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見管事,奇策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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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的門檻,仿佛一道劃分兩個世界的界限。
當陸遠被張大山半扶半架著跨過那道磨損嚴重的木質門檻時,刺眼的陽光讓他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他貪婪地呼吸了一口門外的新鮮空氣,雖然依舊帶著草木和泥土的腥氣,卻遠比柴房裏那渾濁黴變的氣息令人舒暢。
然而,這份舒暢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震撼與茫然。
眼前並非他想象中仙門宗派的瓊樓玉宇、霞光萬道。而是一片依山而建的、略顯破敗的建築群。青灰色的石基,斑駁的木牆,不少屋頂的瓦片已經碎裂或長滿了青苔。遠處幾座稍顯氣派的大殿也難掩歲月的侵蝕,飛簷翹角有些已經殘破。一條石板鋪就的小徑蜿蜒向前,石縫裏倔強地生長著野草。整個宗門靜悄悄的,缺乏人氣,偶爾有幾個穿著類似張大山那樣粗布短打的雜役匆匆走過,也都是低著頭,臉上帶著一種麻木和愁苦。
“這青木宗……看來真是窮得叮當響啊。”陸遠心裏一沉,原本還存著的一點僥幸心理——比如這是個低調的隱世大派——徹底破滅。這裏的衰敗是寫在每一塊磚瓦、每一張臉上的。
“陸…陸小哥,這邊走。”張大山的聲音將他從觀察中拉回,語氣裏充滿了緊張,“劉管事平時就在前麵那個院子裏處理雜事,你……你可千萬想好了再說。”
陸遠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將手中那支小喇叭握得更緊。冰涼的觸感不斷提醒著他現實的嚴峻。他一邊跟著張大山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石板路上,一邊飛速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
目標: 說服劉管事,獲得麵見更高層的機會。
難點: 自身形象狼狽,毫無根基,所謂的“辦法”空口無憑。
優勢(自認為): 超越時代的商業思維,對“服務”和“體驗”的深刻理解,以及一張經過千錘百煉的嘴。
策略: 抓住“靈石”這個核心痛點,用對方能理解的語言,描繪一個觸手可及的、利益豐厚的藍圖。避免使用太多現代術語,要類比,要形象!
就在他暗自盤算之際,他們已經來到了一個獨立的、略顯雜亂的小院前。院子門口沒有守衛,隻有一個穿著稍好些、但同樣麵露愁容的年輕弟子靠在門框上打盹。
張大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上刑場一般,臉上擠出謙卑到近乎諂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對著那打盹的弟子躬身道:“李師兄,李師兄安好。麻煩您通稟一聲劉管事,就說……就說雜役張大山,有……有要事求見。”
那被稱為李師兄的弟子被驚醒,不耐煩地抬起眼皮,瞥了張大山一眼,又掃了一眼他身後衣衫襤褸、麵色蒼白的陸遠,嗤笑一聲:“張大山?你能有什麽要事?還帶個叫花子來?劉管事正為庫房盤點的事煩心呢,沒空見你,趕緊滾蛋!”
張大山的臉瞬間漲紅了,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陸遠心裏歎了口氣,知道關鍵時刻還得自己上。他上前一步,雖然身體依舊虛弱,但努力站直,將小喇叭悄悄別在後腰,然後對著那李師兄,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這是他觀察剛才路過弟子行禮方式現學的。
“這位師兄請了。”陸遠的聲音依舊沙啞,但語氣平穩,帶著一種奇異的鎮定,“在下陸遠,並非乞兒,乃是一名遊方策士。聽聞貴宗近來偶遇困頓,特來獻上破局之策,或可解貴宗靈石之憂。還請師兄行個方便,代為通傳劉管事。若管事聽後覺得在下所言無物,甘受任何責罰;若因師兄阻攔,致使宗門錯失良機,恐非師兄所願。”
他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先是點明身份(遊方策士,聽起來比藝人高大上),接著直指核心問題(靈石之憂),然後給出承諾和風險(甘受責罰/錯失良機),最後還隱隱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威脅。
那李師兄顯然沒料到這個看起來半死不活的“叫花子”能說出這麽一番條理清晰、軟中帶硬的話來,不由得愣住了。他重新打量了陸遠幾眼,雖然依舊懷疑,但“靈石之憂”四個字確實戳中了他的心事——他的修煉資源也被削減了。
“遊方策士?”李師兄將信將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揮了揮手,“等著!我去稟報一聲,不過劉管事見不見你,我可不敢保證。”說完,轉身進了院子。
張大山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看向陸遠的眼神裏多了幾分敬畏。他壓低聲音:“陸…陸小哥,你…你剛才那話…”
