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異界醒,絕境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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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那是一種浸透骨髓的冷,仿佛整個人被扔進了冰窖,連思維都要被凍結。陸遠的意識在黑暗中掙紮,像溺水者拚命向上遊,終於衝破水麵般猛地睜開了眼睛。
劇痛。
頭痛欲裂,喉嚨如同被砂紙磨過,火辣辣地疼。他下意識地想要吞咽口水,卻發現口腔幹澀得連一絲濕潤都擠不出來。胃部傳來一陣陣灼燒般的絞痛,那是極度饑餓帶來的痙攣。
他茫然地轉動眼珠,視線艱難地聚焦。
映入眼簾的,不是預想中星級酒店那潔白的天花板和柔和的水晶吊燈,而是一片低矮、粗糙的木質結構。深褐色的房梁上結滿了蛛網,幾縷灰塵在從木板縫隙透進來的微光中緩緩飄浮。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複雜的氣味——潮濕的泥土、腐朽的木頭、某種帶著清苦味的陌生草藥,還夾雜著一絲牲畜的膻味。
身下傳來硬邦邦的觸感,他微微側頭,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堆散發著黴味的幹草上。幹草粗糙,刺得他裸露在外的皮膚發癢。
“這是……哪兒?”
疑問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他混沌的大腦中激起一圈微弱的漣漪。他試圖撐起身體,卻發現四肢軟得如同煮爛的麵條,連抬起手臂都異常艱難。一陣眩暈襲來,他不得不重新躺倒,大口喘息。
記憶的最後一幕,停留在瑞士雪山腳下那家四星級酒店的房間裏。窗外是阿爾卑斯山的雪景,而他正對著筆記本電腦屏幕上那封措辭嚴厲的投訴信焦頭爛額。那個自稱“資深旅行家”的客人,因為自費項目價格問題,威脅要在所有社交平台給他打差評……然後呢?然後發生了什麽?他記得自己因為連續熬夜處理後續,心髒一陣發悶,眼前一黑……
就到這裏了。
再醒來,便是這個鬼地方。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纏上他的心髒。他不是在拍戲,周圍沒有任何攝像機,這過於真實的痛楚和陌生的環境,都在指向一個荒謬而可怕的結論。
“吱呀——”
一聲沉重而刺耳的摩擦聲打斷了他的思緒。那扇看起來搖搖欲墜的木板門被推開了,一道略顯壯實的身影擋住了門外大部分光線,逆光中,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來人走了進來,光線重新湧入,陸遠才看清那是一個穿著灰色粗布短打、皮膚黝黑的精壯漢子。漢子約莫三十歲上下,麵容憨厚,嘴唇有些幹裂,一雙大手布滿了老繭和細小的傷口。他手裏端著一個碩大的、邊緣有缺口的粗陶碗,碗裏冒著微弱的熱氣。
漢子看到他醒了,黝黑的臉上先是露出一絲驚訝,隨即轉化為一種混合著同情和為難的神色。他張了張嘴,發出一種低沉而拗口的音節。
“你……醒咧?喝點粥,墊墊肚子。”
神奇的是,陸遠發現自己竟然能聽懂大半!那語言陌生而古老,但意思卻直接映入了他的腦海,仿佛某種本能被喚醒。是這具身體原主的殘留?還是穿越附贈的福利?他無暇深究。
生存的本能壓倒了一切疑惑和恐懼。陸遠努力扯動嘴角,想露出一個表示感謝的笑容,卻隻牽動了幹裂的嘴唇,帶來一陣刺痛。
“多……謝。”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破舊風箱,兩個字說得異常艱難。
漢子把陶碗遞到他麵前。碗裏是幾乎清澈見底的稀粥,隻有寥寥幾片不認識的老黃菜葉子沉在碗底,米粒少得可憐。但此刻,在陸遠眼中,這無異於珍饈美饌。
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接過那隻沉重而粗糙的陶碗。碗壁很厚,隔熱性卻不好,溫熱的觸感透過陶壁傳來,讓他冰冷的手指恢複了一絲知覺。他顧不得燙,也顧不得形象,將碗湊到嘴邊,小口卻急促地啜飲起來。溫熱的、帶著淡淡穀物香氣的粥水流過喉嚨,暫時滋潤了那火燒火燎的幹痛,也稍微安撫了痙攣的胃部。
一碗薄粥下肚,雖然遠未飽腹,但至少讓他恢複了些許力氣,大腦也似乎清明了一些。
他放下碗,再次看向那漢子,用盡量緩慢、清晰的語調,模仿著對方的發音:“兄弟,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我叫陸遠。這裏是……?”
