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過多的言語，妖群開始自發地移動。
    他們圍繞著被鎮魂鎖暫時禁錮、依舊在無意識掙紮低吼的蘭墨淵，一圈，兩圈，三圈……層層疊疊地坐了下來。
    修為稍高的在內圈，弱小的在外圍，井然有序。
    雲錦毫不猶豫地衝到了最內圈，緊挨著蘭墨淵坐了下來。
    她伸出手，輕輕握住他那隻已然化為利爪的手，絲毫不顧及那可能傷到自己，眼中充滿了溫柔。
    蘭墨淵，我會救你的。
    “開始！” 雲舒一聲令下。
    她率先閉上眼睛，雙手結印，周身泛起柔和的白色光芒。
    緊接著，成百上千的妖族，無論修為高低，無論形態如何，都同時閉上了眼睛，運轉起自身微薄的妖力。
    刹那間，無數道細微的牽引之力從妖群中發出，如同無數根無形的絲線，連接到了蘭墨淵身上。
    這是一個極其凶險的過程。蘭墨淵體內駁雜的力量立刻產生了劇烈的排斥反應，血煞之氣翻滾咆哮。
    不斷有修為過低的小妖在吸取的瞬間便如遭重擊，臉色慘白地萎頓在地，妖力渙散，但後麵的妖族立刻默默補上位置，前赴後繼。
    雲錦也全力運轉功法，她努力引導著那些被眾多妖族吸出、散逸在空氣中的微弱妖力，將其匯聚、淨化。
    整個場麵，悲壯而肅穆。
    妖群如同在進行一場無聲的獻祭，用自己的身體作為容器，強行分擔著那份足以毀滅蘭墨淵的狂暴力量。
    天劍宗李長老等人看著這飛蛾撲火般的景象，再也說不出任何話語。
    清虛真人負手而立，目光凝重，他能感覺到，蘭墨淵周身那令人心悸的狂暴氣息，正在以極其緩慢的速度，一絲絲地減弱。
    這笨拙而慘烈的方法，似乎真的有效。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周圍那些神色各異的人身上，天劍宗李長老臉上殘留著驚愕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金剛寺慧明大師雙掌合十默念佛號，
    而其他人有的沉默，有的動容，有的卻對此不屑。
    清虛真人在心中深深歎了口氣。
    他如何不知，在場這些自詡正道的人，包括他自己宗門內的許多弟子，內心深處對妖族是何等看法？
    當初師父將蘭墨淵帶回來後，也是知道一旦他的身份暴露，即便師父是掌門，太華宗也容不下墨淵，才讓他們幾人對此事保密。
    而如今，他看著眼前這些不惜以命相搏的妖族，再想到淩家那捕殺妖族煉丹的齷齪勾當，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和一股逐漸清晰的決心。
    這世間，正與邪，善與惡，難道真的能簡單地以人或妖來劃分嗎？
    清虛真人緩緩握緊了負在身後的手，他知道，他做還遠遠不夠，或許是時候做出一些改變了。
    .....
    三月後，春光明媚，熙熙攘攘的集市上人聲鼎沸。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對容貌出眾的男女格外引人注目。男子身著月白長袍，身姿挺拔，麵容清俊，雖然臉色還帶著些大病初愈的蒼白，但那雙桃花眼裏流轉著狡黠的笑意，正低頭逗弄著身旁的少女。
    “小兔子，你看這個麵具像不像你？”蘭墨淵拿起一個毛茸茸的兔兒麵具，故意在雲錦麵前晃了晃。
    雲錦聞言輕輕抬眼，她小聲嘟囔：“一點都不像。”
    “怎麽不像？”蘭墨淵俯身湊近，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都是這麽軟乎乎的，讓人想捏一把。”
    雲錦的耳尖瞬間紅得滴血，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卻被他輕輕攬住肩膀。
    “躲什麽？”他低笑，聲音裏帶著戲謔，“不是還說要照顧我這個病人嗎？”
    雲錦嬌嗔地瞪了他一眼，臉頰微紅，“蘭墨淵，你適可而止一點，這是大街上。”
    “好好好。”蘭墨淵嘴上應著，卻依然沒有鬆開攬著她的手，反而就著這個姿勢，帶著她往旁邊的糖畫攤子走去，“那給你賠罪，畫隻小兔子？”
    “是你自己想吃吧？”雲錦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卻還是順著他往前走。
    “被你發現了。”蘭墨淵毫不掩飾，低頭在她耳邊輕語，“不過我更想嚐嚐……”他故意頓了頓，看著她泛紅的耳尖，“你手裏的糖葫蘆。”
    雲錦這才想起自己還舉著糖葫蘆，下意識就要遞給他，卻在半途停住，狐疑地看他：“你該不會又想騙我喂你吧？”
    上次在茶樓就是這樣，這人借口手疼，非要她喂點心，結果被路過的太華宗弟子撞個正著，害她被笑話了好幾天。
    蘭墨淵眨眨眼，一臉無辜：“我是病人。”
    “裝，繼續裝。”雲錦輕輕戳了戳他的手臂，“早上還看見你在院子裏練劍呢。”
    “那不一樣，”蘭墨淵握住她作亂的手指，唇角彎起狡黠的弧度，“練劍是活動筋骨，喂點心是增進感情。”
    他故意拖長語調。
    雲錦被他逗得笑出聲，正要反駁，忽然瞥見他額角細密的汗珠，神色立刻緊張起來：“是不是累了？我們找個地方休息吧。”
    “無妨。”蘭墨淵滿不在乎地擺手，卻被她堅定地拉住。
    “去那邊茶樓坐坐，”雲錦不由分說地扶住他，“你臉色都不太好了。”
    蘭墨淵看著她擔憂的模樣，心頭一暖，終於老實下來：“好，聽你的。”
    在茶樓雅座坐下後，雲錦仔細替他斟了杯熱茶。蘭墨淵靜靜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忽然輕聲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雲錦動作一頓，抬眼與他對視，唇角揚起溫柔的弧度：“你能好好站在這裏開玩笑，就值得。”
    三個月前，蘭墨淵身上的妖力雖然被眾妖吸收，成功將蘭墨淵從失控邊緣拉回，但終究還是傷及了他的根本。
    讓他元氣大傷，修為更是跌落不少，需要長時間的靜心調養才能慢慢恢複。
    清虛真人親自診斷後，也隻囑咐他安心靜養，不可再妄動真氣。
    然而，禍福相依。
    那些當初冒著生命危險、前赴後繼吸收他體內力量的妖族們，卻獲得了不小的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