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燭夜，紅燭高燒，映照著滿室奢華，卻照不進兩顆各懷心思的心。
    南宮鴻占據了雕花大床的外側，似乎真的打算就此安寢，呼吸平穩，仿佛外麵層層疊疊的看守和失竊的至寶都與他無關。
    覃沐站在離床幾步遠的地方，看著那張足夠容納數人酣睡的寬大床榻，以及榻上那個毫無防備或者說根本不在意）姿態的男人，進退兩難。
    同床共枕？
    即便這隻是一場交易，即便有名無實，但對一個剛剛及笄、從未與男子如此親近的少女而言，這依然是極大的挑戰。更何況，對方是心思難測、行為荒唐的南宮鴻。
    她站在原地，指尖無意識地絞著嫁衣的袖口，遲遲沒有動作。
    “怎麽？”南宮鴻閉著眼，懶洋洋地開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南宮家的少夫人，是打算站在那兒當一晚上的門神，還是覺得這地上比床上舒服？”
    他的語氣帶著慣有的調侃，聽不出喜怒。
    覃沐臉頰微熱，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有些場麵就必須適應。她走到床榻內側，和衣躺下，盡量貼近床沿，與南宮鴻之間隔開一道涇渭分明的距離。
    兩人並肩而臥，中間卻仿佛隔著一道無形的鴻溝。
    紅燭劈啪作響，房間裏隻剩下兩人清淺的呼吸聲。覃沐全身僵硬，一動不敢動，隻覺得身邊男人身上傳來的淡淡冷香和溫熱氣息，無比清晰，擾得她心神不寧。
    “放鬆點。”南宮鴻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耐煩，“我又不會吃了你。你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反倒惹人懷疑。”
    覃沐抿了抿唇，嚐試著放鬆身體，但效果甚微。
    沉默再次蔓延。就在覃沐以為南宮鴻已經睡著時，他卻忽然又開口了，聲音低沉了幾分，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水靈珠失竊的時間，掐得很準。”
    覃沐心中一動，側過頭看向他。南宮鴻依舊閉著眼，仿佛在自言自語。
    “就在我們夫妻對拜，禮成的那一刻。”他繼續道，“這意味著，要麽動手的人，對婚禮流程了如指掌，並且能精準把握時機；要麽……他就在現場。”
    在現場？覃沐背後升起一股寒意。當時喜堂內賓客雲集，魚龍混雜，若竊賊真在其中，那此人膽量和手段都非同小可。
    “那片鱗片……”覃沐忍不住低聲接話。
    “嗯，線索太明顯了，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要往我身上引。”南宮鴻嗤笑一聲，“要麽是蠢，要麽就是故意為之，想把水攪得更渾。”
    “會是誰？”覃沐問道。是覃清月一係？她們有這麽大的膽量和能力盜竊族中至寶嗎？還是那些襲擊祭壇的幕後黑手？
    “誰得利，誰的嫌疑就最大。”南宮鴻淡淡道，“水靈珠失竊，覃氏內部必然大亂，與南宮家的聯姻蒙上陰影，甚至可能反目成仇。誰最希望看到這一幕？”
    覃沐思緒飛轉。不希望聯姻成功的，族內有覃清月一係，族外……那些襲擊者？或者，還有隱藏得更深的勢力？
    “還有你母親的事，”南宮鴻話鋒一轉，突然提到了這個敏感話題，“我查過卷宗，官方記載語焉不詳，隻說是在巡視澤南‘迷霧沼澤’時遭遇不明襲擊失蹤。但據我所知，當年與你母親一同執行任務的，還有兩人。”
    覃沐猛地屏住呼吸，心髒狂跳起來。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關於母親任務的具體信息！她一直以為母親是單獨行動！
    “那兩人……還活著嗎？”她聲音發緊。
    “一個在任務回來後不久，就因舊傷複發‘病故’了。”南宮鴻的語氣帶著一絲嘲諷，“另一個，倒是還活著，不過……三年前就已經調離雲夢澤核心，去了靠近南荒的一處偏遠據點養老了。”
    病故……調離……時間點都如此巧合！覃沐的手悄然握緊。這絕不僅僅是意外！
    “你想辦法查到那個調離之人的具體信息和下落。”南宮鴻吩咐道，“我們現在被‘困’在這裏，反而是個機會。覃氏的注意力都被水靈珠吸引，對你這個‘廢柴’嫁出去的女兒，監視會放鬆很多。利用你尚存的那點微末身份，小心打聽。”
    “我……我能打聽到嗎？”覃沐有些不確定。她在族中毫無地位可言。
    “動動腦子。”南宮鴻毫不客氣，“你現在是南宮家的少夫人，哪怕是個嫌疑犯夫人，這名頭有時候也比覃氏廢柴好用。況且，有些人，或許願意給南宮家賣個麵子，或者……樂於見到覃氏內亂。”
    覃沐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以利用身份的轉變，以及覃氏內部可能存在的矛盾，去暗中調查！
    “我明白了。”她低聲道。
    “嗯。”南宮鴻應了一聲，翻了個身，背對著她，“睡吧。明天開始，有的忙了。”
    他說完，呼吸很快變得均勻綿長，似乎真的睡著了。
    覃沐卻毫無睡意。躺在陌生的床上，身邊是陌生的、危險的“丈夫”，窗外是看守的敵人，體內是未知的力量，眼前是母親死亡的謎團和水靈珠失竊的漩渦……
    無數信息在她腦海中翻騰。南宮鴻看似隨意的幾句話，卻給她指明了方向，也讓她感受到了更大的壓力。
    她悄悄轉過頭，看著南宮鴻寬闊卻透著疏離感的背影。這個男人，看似荒唐不羈，實則心思縝密，步步為營。他救她，娶她，困於此地，似乎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他到底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麽？又想利用她，達到什麽目的？
    同床異夢，各懷鬼胎。
    這一夜，覃沐在紛亂的思緒和警惕中，幾乎未曾合眼。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她才在極度的疲憊中，迷迷糊糊地淺睡過去。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呼吸變得平穩後，那個本該“熟睡”的南宮鴻，卻緩緩睜開了眼睛。那雙桃花眼裏，沒有絲毫睡意，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幽光。他聽著身邊少女均勻卻並不安穩的呼吸聲，嘴角極輕微地動了一下，無聲地吐出幾個字：
    “遊戲，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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