “啪！”
    寧錦一點點朝著棠香靠近，隻是棠香完全沉浸在了心中的嫉恨之中，在寧錦的那巴掌扇到臉上之後，還沒有反應。
    直到火辣辣的痛感席卷。
    棠香想也不想地就揚起了手：“你敢打我？！”
    寧錦柔柔弱弱地站著，甚至主動將臉送上前去：“打啊。”
    秋雲緊張地護在她身側。
    棠香臉色青白交加，根本不敢下手。
    “你不敢，是吧？”
    寧錦笑了一下：“因為你也知道，侯爺讓你管後宅，讓你在這裏耀武揚威，讓你在我跟前晃來晃去，都是因為，他想要讓我吃醋。”
    “他希望我乖巧，聽話。”
    寧錦是在譚鈴雪死的那麽輕易之後悟出來這件事的。
    她從頭到尾都看錯了自己的丈夫，容青淩一直就是這樣一個喜歡為了目標而繞了八百裏彎路的人。
    她想起來一件事。
    曾經她出門，都是跟容青淩一起的。
    二人青梅竹馬，所以有什麽事情都會一起。
    那時候的容青淩還是個鮮衣怒馬少年郎。
    身邊自然也圍繞了很多狐朋狗友。
    寧錦女扮男裝跟著他，所以也認識了不少人。
    那群人雖然輕佻，卻不輕浮，知道寧錦是女子，故此都很有禮。
    寧錦和其中幾人關係都很不錯。
    直到有一次，容青淩被拉去喝了花酒。
    回來的時候酒氣衝天。
    她很生氣，質問原因。
    容青淩就道，因為那些人想要他去，他不好拒絕。
    寧錦於是直接不再同那些人來往。
    結果婚後，寧錦再次見到了那些人。
    他們笑著祝福寧錦和容青淩成婚，其中一人沒忍住多嘴，道嫂嫂如果不喜歡咱們，咱們也是心中門清的。
    隻是不要用什麽身體不適搪塞。
    寧錦覺得莫名其妙，她同他們不來往，就是直接不來往。
    可什麽理由都沒給過。
    後麵才知道，是容青淩說的理由。
    用了個體麵的理由來斷交，這也無可厚非。
    但是寧錦當時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為什麽你們要叫容青淩出去喝酒。
    結果幾人都道從未發生過這事。
    寧錦這才知道，容青淩不過是吃醋，又不想讓寧錦覺得他的嫉妒心可怕，對她有掌控欲，所以出了這麽一招。
    當時正是感情最濃鬱的時候，何況也能理解成他對她的愛，當時小兩口拌嘴了兩句，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
    但結合譚鈴雪的事情一想，寧錦根本不敢相信，容青淩在和她漫長的人生中，是不是用過很多招這樣的辦法。
    讓她隻會愛他，依戀他。
    寧錦從小到大都沒有什麽好友，就是因為容青淩幾乎占據了所有她的空閑時間。
    過往也是有手帕交的，但是容青淩總是說，這個人他不喜歡，那個人不喜歡他。
    總而言之，最後就是這般下場。
    寧錦覺得惡心。
    但惡心的同時，她也知道，此事可以利用。
    男人的真心脆弱，但男人在真心的時候，偏偏予取予求。
    “棠香，我很好奇，你拿什麽和我比？”
    “怎麽，不相信？”
    棠香麵色發白，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可寧錦看得出來，她的靈魂已經搖搖欲墜，根本就拿寧錦沒有任何的辦法了。
    於是寧錦給上了最後一擊：“不如這樣，你馬上就把我這裏毀了吧，如此，你就知道結果如何，真相如何了。”
    寧錦打開門。
    所有的丫鬟婆子都朝著門內看來。
    寧錦院子裏的花兒都已經被拔的差不多了，滿地狼藉，全部都是飛濺的泥土。
    “繼續拔，”寧錦淡淡地道：“順便也可以將周圍都給砸了。”
    “我不介意。”
    寧錦的眼神從這些下人的臉上掠過：“別停。”
    一時間眾人都麵麵相覷，不敢動作，隻是僵硬地望著寧錦。
    寧錦非常貼心，給了這群下人的目光一個著落。
    她往旁邊讓了讓。
    棠香跌跌撞撞地跑出來。
    失魂落魄。
    但是麵對滿院子下人的目光，她似乎找回了一些理智。
    於是輕聲道：“所有人，都不許再這裏放肆。”
    “馬上把手裏的東西放下，全部都出去！”
    “你們竟然在夫人的院子裏這樣囂張？是沒有人管教，所以要造反了嗎？”
    棠香的動作和表情都很猙獰。
    下人們懂了，這是棠香姑娘被夫人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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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們立刻將手裏的花朵放回了原地。
    “怎麽，就這樣放著？”
    寧錦淡淡地問了一句，卻讓所有人的皮肉都為之一緊。
    棠香隻得道：“馬上，馬上去把花兒栽回去，然後給夫人換好了，打掃幹淨，院子裏的所有東西都得保持原樣！”
    “真是賤骨頭，竟然這般囂張得意，等到侯爺回來了，一定要讓你們好看！”
    也不知道是在罵誰。
    棠香恨恨地對著所有的下人道：“看見沒，仔細點，一群有眼無珠的東西，得罪了夫人，仔細了你們的皮肉！”
    寧錦的臉色淡淡地，沒什麽表情，隻望著棠香在這裏發癲。
    忽然，有一個下人將一朵花給弄掉了。
    棠香立刻衝上前，憤恨的一巴掌：“你這粗心的東西！”
    棠香就像是進門一趟，從寧錦的仇人變成了寧錦的狗，動作幅度比誰都大，都要激烈。
    小丫鬟也不敢辯駁，隻是眼睛裏冒出來了一點水光。
    棠香一直扇巴掌：“居然敢得罪夫人！”
    似乎真是奉了寧錦的命。
    寧錦道：“棠香姑娘，在這裏管家，難不成就管出來了這麽個家？”
    “我可從來不體罰下人。”
    棠香的後背一個激靈。
    她沒有想到，寧錦這樣反應快！
    先是用語言激怒她，然後緊接著告訴了她容青淩對寧錦的寵愛，讓棠香失去理智，對著下人動手，如此這樣的話，她就在所有下人中失去了威望。
    而寧錦，這個女人卻，一如既往的淡定。
    甚至在她給足了下人的教訓後，用一句話將自己摘了出去。
    棠香的臉色無比牽強。
    好半晌，才鬆開了手：“我也不過是為了夫人著想。”
    寧錦的臉色有些微妙，還是笑了一下。
    “好好好，我心領了。”
    “棠香，還是不要做的這樣狠毒，畢竟都是同你年紀一樣大的小姑娘。”
    棠香麵色遽然一白。
    她已經聽出來了寧錦的弦外之音，就是暗示她年紀大了。
    因著這四周的丫頭，要不就是不到十五歲的，要不就是老婆子。
    她棠香是個雙十年華的妙齡女子，哪裏是什麽小姑娘？
    但棠香不敢發怒，隻能唯唯諾諾地道：“是，夫人，棠香謹記。”
    “你們，好好伺候夫人！”
    棠香扔完這句話，就忙不迭地跑了。
    兩次來找茬，都是铩羽而歸。
    秋雲忽然道：“也不知道她到底圖啥，非得來招惹您。”
    寧錦微微一笑：“當然是因為有人給了她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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