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在一種近乎夢幻的溫馨氛圍中結束。梁歲歲吃得心滿意足，不僅是因菜肴可口，更是因那份失而複得的、被家人緊密環繞的暖意。見她放下銀箸，接過青瑣遞上的溫濕帕子淨了手，衛氏便迫不及待地再次拉起女兒的手，眉眼間是毫無倦意的興奮。
    “走，歲歲，娘送你回院子瞧瞧！保準你喜歡！”她說著，便欲起身。
    梁胤也含笑點頭，沉穩起身：“一同去吧，看看你母親為你布置的‘錦繡閣’可還合心意。”他口中的“錦繡閣”，正是府中為梁歲歲準備的繡樓新名。
    梁昀自然跟上，他有滿肚子的話想跟妹妹說，方才用膳時，父母幾乎占據了所有與妹妹交談的機會。
    一家人便又簇擁著梁歲歲，離開了飯廳，踏著廊下漸次亮起的、柔和如星的燈火，向著府邸深處，那座獨立精巧的院落行去。
    夜色為梁府披上了一層朦朧的紗衣，白日的喧囂沉澱下來，隻剩下夏蟲的低鳴和風中送來的隱約花香。衛氏挽著女兒，一路走，一路指點。
    “歲歲你看，這條小路兩旁的夜來香，是特意移栽的，夜裏香氣更濃，又不至於熏人。”
    “那邊假山旁，設了一架秋千，用的是上好的紫藤，結實又漂亮，你閑暇時可以玩玩。”
    “這池子引的是活水，裏麵養了幾尾錦鯉，顏色鮮亮得很，明兒白天你就能瞧見了。”
    她絮絮叨叨，恨不得將一草一木的用心都解說給女兒聽。梁胤在一旁偶爾補充一兩句，諸如“這石材是特意選的，防滑”、“那燈盞的角度是調過的，不刺眼”之類，顯見他也並非全然不管。
    梁昀幾次想插話，比如想說自己參與了秋千穩固性的測試，或者那池子裏的錦鯉有一尾罕見的“墨龍晴”是他尋來的，卻總被母親更快地接過話頭。他剛張口：“妹妹，那秋千……”衛氏便立刻道：“對，那秋千你哥哥試過，穩當得很！”順便還飛過去一個“別打斷我”的嗔怪眼神，讓梁昀隻得把後麵的話咽回去，無奈地摸了摸鼻子，換來梁歲歲一個理解又帶著點揶揄的偷笑。
    說笑間，已來到一座月洞門前，門上懸著嶄新的匾額，以清秀又帶著風骨的字體鐫刻著“錦繡閣”三字。
    踏入院門，即便是已有心理準備的梁歲歲，也不由得微微睜大了眼眸。
    與其說這是一個院落，不如說是一座微縮的、被鮮花包裹的仙境。
    院中並未刻意追求對稱規整，反而依勢造景，迂回曲折。目光所及，處處是花。廊下懸著垂絲海棠，牆邊倚著灼灼茶花，角落裏有傲霜的秋菊吐豔，更有許多連她都叫不出名字的、顏色豔麗華貴的花卉，在精致的琉璃宮燈照耀下，舒展著婀娜的身姿，散發著或濃鬱或清雅的芬芳。花間小徑以五彩雨花石鋪就，蜿蜒通向主體繡樓。甚至還有一小片用晶瑩的白色石子圍起來的花圃，裏麵種滿了在夜色中微微散發著熒光的奇異小花，如同在地上鋪了一條星河。
    “這……太美了。”梁歲歲由衷讚歎，她喜歡花，尤其是這些生機勃勃、色彩絢爛的花朵，它們讓她感受到生命最熱烈的綻放。
    衛氏見女兒喜歡，臉上綻放出比花還明媚的笑容，她拉著梁歲歲，幾乎是雀躍地沿著小徑往前走：“快來，屋裏還有呢！”
    繡樓內的布置更是極盡巧思。一應家具皆是上等的紫檀木與黃花梨，雕工精細，卻並不顯沉悶，因處處點綴著軟綢、鮮花與精致的擺件。地上鋪著厚厚的西域絨毯，踩上去柔軟無聲。多寶格上並非古玩，而是擺放著一些玲瓏可愛的玉雕小獸、水晶花卉，以及一些顯然蘊含靈氣的奇石。
    衛氏直接拉著梁歲歲上了二樓，進入臥房。
