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漏靈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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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聖潔的靈光,如流星劃破夜空,雖短暫,卻在李驚玄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圈深刻的漣漪。
他不是沒見過靈光。青陽宗的師兄師伯們,禦劍飛行、施展道法時,都會產生各色靈光。但那些光芒,或淩厲,或渾厚,或飄逸,卻都帶著一絲“人”的氣息,像是被馴服的野獸,烙印著主人的意誌。
可剛才那道光,不一樣。
它更純粹,更本源,仿佛是天地靈氣自身最原始、最完美的凝聚。它不屬於任何人,它就是它自己。
這個發現,讓李驚玄那顆總是古井無波的心,生出了一股強烈的好奇。
那是一種源於本能的吸引。就像幹涸的旅人渴望水源,寒冷中的生靈向往火焰。他的“漏靈之體”雖然無法儲存靈氣,但對於靈氣的感知,卻敏銳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能“看”到風中流動的靈氣脈絡,能“聽”到大地深處靈脈的呼吸,甚至能“嗅”出不同屬性靈氣的細微差別。這種天賦,舉世無雙,卻也正是他痛苦的根源——看得見,摸得著,卻永遠得不到。
他站起身,將剩下的一個包子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裏,那份溫暖貼著胸口,給了他一絲虛幻的勇氣。他看了一眼灑滿水的石階和散落的木片,又望向了雲霧深處的禁地方向。
重去擔水,耗時耗力,回來後免不了管事的一頓責罰。
去禁地一探究竟,若是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輕則重罰,重則逐出宗門。
對於一個“廢人”來說,被逐出宗門,與死無異。
然而,不知為何,那道靈光就像一顆投入他死水般心境的石子,激起了他壓抑已久的渴望。他渴望知道,那是什麽。渴望去靠近那股純粹到讓他靈魂都為之顫栗的力量。
十六年了,他一直像個旁觀者,看著這個光怪陸離的修真世界。人人都在追逐力量,而他,連入場券都沒有。
或許,這是唯一一次,他可以憑借自己的“感覺”,去主動探尋一次這個世界的秘密。
就一次。
這個念頭一旦生出,便如野草般瘋長。
李驚玄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最終化為一抹決然。他不再猶豫,轉身將那堆碎木片和半截扁擔藏入路旁的草叢,然後深吸一口氣,矮下身子,如同一隻狸貓,悄無聲息地鑽進了通往後山禁地方向的密林。
他沒有選擇走大路,而是憑借著對地形的熟悉,在崎嶇的山林間穿行。身為雜役弟子,他幹得最多的活就是砍柴和采藥,青陽宗後山的每一寸土地,他都了如指掌。
越是靠近月照泉,周遭的靈氣就越發濃鬱。它們不再是稀薄的薄霧,而是變成了粘稠的液滴,掛在樹葉的尖端,匯聚成溪,在石縫間叮咚作響。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甜的、沁人心脾的氣息。
李驚玄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每一個毛孔都在舒張,貪婪地呼吸著這股能量。雖然它們依舊是穿體而過,不留分毫,但這種被極致精純的靈氣“衝刷”的感覺,依然讓他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舒暢。
他放慢了腳步,撥開身前最後一片寬大的樹葉,月照泉的景象豁然開朗。
那是一片不大的寒潭,潭水清澈見底,水麵上氤氳著一層七彩的霞光,如夢似幻。潭中央,有一塊天然形成的、狀如彎月的白色玉石,正源源不斷地向外散發著柔和的光暈。那股聖潔的靈光,正是源自於此。
這裏就是月照泉,傳聞是上古時期一塊天外隕石墜落而成,泉水有洗滌神魂、淨化靈根的奇效。因此,被宗門列為禁地,隻有那些為宗門立下大功,或是天賦異稟的核心弟子,才有資格在長老的看護下,來此沐浴一次。
李驚玄屏住呼吸,躲在一塊巨大的岩石後麵,隻探出半個腦袋。
他本以為能看到什麽異寶出世,或是某種天地異象。
然而,潭邊空無一人,隻有那塊月形玉石靜靜地散發著光芒,將整片小小的山穀映照得如同仙境。
他等了片刻,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難道是我看錯了?”李驚玄心中泛起一絲疑惑和失望。或許剛才那道靈光,隻是月照泉靈力波動時產生的正常現象。
是他自己,想得太多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心中那股衝動漸漸冷卻。他隻是一個凡人,一個廢人,又怎能窺探這仙家禁地的奧秘。再待下去,風險隻會越來越大。
他準備悄悄退走,可就在他收回目光,準備轉身的那一刹那——
“嘩啦——” “嘩啦——”
一聲輕微的水響,從潭中傳來。
李驚玄的身體瞬間僵住,整個人如遭雷擊,一動也不敢動。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將身體縮得更緊,連呼吸都停滯了。
有人!
潭裏有人!
他剛才全神貫注於那塊月形玉石,竟完全沒有察覺到水下還有人!
是誰?能在月照泉中沐浴,其身份之尊貴,不言而喻。若是被發現,他百死莫贖!
李驚玄的心髒狂跳起來,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他死死地貼著冰冷的岩石,恨不得自己能化作一塊石頭。他不敢再看,隻能通過耳朵去捕捉那邊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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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聲之後,是一陣悉悉索索的輕響,似乎是有人從水中走出,正在穿戴衣物。
李驚玄心中稍安。隻要對方穿好衣服離開,他就安全了。他默默祈禱著,度秒如年。
然而,事與願違。
一個清冷如玉石相擊,卻又帶著一絲空靈聖潔的女聲,忽然在寂靜的山穀中響起。
“此地靈氣,為何會有一絲濁流?”
