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靈最近有些苦惱。
    作為金氏的掌權人、金家的一家之主，她曾經以為自己隻用在競標時為了死對頭的底價而苦惱。
    結果她三歲零十個月的小女兒成功壓過了底價，成為了她新的苦惱來源。
    實在是讓人始料未及。
    雖然家裏有著四個孩子和一個男人，但到了金靈這個層麵，已經不會用“養活”這個詞語了。再來一百個孩子和男人她都可以輕鬆讓他們過上優渥的生活。
    至於養孩子這種事……既然她已經養了男人，她為什麽還要養孩子？
    她都已經生了，那養孩子理所當然就是男人的事情，畢竟從古至今都是這樣——抱著這種想法的金靈在金朝昧長到十五歲的今天，跟他說過的話應該還沒有跟她新上任三個月的助理說得多。
    這不代表她是個特別重女輕男的人，她隻是很少浪費自己的時間在沒用的東西上麵。對於女人而言，工作比這些小事重要得多，照顧家庭應該是男人考慮的事情。所以就算是被金父盼星星盼月亮盼來的女兒，跟她也不算特別親近。
    跟金靈這個一天到晚都在工作的母親相比，金璃更親近溺愛她的爸爸或者是從小把她帶到大的哥哥，甚至說，她還有些害怕一家之主的媽媽。
    這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金靈並不會因此有什麽想法，更不會特地去讓金璃多親近自己。她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多簽兩份合同。
    但是——
    金靈握著的鋼筆因為停留太長時間在紙上暈出一小片墨跡，她反應過來之後微蹙著眉把那份文件簽完放到旁邊，才抬起頭看向書房門口。
    在她辦公時一向緊閉著的房門此時被打開了一些，一個圓圓小腦袋從外麵探了進來，在發現她看過來之後立馬欲蓋彌彰地把頭縮回去隻留下一道小縫，繼續透過那條小縫盯著她。
    “進來。”金靈喊她。
    雖然做別的不太行，但是對於讓人抱這種事，金璃已經很熟練了。
    一聽到金靈的召喚，圓滾滾的小女孩立馬推開門，噔噔噔地跑進來就往她身上趴：“媽媽媽媽媽媽媽媽！”
    金靈把筆放下，伸出手有些生疏地接住她，抱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腿上的時候還在想金璃是不是比上次又胖了一點。
    “怎麽了？”金靈有些疑惑。
    這幾天金璃在她晚上回家的時候總是在沙發上睡得四仰八叉、吃飯的時候一邊讓金朝昧喂吃得滿嘴是油，一邊眼睛都不轉地盯著她、她在家裏的時候還總是躲躲藏藏地跟在她後麵……金靈在培養繼承人這件事上有著自己的規劃，但是對帶孩子還是相當陌生，所以她也不知道小孩子是不是都是像金璃這樣喜歡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金璃趴在她的懷裏，把圓圓的臉抵在她的胸口擠出了雙下巴，然後嘟著嘴說：“沒、沒什麽鴨。”
    三歲的人類幼崽還很小，抱起來軟軟的，說話聲調也有些奇怪，像隻小豬崽。金靈其實不太喜歡可愛的東西，如果是三個男孩，她大概會讓他們去找爸爸。但經曆了之前的事情，金靈認為自己有一定必要介入金璃的成長過程中。
    於是這位十分生疏的媽媽隻能用她總是在握筆的手捏住了小女兒軟軟的臉蛋，沒怎麽用勁：“好好說話。”
    “窩知道樂，麻麻……”被捏著一邊臉的金璃也沒有亂叫，這點讓金靈很滿意。
    “你沒事來找我幹什麽。”金靈一隻手扶著金璃的背，另一隻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你大哥呢？”
    聽媽媽說到大哥，金璃支支吾吾地沒說話。
    她也不知道怎麽說，總不能說她見到前任大嫂之後就沒辦法直視大哥了吧。
    於是她憋了半天隻問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媽媽，你為什麽跟爸爸結……跟爸爸在一起啊？”
