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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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定主意的那一刻,許木隻覺心頭鬱氣散去大半,當下便轉身推開屋門。
清晨的微光鋪灑在庭院中,他邁步走到屋外的空地上,雙臂緩緩張開,腰身慵懶地舒展,骨骼發出輕微的“哢噠”聲,緊接著一個綿長的哈欠脫口而出,將一夜的倦意盡數驅散。
晨風帶著幾分刺骨的涼意撲麵而來,拂動他額前的碎發,也吹醒了滿腔的意氣。
許木抬眼望去,東方天際的紅日已然升起一半,金色的霞光穿透雲層,灑在遠處的山巒與近處的草木上,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暈。
望著這朝氣蓬勃的景象,他胸中豪氣頓生,忍不住放聲長嘯:“我自己的命運隻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絕不會讓他人操縱!”
聲音在山穀間回蕩,帶著少年人獨有的執拗與鋒芒。
許木收回目光,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小水潭邊,那裏放著一隻木桶。他大步走過去,抓起桶邊的繩索,手臂微微用力,將木桶朝著清澈的水潭中一拋。
“噗通”一聲,木桶沉入水中,濺起一圈圈漣漪。他手腕翻轉,往後一拉一提,沉甸甸的木桶破水而出,滿滿一桶清冽的泉水順著桶沿滴落,在晨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芒。
他單手毫不費力地舉起木桶,高過頭頂,手臂肌肉線條在晨光下勾勒出流暢的弧度。緊接著,手腕猛地一用力,“嘩——”的一聲巨響,滿桶的清水如同瀑布般從頭頂傾瀉而下,順著發絲、胸膛、脊背一路流淌,最終匯聚在腳底板,浸濕了腳下的泥土。
“好清涼啊!”
“好舒服啊!”
兩道暢快的呼喊同時響起,在空穀中交織。
此刻正是夏日炎炎之際,烈日未升卻已暑氣蒸騰,酷熱難當。許木與身旁的少年都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膚被冰涼的山泉水一澆,毛孔瞬間收縮,通體的燥熱被盡數驅散,從頭頂到腳底都透著說不出的舒爽,連帶著心中的鬱結也消散了不少。
“嘿嘿!許師弟,你還真會找好地方。”身旁的少年突然開口,他麵容冷峻,眉峰微挑,正是前來取藥的陳卓。平日裏他總是沉默寡言,此刻臉上卻帶著幾分難得的輕鬆,“這麽隱蔽的小水潭,你也找得到。”
許木抹了把臉上的水珠,嘴角勾起一抹爽朗的笑意,毫不客氣地將對方的恭維照單全收:“這不算什麽,比這更難找的地方,我都找到了不少處,可惜都沒有這裏的水清涼。”
自陳卓初次從許木手中取走那包止痛藥粉,回去試用之後,便再也離不開這救命之物。那藥粉效力奇佳,竟能大幅減輕“抽髓丸”帶來的蝕骨之痛——那種仿佛骨髓被生生抽出、神魂都要撕裂的苦楚,曾日夜折磨得他痛不欲生,而許木的藥粉,恰似黑暗中的一縷微光,讓他得以喘息。
自此之後,陳卓對這藥粉愈發依賴,一發不可收拾。每逢“抽髓丸”的藥性發作,若不及時服用許木所製的藥粉,他便再也無法忍受那種非人的痛苦。原本按劑量足以支撐一年的藥粉,在這般迫切的需求下,短短數月便被他盡數耗盡。
當藥粉告罄,新一輪的劇痛再度襲來時,陳卓被折磨得形容枯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走投無路之下,他隻得硬著頭皮,主動前往許木的居所討藥。
彼時的許木正急於提升自身實力,得知陳卓已獲準進入玄天堂進修,心中頓時生出一計。麵對陳卓的懇求,他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提出了交換條件:“陳兄若想繼續得到止痛藥,需將從玄天堂習得的絕學傳授於我。”
陳卓本就因“抽髓丸”的反噬,壽命僅剩寥寥數年,對未來早已不抱過多奢望。
玄天堂的武學雖精妙,於他而言不過是無用之物,倒不如用來換取緩解痛苦的藥粉,更能讓他安穩度過餘生。是以,他幾乎沒有絲毫遲疑,便滿口爽快地答應了許木的要求。
為防此事被外人察覺,引來不必要的麻煩,許木特意在綿延十幾裏的彩霞山脈中,尋覓了幾處極為隱秘的處所——或是峭壁間的天然石窟,或是密林深處的廢棄木屋,皆人跡罕至。兩人約定在此完成交易,避開了所有耳目。