這聲音不大,卻仿佛帶著某種言出法隨的力量,讓周遭的空氣都為之一滯。
李驚玄的頭皮瞬間炸開!
濁流?是在說我嗎?
他雖然是凡人之軀,但常年與草木泉石為伴,身上沾染的更多是自然之氣。可在這種純淨到極致的環境裏,他一個沒有靈力護體的凡人,就如同一滴滴入清泉的墨汁,再微小,也顯得無比突兀。
他被發現了!
逃!
這個念頭如同本能,瞬間占據了他的全部心神。他再也顧不上隱藏,猛地從岩石後竄出,發了瘋似的向來時的密林衝去。他將十六年來擔水砍柴練就的全部力氣都用在了雙腿上,速度快得像一頭被獵人驚嚇到的麋鹿。
“站住!”
那清冷的女聲帶上了一絲慍怒。
回應她的,是李驚玄更加亡命的奔跑。
他聽到了身後傳來的破空之聲,淩厲而迅疾。他想也不想,猛地一個懶驢打滾,狼狽地向旁邊撲去。
“嗤——”
一道白色的光刃擦著他的頭皮飛過,將他前方一棵碗口粗的樹木瞬間切斷,切口平滑如鏡。
李驚玄的後背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毫不懷疑,若是自己慢上半分,此刻被切開的,就是他的腦袋。
死亡的威脅,激發了他全部的潛能。他手腳並用,在林間連滾帶爬,根本不敢回頭。
可他再快,又如何快得過修士?
一股強大的威壓從天而降,如同有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在了他的身上。他的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再也無法動彈分毫。
完了。
李驚玄心中一片冰涼,緩緩抬起頭,滿眼絕望地看向身後。
隻見一位身穿雪白霓裳的女子,正淩空懸浮在半空中,衣袂飄飄,不染塵埃。她身周環繞著淡淡的七彩霞光,那是月照泉的靈氣尚未完全散去的跡象。
她的容顏,美得不似凡人。肌膚勝雪,眉如遠山,一雙鳳目裏,仿佛盛著一汪清冷的秋水,卻又帶著俯瞰眾生的威嚴。那是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美,讓人隻敢遠觀,不敢生出半點褻瀆之心。
李驚玄認得她。
或者說,整個青陽宗,乃至整個天南郡,無人不認得她。
天道閣聖女,蘇念真。
被譽為“天道之女”,是當今修真界最耀眼的明珠,天賦萬古無一,年僅十八,便已是金丹真人。傳聞她降生之日,天降甘霖,地湧金蓮,是真正的天之驕子。
李驚玄的心,沉入了無底的深淵。
他寧願撞見的是宗門裏最嚴苛的執法長老,也不願撞見她。因為執法長老或許還會按規矩審問,而這位聖女,據說性情清冷孤傲,有潔癖,最是厭惡汙穢。
自己一個雜役弟子,一個無法修煉的廢人,在她眼中,恐怕比泥潭裏的汙垢還要不堪。
蘇念真緩緩降下,落在李驚玄麵前。她的目光冰冷,帶著審視和一絲毫不掩飾的厭惡。
“你是何人?為何擅闖禁地?”
她的聲音,依舊空靈,卻像寒冬裏的冰淩,刺得人骨頭發疼。
李驚玄張了張嘴,喉嚨幹澀,竟發不出一點聲音。他能說什麽?說自己是被一道光吸引來的?誰會信?
見他不答,蘇念真的眉頭蹙得更緊。她的目光掃過李驚玄狼狽的模樣,又想起了什麽,那雙清冷的鳳目中,猛然閃過一絲羞憤與殺意。
她在此沐浴,借月照泉之力淨化金丹,是宗門高層安排的絕密之事。而眼前這個身份低微的雜役,卻出現在這裏……
他是什麽時候來的?
他都看到了什麽?!
一想到自己最私密的狀態,可能被這樣一個卑微的凡人窺視,蘇念真那顆修煉得古井無波的道心,瞬間掀起了滔天巨浪。
“你,看到了什麽?”她一字一頓地問道,每一個字都仿佛淬了冰。
李驚玄渾身一顫。
他看到了什麽?
在他衝出岩石,亡命奔逃的那一瞬間,他的眼角餘光,確實瞥到了潭邊那驚心動魄的一幕。
那是一具在七彩霞光籠罩下,完美得不似人間的玉體。水珠順著她光潔的脊背滑落,劃過優美的曲線,隱沒於氤氳的霧氣之中。雖然隻是一瞥,那驚鴻一現的畫麵,卻如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腦海裏。
他該怎麽回答?
說沒看到?以她的修為,輕易就能判斷自己是否在撒謊。
說看到了?那更是自尋死路!
李驚玄的大腦一片空白,這是他十六年來,從未有過的絕境。
而他的沉默,在蘇念真看來,已是最好的回答。
“不知羞恥的……登徒子!”
蘇念真眼中殺機畢露,再無半分猶豫。對她而言,維護自身的清白與聖潔,遠比一條卑微的生命重要。
她玉指輕抬,一道比剛才更加淩厲百倍的白色光刃,在她指尖凝聚成形。
“你,當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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