陸遠對他微微搖頭,示意他噤聲。此刻,他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即將到來的“麵試”上。他知道,第一印象至關重要。
沒過多久,李師兄走了出來,臉色有些古怪:“進去吧,劉管事在正廳。小心說話!”最後四個字,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陸遠再次道謝,整理了一下身上破舊的麻布衣,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進了院子。張大山猶豫了一下,也硬著頭皮跟了進去。
院子不大,堆放著一些雜物和劈好的木柴。正廳的門開著,裏麵光線有些昏暗。隻見一個穿著藏藍色綢緞長衫、身材微胖、留著兩撇鼠須的中年人,正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手裏捧著一個賬本似的冊子,眉頭緊鎖,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旁邊站著一個戰戰兢兢的小廝。
看來這位就是劉管事了。隻看這身綢緞衫,就知他在這青木宗雜役院裏,地位不低。
陸遠走進正廳,再次拱手,依著之前的禮節,恭敬道:“遊方之人陸遠,見過劉管事。”
劉管事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依舊盯著手中的賬本,仿佛那上麵有朵花。他用一種拖長了腔調、帶著濃濃不耐煩的語氣說道:“就是你說,能解我青木宗的靈石之憂?”他的聲音尖細,帶著一種長期發號施令形成的倨傲。
廳內的氣氛瞬間壓抑起來。張大山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低著頭,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裏。
陸遠心中凜然,知道這是下馬威。他維持著躬身的姿勢,聲音清晰而穩定地回答:“回管事的話,在下不敢妄言必解,但確有一策,或可為貴宗開辟一條新的靈石來源,風險極低,見效或快。”
“哦?”劉管事終於放下了賬本,抬起眼皮,一雙精明的三角眼上下打量著陸遠,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審視,“新的靈石來源?就憑你?一個來曆不明、衣衫襤褸的凡人?你可知道,我青木宗上下數百口,每月開銷幾何?每年需上繳供奉幾何?就憑你上下嘴皮一碰,就能變出靈石來?”
他的話語如同連珠炮,充滿了質疑和嘲諷。若是心理素質稍差的人,隻怕早已被這氣勢懾住,訥訥不敢言。
但陸遠不同。他帶過的奇葩團、應付過的刁鑽客人,比這難纏的多了去了。他深知,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露怯。
他直起身,盡管臉色蒼白,但眼神平靜地迎向劉管事審視的目光,緩緩道:“劉管事明鑒,在下確實是一介凡人,手無縛雞之力。但在下周遊列國……呃,周遊各地,所見所聞,或許正是貴宗所缺。靈石不會憑空變出,但卻可以從他人的需求中獲取。”
“需求?”劉管事嗤笑一聲,手指敲著桌麵,“誰的需求?這窮鄉僻壤,除了我們青木宗,就是些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凡人農戶,他們有什麽需求?他們連自己都喂不飽!”
“管事所言極是。”陸遠先是讚同,然後話鋒一轉,“但管事可曾想過,除了農戶,這方圓數百裏,難道就沒有其他修士?沒有其他宗門?沒有往來客商?甚至……沒有那些對修仙世界充滿好奇,卻苦於無門可入的凡人富紳?”
劉管事敲擊桌麵的手指停了下來,三角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色。他身體微微前傾:“繼續說。”
有門!陸遠心中一定,知道自己的話引起了對方的興趣。他深吸一口氣,開始描繪他構思已久的藍圖:
“在下觀貴宗,坐落於群山之間,後山雲霧繚繞,靈氣盎然(雖然稀薄,但吹唄),古木參天,奇花異草雖非珍品,卻也別具野趣。更有傳聞中的古修遺跡(編的,但哪個名山沒點傳說?)、靈泉飛瀑(小溪和水窪的藝術加工)……此等景致,對於終日困於凡塵俗世、或埋頭苦修不得其法的修士與凡人而言,難道不是一種巨大的‘需求’嗎?”
“景致?需求?”劉管事眉頭皺得更緊,顯然沒太明白這和靈石有什麽關係。
“正是!”陸遠語氣加重,帶著一種引導性的熱情,“我們可以將這些景致,稍加整理,規劃出安全的路徑,配上精彩的解說,將其包裝成……嗯,一種獨特的‘遊覽體驗’!我們可以邀請,不,是‘歡迎’那些有興趣的修士、客商、富紳,前來遊覽觀光。他們需要支付一定的費用,比如……靈石,或者等價的金銀財物,來換取這次體驗。”
“遊覽?觀光?讓人花錢來看我們的山山水水?”劉管事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猛地一拍桌子,“荒謬!簡直荒謬絕倫!我青木宗乃清修之地,豈是那市井街巷,可供人隨意觀覽?成何體統!再說,這破山破水有什麽好看的?誰會蠢到花靈石來看這個?!”
旁邊的張大山嚇得一哆嗦,臉都白了。
陸遠卻仿佛早有預料,麵對劉管事的暴怒,他不僅沒有退縮,反而上前一步,目光灼灼:
“劉管事!清修之地,亦可與人分享靈氣,此乃功德!何況,體麵不是閉門造車,而是能將自身優勢轉化為實實在在的資源!”
他語速加快,如同一個真正的推銷員在麵對最難纏的客戶: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故事!關鍵在於故事!”