漢子撓了撓他那頭亂蓬蓬、沾著草屑的頭發,憨厚的臉上為難之色更重:“這裏是青木宗的後山柴房。俺叫張大山,是宗裏的雜役。五天前,俺去後山砍柴,在山溝裏發現你,你渾身是傷,就剩一口氣咧。俺看你不像壞人,就……就偷偷把你背回來,藏在這兒了。”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絲不安,“可是,俺們柴房的管事劉老頭,明天就要來清點柴火了,他那人……眼睛毒得很。你……你好了些,就得趕緊走咧,不然俺也……”
走?
這個字像一把重錘,狠狠敲在陸遠的心上。他能走去哪裏?他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身無分文,語言半通,身體虛弱。離開這個暫時的避難所,外麵等待他的,很可能就是餓死、凍死,或者被什麽野獸叼走。
絕望如同潮水般湧來。但他立刻強行將其壓下。十年的導遊生涯,他見過太多突發狀況,處理過無數難纏的客人,早已練就了在壓力下保持冷靜、尋找生機的本能。
不能慌!必須想辦法留下來!
他深吸一口氣,那帶著黴味的空氣似乎也給了他一絲力量。他重新聚焦目光,仔細地打量著張大山。對方手腳粗大,關節突出,是常年幹重活的樣子;麵容憨厚,眼神裏沒有狡黠,隻有底層小人物的樸實和顯而易見的焦慮;他的衣著簡陋,打了好幾個補丁,顯然境況也並不好。
“張大哥,”陸遠再次開口,聲音雖然依舊沙啞,卻刻意帶上了一種讓人信賴的平穩語調,這是他麵對挑剔客人時常用的技巧,“大恩不言謝。我陸遠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我是個……遊方藝人,懂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他含糊地給自己定了個身份,同時下意識地摸了摸身上。現代的衣服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同樣粗糙、質地不明的麻布衣褲,空空如也的口袋裏,隻有一件硬物硌在腰間。他微微一怔,伸手探去,觸手是一片熟悉的冰涼和金屬特有的堅硬質感。他將其掏出一—正是那支陪伴他多年、外殼磨得發亮、甚至刻著他名字拚音的金屬小喇叭!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瞬間擊中了他。 穿越時的混亂與撕扯感似乎還殘留在大腦深處,他依稀記得,在意識徹底沉淪的前一刻,他似乎正死死攥著這支喇叭,仿佛它是連接過去世界的唯一錨點,是與那個無理取鬧的客人進行語音溝通的最後工具……或許是這份執念,或許是某種無法理解的力量,竟讓它跟隨自己一同來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這小小的、冰冷的物件,此刻卻像一枚定海神針,驅散了些許他內心的茫然與恐慌。他緊緊握住它,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一股奇異的力量和決心,仿佛正從這冰冷的金屬中緩緩流入他的身體。“遊方藝人?”張大山眼神裏掠過一絲好奇,像聽到什麽新鮮詞,但這點好奇很快被更深的憂慮覆蓋,“俺們這青木宗,就是個不起眼的小門派,偏僻得很。最近……唉,宗門裏日子也緊巴巴的,怕是留不下你這樣的能人。”他搓著手,顯得有些局促。
“日子緊巴巴的”?“留不下”?
陸遠的心髒猛地一跳!抓住了!任何一個組織,財政危機都是最核心的痛點!這就是他的機會!他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開始飛轉,導遊的本能讓他立刻進入狀態——分析“客戶”(青木宗)的困境,挖掘“客戶”的潛在需求,然後提出讓對方無法拒絕的“解決方案”!
他必須展示價值!立刻!馬上!在這個武力至上的世界,他手無縛雞之力,唯一的武器,就是他來自現代社會的知識、思維方式和那張能把死人說話的嘴!
“張大哥,”陸遠的聲音陡然提高了一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切,他甚至試圖撐起身體,雖然手臂還在微微發抖,但他努力讓腰背挺直,目光灼灼地盯著張大山,“宗門可是遇到了什麽難處?或許……我陸遠能幫上點忙!請你相信我!”
張大山被他突然爆發的氣勢弄得一愣,看著眼前這個剛剛還虛弱不堪的年輕人,此刻眼中燃燒的火焰,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歎了口氣,聲音壓得更低,仿佛怕被什麽看不見的人聽去:
“可不嘛!這事兒在宗裏也不算啥秘密了。聽說宗門賴以生存的那處下品靈石礦脈,快要枯竭了!開采出來的靈石品質越來越差,數量也少得可憐。可每年要上交給上麵‘赤陽門’的供奉,卻一兩都不能少!掌門和幾位長老為了這事兒,天天在議事廳吵得麵紅耳赤,都快打起來咧!庫房裏快跑老鼠了,下麵弟子們的修煉資源一減再減,人心惶惶。像俺這樣的雜役,月錢……月錢都欠了三個月沒發咧,再這樣下去,俺……俺怕是也得另謀生路了。”他的語氣充滿了對未來的迷茫和對宗門的憂慮。
靈石礦脈?宗門供奉?赤陽門?
