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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饑渴。
如同跗骨之蛆,鑽心蝕骨。
陳七蜷縮在破廟冰冷的角落,牙齒不受控製地打顫。那並非源於寒冷,而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對某種特定之物的瘋狂渴求。喉嚨幹涸得像是龜裂的河床,每一次吞咽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胃袋空癟地抽搐著,卻對尋常食物湧起強烈的排斥和惡心。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廟門外荒草叢生的山地。
那裏,有活物。
山鼠窸窣跑過枯葉的聲響,野兔謹慎跳躍的細微動靜,甚至飛鳥振翅掠過枝頭的影子,都像是一根根無形的針,精準地刺入他敏感的神經。
每一次活物靠近,懷中被破布包裹的殺豬刀便會傳來一絲極其微弱、卻絕不容忽視的嗡鳴。像是饑餓幼獸的啼哭,又像是惡魔低語的催促。
而更讓他恐懼的是,每當這時,體內那翻江倒海的詭異饑渴感,便會奇異地平息一瞬。雖然短暫,卻清晰無比。
仿佛那把刀,和他自己,都被同一條無形的鎖鏈捆綁,渴望著同一種東西。
“不…不能…”陳七死死咬著牙,指甲摳進掌心,試圖用疼痛對抗那非人的欲望。奶奶絕望的眼神和毒誓在他腦中反複閃現。
他掙紮著爬起身,衝到廟外的小溪邊,將頭深深埋進冰冷刺骨的溪水中,大口大口地灌著清水。水灌滿了肚子,帶來脹痛,但那股燎原般的饑渴卻絲毫沒有減弱,反而因為冷水的刺激變得更加尖銳清晰。
他癱倒在溪邊,劇烈地喘息,水珠順著他的頭發滴落,狼狽不堪。
就在這時,一隻肥碩的山鼠似乎被這邊的動靜驚擾,猛地從草叢中竄出,慌不擇路地竟朝著陳七的方向跑來。
幾乎是本能!
在那山鼠即將從腳邊掠過的刹那,陳七的手猛地探出!他甚至沒看清自己是如何動作的,被破布包裹的殺豬刀已經握在手中,刀尖精準無比地向下疾刺!
“吱——!”
短促淒厲的尖叫聲戛然而止。
刀尖輕鬆地沒入了山鼠肥碩的身體。
緊接著,陳七看到了令他永生難忘的一幕:山鼠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豐潤的皮毛瞬間失去了光澤,緊緊貼附在迅速縮小的骨架上。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瞬間抽幹了它的精華。
與此同時,一股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殷紅血氣,如同受到牽引般,被吸入暗沉的刀身之中。
“嗡…”
懷中的刀傳來一聲低沉而滿足的震顫。那兩道詭紋微不可察地亮了一瞬,顏色似乎變得更加深邃了一點。
而更讓陳七心神劇震的是,那股折磨得他幾欲瘋狂的饑渴感,竟然如同退潮般,驟然緩解了。一種虛脫般的、卻異常清晰的滿足感短暫地充盈了他的身體。
他猛地抽回刀,看著地上那隻幾乎變成幹屍的山鼠,胃裏一陣翻騰,跪在地上幹嘔起來,卻什麽也吐不出來。
恐懼、罪惡、茫然、還有一絲…可恥的解脫感,交織在他心頭。
他明白了。
徹底明白了。
“血飼…”他看著手中再次恢複沉寂的殺豬刀,聲音沙啞地吐出兩個字。這把祖傳的凶刃,需要鮮血來飼喂。而作為持刀人的他,竟也與刀形成了一種詭異共生,同樣需要依靠這邪異的“血飼”來維持某種平衡,否則就會被那可怕的饑渴感折磨至死。
生存的本能,開始壓倒道德的束縛。
接下來的兩天,陳七在極度的掙紮中度日。每當那饑渴感強烈到無法忍受時,他便會在山林的偏僻處,尋找落單的小型野獸。
野兔、山雞、甚至一隻迷途的野山羊。
每一次殺戮,都讓他的雙手沾滿更多無形的罪孽。殺豬刀飲血後的滿足嗡鳴,和他自身饑渴緩解後的虛脫,形成了一種令人作嘔的循環。他感覺自己正在滑向一個非人的深淵,身體雖然不再饑餓,靈魂卻在不斷沉淪。
他更加仔細地觀察刀柄上的詭紋。
在一次用山雞血“飼喂”之後,他清晰地看到,在第二道詭紋的旁邊,悄然浮現了第三道紋路!
