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怎麽能這樣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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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筒那端短暫地沉默了一下。
    雖然隻有短短的兩三秒,卻像是在微弱火苗上灑了一把碎冰。
    溫度盡褪,隻餘那一縷狼狽逃竄的白煙。
    喬以眠眸光黯了黯,可不等她出聲,時延信誓旦旦的保證再次落入耳畔。
    “不會這樣的!我爸媽就我一個兒子,肯定會優先考慮我的感受!隻要我態度堅決,他們最後肯定會同意的!隻是時間早晚的事兒!”
    避重就輕的回答,也不知是他對自己太過自信,還是對他的父母太過了解。
    可喬以眠已經不想再因為他們一家耗費心神了。
    “我累了,別再說了。”
    “眠眠……”時延還想再爭取什麽,喬以眠已經徹底沒了耐心。
    “我沒時間陪你玩這種苦情戲碼,你也不值得我浪費時間。我心意已決,別再打來了。”
    掛斷的前一秒,她仿佛聽見時延脫口而出的一句“你怎麽能這樣冷血……”
    喬以眠將手機丟到床上,情緒起起伏伏,很難平息。
    她冷血嗎?
    可能吧。
    所以才任由一個眾人口中的“好男人”苦苦追了她兩年,她才勉強同意在一起。
    房間很安靜,電話也沒再打過來。
    喬以眠緩步挪到窗邊。
    不知何時,半空中又飄起了雪花,洋洋灑灑。
    一盞盞路燈亮起,勾勒出昏黃孤寂的夜色。
    時延是大三那年轉到他們學校的。
    大學轉學,一般來說很難,但總會有特例。
    也不知時家是如何運作的,隻聽說他來學校報道那天,一輛豪車直接開到行政樓下,校長親自接待的他們一家。
    而這位集萬千矚目於一身的時家小少爺,一登場就成了學校的風雲人物。
    不僅輕鬆get到經管學院院草的桂冠,還在一次社團活動碰麵之後,突然開始追她,高調得很。
    經管學院院草愛上新聞學院院花,多麽登對。
    整個學校不說人盡皆知,至少多半都知道他對自己的“癡情”:
    他會每天早上在女生宿舍樓下等她,變著花樣給她帶早飯,哪怕她從來不接受他的投喂;
    他會在經管學院沒課的時候,特意跑到新聞學院蹭課,就坐在她身後,哪怕她全程不看他一眼;
    他會在每個節日給她送花送禮物,哪怕她從未收過;
    他甚至和她的同學室友打成一片,買零食買奶茶請吃飯,隻希望大家平時能多照顧照顧她。
    他表現得實在太愛她了,又姿態放得很低,極近虔誠,很多人到最後都心甘情願成為他的助攻。
    那段時間,喬以眠明確和他說過幾次:“我不喜歡你,也不想談戀愛。”
    可時延還是一臉真誠地表示:“喬以眠,我是真的喜歡你。我會等到你想談戀愛那天,如果到那時你還是不喜歡我,那我不會再打擾你。”
    該說的都說了,對方卻執迷不悟。
    喬以眠也做不出來扇巴掌趕人的舉動,最後實在拿他沒辦法,隻能由著他去。
    幸好隻有短短一年,就到了大四。
    她離開學校,去報社實習。
    本以為離著遠了,時延對她的心思慢慢就淡了。
    沒想到他居然追到了報社,再次對她百般殷勤。
    不僅經常到報社門口接她,還像上學時一樣,總是請她們整個部門喝下午茶。
    他長得好看,性子也好,說話幽默風趣,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
    時間久了,他居然和同事們混成了朋友。
    就連向來嚴肅古板的主編都難得幫他開口:“時延這小夥子看起來挺不錯的,聽說他追你一年多了,如果沒那麽反感,不如試著交往交往,就當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反感嗎?