此後,每隔一段時日,兩人便會悄然在此碰麵。許木按時交付足量的止痛藥粉,解陳卓燃眉之急;陳卓則傾囊相授,將在玄天堂所學的武功心法、招式訣竅一一拆解,耐心教導。
玄天堂的武學博大精深,許木天資聰穎,一點即通,修為在潛移默化中穩步提升;而陳卓也得以擺脫劇痛的折磨,氣色漸佳。
這般藥武相易的交換,持續了整整大半年。在這一次次的秘密會麵中,兩人從最初的各取所需,漸漸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
陳卓敬佩許木的沉穩機智、行事果決,許木亦欣賞陳卓的爽快磊落、傳授武學毫無保留。
不知不覺間,彼此都覺得對方甚為順眼,原本的交易關係,悄然變質,最終成了無話不談的摯友,時常在會麵之餘,暢聊江湖軼事、修行感悟,倒也為這段隱秘的交往添了幾分暖意。
彩霞山脈的密林深處,這方小水潭無疑是炎炎夏日裏的一方淨土。山風穿林而過,裹挾著泉水的清冽,驅散了周遭的悶熱,將暑氣滌蕩得幹幹淨淨。
兩人活動完筋骨,渾身汗濕之際,提來幾桶冰涼的泉水當頭澆下,水珠順著肌膚滾落,帶走一身燥熱與疲憊,通體舒泰,端的是無比舒暢之事。
許木用衣袖擦去臉上的水珠,抬眼望了望頭頂的日頭,陽光已漸漸攀升,透過枝葉的縫隙灑下斑駁光影。
他轉頭看向身旁的陳卓,語氣帶著幾分懇切:“陳師兄,你上次教我的狂蟒勁,招式太過剛猛,發力時勁道十足卻少了幾分靈動,我覺得不太適合我的修行路數,玄天堂中還有比較小巧輕柔些的功法嗎?”
陳卓聞言,當即白了許木一眼,語氣帶著幾分沒好氣地反駁:“許師弟,你真當玄天堂是我一人之物?難不成想學什麽武功便能學什麽?便是我,也隻能在宗門劃定的範圍裏挑選一小部分修習。我的功法本就偏向陽剛一路,自然要擇剛猛絕學潛心鑽研,哪能隨心所欲挑揀?”
見陳卓似有不悅,許木連忙收起方才的試探,臉上露出幾分不好意思的訕訕笑容,上前兩步說盡了討好的話:“陳師兄是什麽人物?乃是我們所有弟子中的魁首,天資卓絕,實力超群,怎麽能和一般的玄天堂弟子相提並論?我不過是覺得以師兄的能耐,或許能接觸到更多精妙功法罷了。”
“真不容易,能讓你這心高氣傲的小家夥說幾句馬屁話。”陳卓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語氣中帶著幾分調侃,方才的不快已然消散。
許木撓了撓頭,笑道:“什麽魁首天才,我每次與師兄過招,不都被你幾招就收拾掉了嗎?”
“哼!那算不得什麽本事。”陳卓擺了擺手,語氣帶著幾分認真,“我那是動用了真氣,以拙破巧罷了。若不動用真氣,單論招式拆解,恐怕上百招內,我也未必能拿你怎樣。”
話音稍頓,陳卓看向許木的目光愈發鄭重,語重心長地再次規勸:“許師弟,不是我囉嗦。憑你這半年來展露的學武天分,實屬罕見。你還是趕緊把那破口訣扔了,專心跟我學些真功夫。我敢打包票,不出兩年,你定然能出人頭地、嶄露頭角。到那時,你我二人攜手,共謀玄天門霸業,豈不快哉!”
許木望著陳卓鄭重的眉眼,聽著那番語重心長的規勸,心頭忽然湧上幾分暖意。
這般話陳卓已說過許多遍,起初他還能耐心聽著,次數多了難免生出些許厭煩,可此刻再聽,卻清晰感受到對方話語裏藏著的誠摯與期許——那是真心盼著他能摒棄旁騖,習得真功,將來能有並肩而立的底氣。
他沉默片刻,終究還是輕輕搖了搖頭,眼底帶著幾分歉意與堅定,輕聲道:“陳師兄,多謝你一片好意,隻是我心中已有打算,那口訣雖看似尋常,卻與我修行之路契合,暫時還不能舍棄。”
陳卓聞言,臉上閃過一絲失望,卻也並未再強求,隻是歎了口氣,轉而想起什麽似的,眼神忽然亮了起來,口中連連稱奇:“罷了,人各有誌。不過我倒是想起一門劍法,在七絕堂內放了上百年,還從來沒人修煉成功過。據說就連創立這劍法的那位長老,也沒能將其練至大成便過世了,更古怪的是這劍法的名字,竟叫‘眨眼劍法’,你說這名字奇不奇怪?”
許木本因拒絕了陳卓而有些悵然,此刻聽聞“百年無人練成”“名字古怪”,好奇心瞬間被勾起,目光緊緊盯著陳卓,生怕錯過半個字。
陳卓低頭細細思索了片刻,像是在回憶關於這劍法的更多細節,眉頭微蹙,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下巴。
許木心中的期待愈發強烈,見他遲遲不往下說,終於按捺不住,連忙追問起來,語氣中帶著難掩的急切:“不過什麽?陳師兄,這劍法究竟有何奇特之處?為何百年無人能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