這些詞匯如同一個個驚雷,在陸遠的腦海中炸響,徹底印證了他那個最荒謬的猜想——他不僅穿越了,還穿越到了一個可以修仙的世界!一個完全遵循弱肉強食叢林法則的世界!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在這樣的世界裏,一個沒有力量的凡人,處境將何等淒慘?他幾乎可以預見自己餓死街頭的畫麵。
但是,危機危機,有危險,也意味著有機會!一個快要破產的宗門,一個救了他性命、對宗門尚有感情的雜役……這看似是絕境,卻也是他唯一可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必須賭一把!賭這個宗門已經走投無路,願意抓住任何一根可能的稻草;賭他腦子裏那些關於組織、運營、服務、營銷的現代知識,在這個還處於“原始”狀態的世界,能產生意想不到的、甚至是降維打擊的效果!
“張大哥!”陸遠猛地抓住張大山粗糙的手腕,盡管他自己的手還在發顫,但力道卻出乎意料地堅定,眼神中的火焰燃燒得更加熾烈,“帶我去見管事的!見長老!我有辦法,或許能幫宗門渡過難關!賺到靈石!”
“你?你有辦法賺靈石?”張大山猛地瞪大了眼睛,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笑話,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成不成!俺就是個雜役,人微言輕,長老們怎麽可能見俺?再說,你能有啥辦法?那些長老們都沒辦法……”
“死馬當活馬醫!”陸遠幾乎是低吼著打斷他,語速極快,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張大哥!情況還能更壞嗎?宗門現在這個樣子,還有什麽可失去的?帶我過去!如果我的辦法不行,不用你們趕,我陸遠立刻自己滾蛋,絕不再給你和宗門添一絲麻煩!但如果我的辦法可行呢?那宗門就能活過來!你的月錢也能發下來!難道你不想試試嗎?”
他死死地盯著張大山的眼睛,不容他閃避。話語如同連珠炮,敲打著張大山心理的防線。他從對方閃爍的眼神中,看到了掙紮和動搖。
陸遠不再多言,他用盡全身力氣,試圖從草堆上站起來。雙腿如同灌了鉛,一陣陣發軟,但他咬著牙,用手撐著冰冷的土牆,指甲幾乎要摳進牆縫裏,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身體搖搖晃晃,卻終究是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他就那樣站著,雖然狼狽,雖然虛弱,但腰背努力挺得筆直,那雙總是帶著職業性笑意的眼睛裏,此刻燃燒著一種名為求生欲和野心的熊熊火焰。他必須展現出價值,哪怕隻是姿態上的價值!
張大山看著眼前這個仿佛脫胎換骨般的年輕人,那虛弱身體裏迸發出的強烈意誌,那眼神中不容置疑的自信(哪怕是裝出來的),讓他這個習慣了卑微和認命的雜役,內心深處某根弦被觸動了。是啊,情況還能更壞嗎?宗門都快散了……萬一……萬一他真有辦法呢?
黝黑的臉上肌肉抽搐著,眼神劇烈掙紮。終於,他猛地一跺腳,像是下了天大的決心,粗糙的大手一把扶住幾乎要脫力的陸遠。
“行!俺……俺帶你去見外門的劉管事!他是管俺們這些雜役的,說話比俺有分量!不過……”他臉上露出畏懼之色,“劉管事脾氣是出了名的壞,最討厭俺們這些下人給他找麻煩!你……你待會兒說話千萬小心,要是惹惱了他,俺倆都沒好果子吃!”
陸遠心中那根緊繃的弦猛地一鬆,巨大的疲憊感襲來,讓他幾乎站立不穩,全靠張大山扶著。他知道,第一關,暫時過了。
“放心,張大哥,一切後果,我自己承擔。”他低聲說道,聲音帶著脫力後的虛弱,卻異常堅定。
他被張大山半扶半架著,踉蹌地走向那扇透著光的破舊木門。門外,是一個完全未知的世界。他默默握緊了口袋裏那支冰冷的小喇叭,仿佛那是他與過去世界唯一的聯係,也是他在這個新世界安身立命的第一個道具。
新的“團”已經開張了,遊客是整個青木宗,而這個等待開發的“超級景區”,是整個浩瀚而危險的異界。
他的異界求生之旅,從這間散發著黴味的柴房,正式拉開了序幕。前路未卜,但他別無選擇,隻能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