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凜一行人在相鄰的雅座落座。錢多多熟門熟路地從隨身攜帶的一個小巧錦囊裏掏出一包用油紙包裹嚴實的茶葉，遞給候在一旁的小廝，壓低聲音道：“用這個，山泉水，魚目微有聲……呃，就是水剛冒蟹眼泡的時候衝，第一泡洗茶，第二泡再奉上來，可別給我糟蹋了！”那小廝顯然認得這位摳門卻極懂吃的錢公子，連忙小心翼翼接過，連聲保證。
    蕭煜一邊看著食單，一邊漫不經心地與錢多多討論著點什麽菜，目光卻時不時瞟向衛家兄妹所在的方向，雖然隔著竹簾紗幔看不太真切，但那道櫻草黃的身影依稀可見。他壓低聲音，帶著濃厚的興趣對皇甫凜道：“這位梁大小姐，可真真是位妙人。昨日在醉仙居驚鴻一瞥便覺不凡，今日近看，更是……嘖，難怪李芊芊那等貨色在她麵前連衣角都摸不到。”他今日雖未親見百花園衝突，但消息靈通，早已知曉大概。
    錢多多從菜單裏抬起頭，插嘴道：“是啊，聽說身手極好！不過我還是對八寶葫蘆鴨更感興趣……”
    蕭煜沒理他，繼續對似乎閉目養神的皇甫凜說道：“凜哥，你昨日不也瞧見了？覺得如何？梁尚書這女兒，離家十年，這回來得可是有點意思啊。”
    皇甫凜緩緩睜開眼，眸色深沉如古井，語氣平淡無波：“梁胤之女歸京，禮部有報備，言其幼年體弱，寄養在外祖處休養，近日方歸。”他說的自然是明麵上的官方說辭。
    蕭煜挑眉，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休養？在哪個‘外祖處’能養出這般身手和氣度？我看呐，這位梁小姐身上，秘密不少。”他注意到，在自己提及梁歲歲時，皇甫凜雖然麵色不變，但搭在扶手上的指尖幾不可察地輕輕敲擊了一下，而且，這位向來對無關人事漠不關心的殿下，竟然會開口解釋禮部的報備？這本身就是不尋常的信號。蕭煜心中暗忖，看來昨日醉仙居那一眼，並非全然無意啊。
    衛家這邊，已拉著梁歲歲參觀了一遍頂樓的景致，回到了雅座。精致的菜肴陸續上桌，色香味俱全，尤其是那幾道帶著鍋氣的小炒，深得梁歲歲喜歡。席間，衛瑤和衛琳壓低聲音，興致勃勃地給梁歲歲普及帝都各家勳貴豪門後宅的趣聞軼事，誰家公子風流成性，誰家小姐才名遠播實則草包，哪兩家夫人表麵和睦暗地裏較勁……聽得梁歲歲津津有味，隻覺得這比山上的經書有意思多了。
    露台中央的高台上，有清麗的歌女抱著琵琶淺吟低唱，舞姬隨著樂聲翩翩起舞，歌舞升平，更添雅趣。
    另一邊，蕭煜等人也用著膳。蕭煜仍在有意無意地將話題往梁家小姐身上引，錢多多則埋頭苦幹，對美食的專注遠超美人。皇甫凜大多時間沉默，隻在蕭煜說得過於離譜時，會冷淡地糾正一兩句，但關於梁歲歲的話題，他並未明確製止，偶爾還會附和隻言片語，這讓蕭煜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測——這位殿下，對那位梁小姐，絕非表麵看起來那般無動於衷。
    膳食用得差不多時，衛家兄妹那邊傳來了動靜，似乎是準備離開了。透過晃動的紗簾，能看到那抹櫻草黃的身影在眾人簇擁下，嫋嫋婷婷地向樓下走去。
    蕭煜見狀，放下筷子，狀似隨意地提議道：“吃得差不多了，不如我們去東市逛逛？我得去珍寶齋挑幾件像樣的首飾，給我那親愛的娘親賠罪，昨兒個又說錯話，惹得她老人家不快，差點挨我爹一頓‘慈父的關愛’。”
    錢多多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嘟囔道：“又要花錢……”
    皇甫凜擦拭了下嘴角，淡淡道：“可。母妃生辰將至，囑我於宮外尋些新奇飾品，不必拘泥宮製。”他的母妃林貴妃，深知兒子無心儲位之爭，自己也無意與皇後相爭，多年來與中宮關係還算融洽。
    於是，三人也起身結賬，下了樓。
    前往東市的馬車上，衛家兄妹自然提起了方才遇到的睿王一行人。
    衛琛神色鄭重地對梁歲歲說道：“歲歲，睿王殿下身份尊貴，修為深不可測，是陛下最倚重的皇子之一，但他性子冷峻，不喜交際，日後若再遇到，恭敬守禮即可，不必刻意接近。”
    衛瑤接著道：“那位蕭世子，是永靖侯府的，人是風流了些，喜歡美人，但為人仗義，能力不俗，與睿王殿下是至交。至於那個錢多多，”她忍不住笑了笑，“是戶部尚書家的，最愛美食和……省錢，性子倒不壞，就是有點摳門。”
    衛珩補充道：“朝中局勢複雜，太子雖居長，但三皇子母族勢大，亦有爭儲之心。睿王殿下目前看似超然，但其手握的權柄和實力，讓太子和三皇子都頗為忌憚。我們梁家與衛家，向來是忠於陛下，不參與皇子之爭，這點你需謹記。”
    梁歲歲認真聽著，將這些信息一一記在心裏。她知道，表兄表姐們是在為她剖析這帝都最核心的人際關係網，避免她無意中卷入不必要的麻煩。那位睿王殿下……她腦海中再次閃過那道玄色冷峻的身影，以及他那雙深邃得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此人，絕非池中之物。
    馬車很快抵達了東市，停在了聞名遐邇的“雲錦記”綢緞莊門口。而與此同時，另一輛馬車也在不遠處的“珍寶齋”金銀樓前停下。命運的絲線，似乎正悄然將不同的人，牽引向同一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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