比前兩道更淺、更細,如同一個剛剛開始勾勒的草圖,但那扭曲痛苦的輪廓已然顯現,仿佛又一個靈魂被禁錮其上,開始了永恒的哀嚎。
殺戮,果然會讓詭紋增加!
豬王的“三年天譴”預言,絕非虛言!每一道詭紋,可能都代表著一重劫難,或者…一步靠近最終的毀滅。
這天下午,天空飄起了冰冷的秋雨。陳七躲在山洞入口,看著雨幕籠罩山林,內心一片灰暗。
一陣深一腳淺一腳的腳步聲伴隨著呻吟從雨幕中傳來。
不多時,一個背著藥簍、衣衫濕透、約莫六十歲的老藥農,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來到山洞附近避雨。他的腳踝腫得老高,臉上帶著痛苦之色。
老藥農看到山洞裏的陳七,先是警惕地一愣,待看清隻是個麵色蒼白、衣衫襤褸的年輕人後,神色稍緩。
“小哥,叨擾了,躲個雨,腳滑摔了一下。”老藥農聲音沙啞,透著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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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七沉默地點點頭,往洞裏縮了縮,下意識地將用布裹著的刀往身後藏了藏。
老藥農靠在洞壁,放下藥簍,揉著腫痛的腳踝。洞內氣氛有些沉悶。或許是為了打破尷尬,老藥農歎了口氣,自顧自說道:“這鬼天氣…唉,人倒黴喝涼水都塞牙。山下也不安生,真是邪門他媽給邪門開門——邪門到家了。”
陳七心中微微一動,抬起了頭。
老藥農見他似乎有興趣,便壓低了聲音,帶著幾分神秘和恐懼道:“小哥是外鄉人吧?跟你說,我們山下那村子,最近可是鬧了邪祟了!”
“…”陳七屏住呼吸。
“好幾戶人家養的豬羊,好端端的,一夜之間就沒了!找到的時候,就剩下一張幹癟的皮包著骨頭,貼在地上,裏麵的血肉骨頭像是被什麽東西…嘬幹淨了!”老藥農臉上露出驚懼之色,“邪性得很!大家都傳是山裏出了專吸精血的妖怪!鬧得人心惶惶,晚上都沒人敢出門。”
陳七的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了!
幹癟的皮包骨頭…吸幹精血…
這景象,與他用殺豬刀殺死山鼠野兔後的模樣何其相似!與那夜暴斃的屠夫們…又何其相似!
難道…村子裏發生的,也是…
他猛地想起懷中那把再次開始隱隱嗡鳴、散發出微弱渴求意念的殺豬刀。
雨漸漸停了。老藥農歇息夠了,杵著拐杖,一瘸一拐地告辭下山。
陳七獨自留在山洞裏,渾身冰冷。老藥農的話如同魔咒,在他腦中回蕩。
當夜,他再次噩夢連連。這一次,他不僅夢到了變成幹屍的屠夫和哭泣的奶奶,還夢到無盡的黑暗中有無數雙赤紅的眼睛睜開,貪婪地注視著山下的村莊。
第二天清晨,他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淋漓。
他習慣性地看向枕邊的殺豬刀——
隻見那柄刀,不知何時,竟自行出鞘了三寸!
幽暗的刀身暴露在清晨的微光下,散發出嗜血的寒意。而那三寸刀尖,正清晰地、穩穩地指向山下村莊的方向。
刀身,正傳來持續不斷的、細微卻清晰的震顫。
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
仿佛在催促他,前往獵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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