    察覺到金靈神情淡淡地低頭睨了她一眼，金璃立馬補充道：“我在幼兒園認識的小朋友家裏都是媽媽跟舅舅，隻有我們家是媽媽和爸爸，所以我才想問問的。”
    一個丁點大的小孩問媽媽為什麽跟爸爸在一起，就跟問她從哪裏來的差不多，大多數家長應該都會用一些小孩子能接受的理由搪塞過去。
    但這很明顯不是金靈的風格。她直接了當地告訴了金璃：“我跟你爸爸是為了各自家族的協議綁定，後來我從金家本家分出來，你爸爸就留下了。”
    金璃第一世就知道媽媽和爸爸是商業聯姻。因為她們的關係肉眼可見的並不正常，金父不像現在這樣是個整天嚶嚶嚶的貴夫，相反，他還是個深沉寡言的人，所以也總有人說大哥跟爸爸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媽媽還是像現在一樣冷淡，爸爸又寡言少語、平日總在公司很少回家，哥哥們又各有各的孤僻。
    第一世的金璃幾乎是被保姆帶著長大的，她在懂事之後也因為羨慕別的小孩有家人疼愛，試過去親近家裏人。
    結果要麽是撞到大哥因為貪玩在書房罰跪，要麽是看見二哥犯錯被關到小黑屋禁閉，還有個跟她一樣想去接近媽媽的三哥被媽媽一句“出去”給轟走。
    可以說，第二世治愈哥哥的KPI有百分之八十都是媽媽給她創造的。
    而當時的金璃自然沒有那個善心，她的想法很簡單：大哥被罰跪是因為大哥貪玩，二哥也是犯了錯才會被關小黑屋，至於三哥被媽媽轟走……她跟媽媽關係也不好啊，媽媽還會說她“一點都不像我”。
    最重要的是她跟哥哥們也不熟，他們不跟她玩，她幹嘛要熱臉貼冷屁股。
    後來哥哥們飛黃騰達了，就老有人來用她有三個厲害哥哥都沒抱上大腿來嘲笑她。那時候還叫宋璃璃的金璃還很不服氣。
    他們自己不找她玩，那不是他們的問題嗎？他們被媽媽罰，是他們做錯事了，關她什麽事？
    ——事實證明，死翹翹可以教做人，第二世的宋璃璃就不敢這麽想了。
    現在看看，第一世的她不愧是惡毒女配啊。雖然隻是個炮灰惡毒女配，但是性格真是有夠爛的……
    至於媽媽和家裏關係不好，或者說母父和兩邊家族的關係都不好這件事，金璃也知道。
    兩輩子她跟金家那邊的人都沒什麽接觸，隻知道自己大概是有幾個姨姨和舅舅，而這幾個姨姨跟舅舅跟她唯一的交際，還是在第一世媽媽跟爸爸意外車禍去世之後來跟她了解家裏的財產情況。
    很可惜的是金璃對家裏的財產問題是半點不清楚，對於媽媽留下了什麽也是一問三不知，於是這點微不足道的交際很快也就消失了。
    金璃現在想起當時的情景，都十分肯定這些人連她死了的葬禮都不會參加——說起來，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葬禮。畢竟哥哥們這種反派也不大像是會給她收屍的人。
    金璃腦子裏過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念頭，不知道為什麽就有點難過，具體表現的行為就是她吭哧吭哧地把自己往金靈的懷裏擠。
    皺起眉的金靈還沒來得及讓她好好坐著，就聽見金璃又埋在她懷裏悶悶地問：“那媽媽，你喜歡爸爸嗎？你過得開心嗎？”
    金璃突如其來的問題讓金靈稍微愣了一下。
    很少有人會問金靈愛不愛自己的綁定對象，因為這幾乎是一件顯而易見的事情——身為一個女人，還是個有錢有勢的女人，在連生下三個男兒之後都沒有解除綁定，還分家把人給娶回來，這已經是相當深情的表現了。
    外麵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金父嫁了金靈這樣的好女人，都說糟糠之夫不下堂，但是一個男人沒有授女兒的能力，那他就是一個不完整的男人。
    而金父的這種不完整，甚至持續了整整十二年，才等來了金璃，才成為了一個有價值的完整男人。
    試問有多少女人會願意接受自己沒有女兒傳婃接代？