    臥房更是將“花”的主題發揮到了極致。鮫綃帳，雲錦被，上麵皆以金線銀絲繡著繁複精美的纏枝蓮花與百鳥朝鳳圖案。臨窗的貴妃榻上鋪著厚厚的軟墊，旁邊的小幾上放著一隻白玉花瓶，裏麵插著一支新折的、碗口大的、色若胭脂的牡丹，嬌豔欲滴。梳妝台上，擺放著母親早先提到的赤金紅寶石頭麵，以及各色珠寶匣子，在燈下流光溢彩。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張拔步千工床。
    床體本身已是工藝卓絕，但更驚人的是，床帳內側的頂板上，竟以極其高超的技藝，用各色寶石、珍珠、珊瑚、碧璽等，鑲嵌出了一幅巨大的、栩栩如生的百花盛放圖！牡丹雍容，玫瑰嬌豔，蘭草清幽……無數花卉簇擁在一起，構成一個絢爛無比的夢境。床頭床尾，則雕刻著栩栩如生的蝶戀花圖案。
    “這……”梁歲歲走到床邊，仰頭看著那瑰麗奇幻的床頂，幾乎說不出話來。
    衛氏帶著一絲小得意，柔聲道：“娘知道你定然喜歡花，便想著，讓你入睡時，睜眼便能看見滿床繁花，連夢裏都是香的。”
    梁胤也負手站在一旁，看著女兒驚喜的模樣，眼中滿是欣慰。
    梁歲歲轉過身，看著父母，眼中星光點點，有感動，更有一種被全然理解和珍視的喜悅：“謝謝父親，謝謝母親，這院子，這房間，尤其是這床……歲歲太喜歡了！這簡直是世上最好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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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女兒毫不掩飾的歡喜，衛氏心中最後一絲不確定也煙消雲散。她拉著女兒在鋪著柔軟錦墊的繡墩上坐下，語氣更加溫柔：“你喜歡，爹娘就放心了。對了，歲歲，明日，娘帶你回外公外婆家可好？”
    她頓了頓，解釋道：“你離家這些年，你外祖父外祖母，還有你兩位舅舅、兩位舅母，都惦念你惦念得緊。你兩位舅母出身亦是江南望族，性子也都是頂好的，早就盼著見你了。他們若知道你回來，不知該多高興。”
    梁胤也點頭：“合該如此。你外祖父家亦是你的至親，理當去拜見。你兩位表哥如今也在京中，明日應當也能見到。”
    聽聞明日要去見外祖父外祖母一家，梁歲歲心中也升起期待。她記得外祖父總是笑嗬嗬的，會給她當大馬騎，外祖母則總是塞給她各種好吃的。兩位舅舅嚴肅中帶著慈愛，舅母們似乎也很和善。至於兩位表哥，記憶有些模糊了，隻記得是比自己大不少的少年。
    “好呀，”她乖巧應下，臉上帶著明媚的期待，“歲歲也很想念外公外婆呢。”
    見女兒應允，衛氏更是開心，又細細叮囑了明日要注意的禮節，雖知女兒如今定然不凡，但總免不了做母親的嘮叨。
    夜色漸深，梁胤見夫人似有說不完的話，終於出聲打斷：“好了，夫人，讓歲歲早些歇息吧，一路勞頓，明日還要去拜見嶽父嶽母。”
    衛氏這才恍然，連忙起身，又替女兒理了理本就不亂的鬢發，依依不舍道：“對對，歲歲快歇著。青瑣，好生伺候著。”
    “是，夫人。”青瑣恭敬應道。
    梁胤夫婦和梁昀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錦繡閣。
    院門輕輕合上，將這方小小的、如同仙境的天地留給它的主人。梁歲歲站在繁花似錦的院子裏，仰頭望著星空，又回頭看了看那燈火通明、溫暖瑰麗的繡樓，唇邊綻開一個安心又愉悅的笑容。
    這裏，是她的家了。
    而明日，又將是一場新的、充滿溫情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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