“我們可以告訴遊客,那片雲霧繚繞的山穀,是某位上古劍仙悟道之地!那處普通的瀑布,曾有靈獸在此沐浴,沾染仙氣!那眼泉水,長期飲用可延年益壽(反正喝不死人)!我們甚至可以設計一些‘尋寶’、‘探秘’的小環節,增加趣味性!”
“對於低階修士,我們可以宣傳此地靈氣有助於突破瓶頸(心理作用也很重要);對於凡人富紳,這是他們接觸‘仙緣’、開闊眼界、向人炫耀的絕佳機會!他們不缺錢,缺的是這種獨一無二的經曆!”
“我們提供安全的路徑引導(威亞和安全繩的低配版構思),提供詳盡的解說服務(我的專業),甚至可以提供一頓蘊含‘微弱靈氣’的齋飯(用後山野菜和少量靈穀),還可以設立‘購物點’,出售一些宗門自產的、帶有青木宗標識的符籙(低階)、丹藥(辟穀丹之類)、法器工藝品(未來可以做的)!”
我們可以將其命名為‘青木靈境一日遊’、‘問道尋仙體驗團’!前期可以低價甚至免費邀請附近有頭有臉的人物來體驗,隻要口碑傳開,何愁沒有人帶著靈石上門?!”
陸遠越說越激動,蒼白的臉上因為興奮而泛起一絲潮紅。他手舞足蹈,將他那個世界成熟的旅遊商業模式,用這個時代能理解的語言,淋漓盡致地闡述出來。他從市場定位、產品設計、營銷策略、盈利模式等多個角度,勾勒出一個雖然粗糙但極具可行性的方案。
廳內一片寂靜。
劉管事臉上的怒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震驚和……深思。他那雙精明的三角眼死死盯著陸遠,仿佛要將他從裏到外看穿。張大山的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他完全無法理解陸遠在說什麽,但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連旁邊那個小廝都忘了害怕,呆呆地看著這個口若懸河的“凡人”。
陸遠說完,微微喘息著,等待著最終的審判。他知道,他已經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說了,成與不成,就在此一舉。
良久,劉管事緩緩靠回太師椅,手指又開始無意識地敲擊桌麵,發出“篤、篤、篤”的聲響,在寂靜的廳堂裏格外清晰。
“遊方策士……陸遠……”他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眼神複雜。
“你說的這些……‘遊覽’、‘體驗’、‘故事’……聞所未聞。”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聽起來,像是江湖騙子的把戲。”
陸遠的心微微一沉。
但劉管事話鋒一轉:“不過……你這‘空手套白狼’的本事,倒是有點意思。不占用宗門現有資源,隻是利用這無人問津的山水,就能憑空創造價值……若真如你所說,倒確實是一門無本萬利的生意。”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陸遠麵前,胖胖的身體帶來一股壓迫感:“但你如何保證有人願意來?如何保證安全?如何保證這‘故事’不會被人嗤笑?若最後無人問津,或者惹出什麽亂子,這責任,誰來承擔?”他目光如炬,逼視著陸遠。
最關鍵的時刻到了!陸遠毫不退縮地迎上他的目光,斬釘截鐵地說道:
“在下願立軍令狀!請劉管事給予在下一次嚐試的機會!不需要宗門投入多少資源,隻需劃出一小片後山區域,允許在下使用,並派一兩名弟子維持基本秩序即可。第一期,我們可以先小範圍試運營,邀請十位客人。所有前期準備工作,在下可以協同張大山等雜役完成。若成功,所得靈石,大半歸宗門所有!若失敗,所有後果,由我陸遠一力承擔,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絕無怨言!”
他再次將姿態放到最低,但提出的條件極具誘惑——幾乎零成本,高回報,風險還被自己這個外人主動承擔。
劉管事盯著陸遠,仿佛在權衡利弊。廳內的空氣幾乎凝固。張大山緊張得手心全是汗。
終於,劉管事眼中精光一閃,似乎下定了決心。他回到座位,提起毛筆,在一張紙條上快速寫了幾個字,然後蓋上一個印章。
“好!老夫就給你這個機會!”他將紙條遞給旁邊的小廝,“帶他去見外務堂的李長老!把你剛才那套說辭,再去跟李長老說一遍!至於李長老見不見你,就看你的造化了!”
他揮了揮手,像是趕蒼蠅一樣:“去吧去吧!張大山,你也跟著去!若是惹出麻煩,連你一並處置!”
“是!是!多謝劉管事!多謝管事!”張大山如蒙大赦,連忙拉著陸遠躬身道謝。
陸遠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地,雖然隻是過了第一關,但至少贏得了通往下一個舞台的門票。他再次鄭重拱手:“多謝劉管事成全!”
跟著小廝走出院子,重新沐浴在陽光下,陸遠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剛才那番交鋒,看似平靜,實則凶險,無異於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間壓抑的正廳,又望向前方更高處、更顯氣派的外務堂方向,緊緊握住了拳頭。
導遊的職業技能,第一次在這個異界,展現了它意想不到的鋒芒。而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