    要知道隻有女性可以保證血脈的純正，根據線粒體DNA可以一直追溯到幾百、幾千年的同宗母親，而線粒體隻能靠女人遺傳下去，要是隻生了男兒，就等於在這一代斷掉，再也沒有後代。
    並不是重女輕男，隻是大多數人隻是想要自己的血脈可以傳承下去而已。
    可想而知，沒有和金父解除綁定、甚至沒有犯女人都會犯的錯，去找別的男人生女兒的金靈，在所有人眼裏都是一個無比深情的好女人。
    然而很少人知道，金靈最開始對金父並沒有什麽感情。
    她們是協議綁定，金家和宋家為了能關係牢固，需要一個代表著兩家的孩子——當然，肯定得是個女兒。
    金靈還記得生下第一個男兒的時候，她還沒說什麽，自家小男人剛從營養艙出來時半條命都沒了，慘白著小臉還在哭。
    “嗚嗚，阿靈，對不起…你懷了十個月，我就讓你生下一個男孩……”他那時候因為她懷孕，整個人瘦了十幾斤，沒有之前那麽漂亮，哭得也很醜。
    金靈跟他配對的時候其實並不愛他，隻想著生下女兒，讓他回宋家就結束這段關係。
    但他卻對這段配對十分高興，無論她加班到多晚，他都要給她留著燈，自己就睡在沙發上，等她回來之後迷迷糊糊地起來接過她的西裝外套。她應酬回來，他就會在家給她做一碗醒酒湯，還特地去學了按摩，就為了讓她不宿醉頭痛。
    更不要提在床上的時候，他那麽怕痛的人，還瞞著她想去打舌釘，還好被金靈攔了下來。
    雖然金靈不愛他，但是他是為她生女育男的男人，在那個時候，金靈第一次對他心軟了。她沒有嫌棄他，而是告訴他：“沒關係，再生個女兒就好了。”
    這樣笨拙又漂亮，極力迎合她的小夫人，足以讓她再也沒碰過外麵的男人。
    她遷就他，男兒的名字也交給他定。他坐月子那段時間，金靈就看著他在星網上發了一堆帖子，問母親姓金，父親姓宋要怎麽取名。
    然後每次她上班回來就聽見他氣呼呼地抱怨，說那些人故意氣他，他想取個金念宋、金慕宋，那些人非要說什麽宋金生，一點都不好聽。
    “而且肯定要跟阿靈姓呀。”他跟她撒嬌說，“宋哪有金稀有，那些人還說什麽把生孩子名額給我，也得看你願不願意讓他當二房呢。”
    “還是這個祝我一胎三女寶的人好，既生的出女兒，說話還好聽~”
    金靈也沒把他的撒嬌放在心上，他說得好聽，要是她真有二房，估計眼睛都要哭瞎了。
    而他最後沒有選金念宋，也沒有選金慕宋，而是選了個‘金朝昧’當大男兒的名字。
    金靈也是有兄弟的，隻不過她親緣淺，自從搬出來之後就不怎麽回金家大宅。但每次一回去，自家小男人就總是會被她的兄弟和父親刁難。她知道他很擔心自己沒生女兒被苛責，所以才會這麽盼望一個女兒。
    於是她允許了他給男兒取了這樣的名字，也算讓他能放下心來。
    然而招妹之後，並不是一個女兒，而是望妹、盼妹。
    三男兒剛出生的時候，他都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了，還像個年輕的男孩一樣，哭著說他太沒用了，讓她跟他取消綁定，去找別人生女兒。
    金靈的公司越做越大，金家那邊自然也越來越重視她，舅舅也說了很多次讓她換個男人，說她這樣還不如讓她跟以前被她們用錢趕走的男人在一起，說要是她真的娶了宋家不授蛋的公雞就不是金家人。
    分家正好合了金靈的意，於是順勢，金靈做了很少有女人會選的選擇，她娶了他。
    娶不同於嫁，嫁到女方家的男人在女兒出生後都會回自己本家，而娶代表了他以後不再是宋家人，而是金家的人，她給了他一輩子的承諾。
    或許這其中有很多說不清的緣由，但是金靈還記得金父在她說要娶他時咬著唇，止不住掉眼淚的樣子，還有在女兒出生之後抱著女兒邊哭邊笑，然後說要讓她取一個最適合她們寶寶的名字。
    “當然。”金靈垂下眼，撫著趴在她身上的金璃的小腦袋說，“我當然過得很開心。”
    晶瑩剔透、光彩奪目，比玉石還要珍貴的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