    喬以眠捫心自問,應該沒那麽反感,至少他長得實在好看,雖不至於動心吧,也沒讓她一看到就煩。
    時延模樣出挑,頂著一張無可挑剔的明星臉,還一團和氣,總是能加一點印象分。
    再者,他這人雖然追她追得高調,但卻懂得分寸,不會觸碰她的底線。
    他經常來接她下班,卻不會讓她感到難堪。
    人多的時候,他隻是和大家招招手打招呼,對她露出一個憨憨笑臉;
    隻有她一個人的時候,他才捧著花主動上前,噓寒問暖;而在得到她冷言幾句之後,又默默收好花,眼巴巴地和她招手說再見。
    他就像一隻隨時等待主人召喚的大型犬,隻要你給他一個笑臉,他就會立刻咧開嘴樂顛顛地跑過來,尾巴能搖成螺旋槳。
    也許,她的堅固心牆就是這樣被他慢慢磨出一個孔洞,露出一點點光亮。
    而他們的關係,終於在一年前迎來轉折點。
    那天,時延喝多了,借著酒勁兒來到她家樓下,給她打電話。
    那晚的雪也很大,撲簌簌落下,落滿他整個肩頭。
    她透過窗戶看去,風雪飄搖的夜晚,他就那樣蹲在昏黃路燈下,像隻被遺棄的流浪狗。
    他在電話裏囉裏囉嗦,聲音帶著哭腔:
    “喬以眠,你怎麽這麽難追啊……”
    “我真的這麽不好嗎?你為什麽看不上我……”
    “不對,你是根本沒看見我……”
    雪太大了,白茫茫一片,幾乎封鎖了視線。
    喬以眠看不清他的身影,可他的聲音卻透過話筒,一字一字,清晰地落入耳畔。
    “你看看我好不好?我真的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
    “我知道自己挺煩的,你肯定早就煩死我了對不對?”
    “我也想過放棄追你,真的太累了……”
    “可一想到如果真的放棄了,我這輩子恐怕再也沒有想要的人了,一點意義都沒了,好像被人剜掉了心……”
    這些話,他從未說過。
    如果不是借著酒勁兒,恐怕也不敢當麵對她講。
    不知是不是風雪太大,迷了人眼,那天,她竟難得對他動了惻隱之心。
    她撐著傘下樓,走到那個被幾乎雪覆蓋的男人麵前,彎下腰,輕輕拂開他頭頂的積雪。
    “時延,我們試著交往吧。”
    她始終記得風雪中那雙驟然亮起的眼睛。
    那麽明亮,那麽澄澈,漂亮得如同純淨剔透的寶石,看得她心弦都跟著輕輕一顫。
    他在愣怔幾秒之後,幾乎是從地上一躍而起,直接撲過去抱住了她。
    緊緊地抱住,力道大得連她手中的雨傘都被撞掉,聲音哽咽:
    “喬以眠,謝謝你!以後我會用全部的生命來愛你……”
    也是奇怪,那一晚,紛紛揚揚的雪沫打在臉上,她卻並不覺得寒冷。
    不像昨晚,冷意仿佛能鑽進骨頭裏,凍得五髒都隨之顫抖。
    而那個曾說過愛她如命的男人,卻在下一個料峭雪夜,將其他女人擁入溫暖懷抱,親手為對方戴上訂婚戒指……
    三年。
    從他出現在她的世界開始,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年。
    她封閉的內心被他日複一日、不知疲倦地敲擊。
    他就像冬日裏的一簇篝火,肆意燃燒,虔誠又熱情。
    最終,冰雪融化,她向他敞開心扉。
    可就在她接納了他,想要和他克服困境走到最後時,他卻親手將那扇門關閉。
    厚重的門響震耳欲聾。
    塵埃落地,萬物歸於平靜。
    可卻有一處角落,再難恢複往日的安寧。
    隻餘灰燼。
    既然給不了未來,又何必一開始擾亂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