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府大小姐梁歲歲因“身體不適”而閉門謝客的消息，不出兩日，便經由各方眼線，遞到了皇宮禦書房那張寬大的龍案之上。
    禦書房內，皇帝聽著內侍的稟報，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發出沉悶的聲響。他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玩味。
    隻是指尖習慣性地敲擊著龍案。他對梁家的忠心，目前是持肯定態度的。梁歲歲此舉，在他看來，更像是一種謹慎的避禍，而非拿喬或者另有圖謀。
    “梁家這丫頭，倒是懂得趨吉避凶。”他低聲自語，語氣聽不出喜怒。對於梁家，尤其是梁胤前番主動請求收回部分特權的表態，他心中對其忠誠度是基本肯定的。一個懂得分寸、知道進退的臣子，遠比一個野心勃勃、四處鑽營的臣子更讓他放心。
    至於他那幾個兒子……太子與三皇子在醉仙居的意圖太過明顯，幾乎是將“拉攏”二字寫在了臉上，這等急躁與算計，落在他眼中，未免失了些儲君應有的氣度與沉穩。反倒是老七……皇帝的目光在關於睿王皇甫凜的記述上停留片刻，上麵隻寫著他與蕭煜、錢多多等人同席，態度一如既往的冷淡，並未對梁家女表現出特殊關注。聯想到這個兒子素來不喜交際，隻常與蕭煜等寥寥幾人出現在醉仙居、八仙樓這類地方，心思更多放在修煉和實務上，皇帝心中對他的猜忌反倒是最少的。
    “且看你們能折騰出什麽花樣。”皇帝將密報合上，不再關注此事。隻要梁家本身沒有異心，這些小輩間的風波動搖不了根本，在他眼中，這不過是皇子們爭奪勢力的小打小鬧，隻要不觸及底線，他樂得旁觀。
    然而，皇帝可以淡然處之，後宮之中意圖為自己兒子增添籌碼的皇後與賢妃，卻無法如此超脫。
    聽聞梁歲歲竟以“身體不適”為由直接閉門謝客，連宮中的邀請都一並擋了回去，皇後與賢妃在各自宮中皆是蹙起了眉頭。
    “這梁家女，倒是滑不溜手！”皇後有些不悅，但對方用的是最正當不過的理由，她也不好強行宣召，落人口實。
    “無妨，”皇後很快調整了策略，對心腹宮女吩咐道，“梁家女見不到，不是還有梁夫人嗎？還有與梁家關係密切的安國公夫人、衛夫人她們。傳本宮旨意，就說本宮近日得了些上好的江南雲錦，邀幾位夫人入宮賞看。”她打算從梁歲歲的母親以及其姻親網絡的夫人們入手，迂回地施加影響。
    賢妃那邊也是同樣的打算，一邊命人準備厚禮，準備擇日邀請衛夫人、安國公夫人等入宮“敘話”，一邊則將更多的注意力投向了沈家。
    “梁家剛向陛下表了忠心，風頭正勁，此時強行拉攏，容易引人注目，且梁胤那個老狐狸未必會輕易就範，費時費力。”賢妃分析道，“反觀沈家……沈墨言那個老東西，最是看重家族利益，太子那邊雖有意圖，但尚未有實質性動作。隻要我們誠意給得足夠，許以重利，未必不能將沈家拉攏過來。沈靜瑤那丫頭，本身也是個極好的籌碼。”
    一時間，梁母衛氏、安國公夫人以及衛家的幾位夫人，都莫名感受到了來自宮中的“熱情關懷”，各種賞賜、宴請的帖子紛至遝來，讓她們有些應接不暇，心中更是明鏡似的，知曉這份“恩寵”背後所為何來，隻得小心應對，如履薄冰。
    而處於風暴邊緣卻安然不動的梁歲歲，則在錦繡閣內過得無比充實愜意。
    她說不出門，便當真半步不離院落。每日裏，作息規律至極——用膳、安寢、於院中練練那看似強身健體、實則暗含玄妙的功法，或是焚香撫琴，琴音淙淙，洗滌心神；興起時便在花樹下翩然起舞，裙裾飛揚，宛若精靈。
    她的一切行為都坦坦蕩蕩，沒有絲毫刻意隱瞞或做出任何額外的防範姿態。她就是要讓那些潛伏在暗處、窺探梁府的眼睛看清楚，她梁歲歲，就是一個安於享樂、有些才藝、正在“養病”的普通官家小姐，與那叱吒風雲的“神秘女子”絕無半點幹係。
    這日，她剛練完一套拳法，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青瑣適時遞上溫熱的毛巾。梁歲歲一邊擦拭，目光無意間掃過屋內多寶閣上幾個閑置的玉盒，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想起一事。
    那月華精粹、龍血芝和魂嬰果，她煉製給家人使用的份量後，竟還略有結餘。這些邊角料，雖不及主體功效強大，但亦是蘊含靈氣的天材地寶，棄之可惜。
    她又回想起寂幽山嶺之事。當日她利用睿王等人牽製大部分注意力，自己趁機奪取寶物，雖然後來出手相助，但終究是給他們添了不少麻煩。而且，事後睿王、蕭煜他們顯然猜到了她的身份，卻極為默契地沒有向外透露半分，這份人情，她得認。
    “或許……可以用這些結餘的材料，給他們打造點小玩意兒，算是答謝，也……算是封口費？”梁歲歲摩挲著下巴，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仔細推敲著方案的可行性。送給睿王什麽？他劍法超群，靈力冰寒，或許可以融入一絲月華精粹的純淨之力，助他穩定靈力，克製心魔？蕭煜那家夥身法詭譎，擅長隱匿，魂嬰果的邊角料或許能煉製一件滋養神魂、增強感知的小配飾？錢多多精於計算，龍血芝的微弱氣息或許能煉製一枚護身符，關鍵時刻激發氣血，增加一絲保命的機會……
    心思既定，她便不再猶豫。
    “青瑣，守在門外，任何人不得打擾。”她吩咐道。
    “是，小姐。”青瑣領命，無聲地退至房外，如同最忠誠的守衛。
    梁歲歲走入內室，抬手間，那道無形的結界再次升起，將整個房間籠罩。結界之內，靈氣微漾，與外界徹底隔絕。
    她走到窗邊的書案前，袖袍一拂，那些盛放著寶物邊角料的玉盒便出現在桌上。她眸光沉靜，指尖靈力吞吐，開始專注於眼前的煉製。這一次，她要打造的，並非丹藥，而是幾件兼具實用與心意的小巧法器。結界之內，光華隱隱流轉，一場精心的答謝之禮，正在悄然成型。而外界因她而起的波瀾，似乎暫時都與這方靜謐的小天地無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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