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之後，田中藥業公關團隊第一時間下場，稱一切皆因研發團隊相關人員私心所致，中飽私囊，罪無可恕。
    但公司監管失利，也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因而，田中藥業決定主動承擔民事賠償責任，追回藥品，並配合司法機關徹查涉案人員。
    公司高層也通過官方平台書麵致歉，承諾全麵整改內部管理體係，加強藥品研發與銷售的合規審查。
    同時還在網上買了一波通稿，又雇傭一批水軍為企業喊冤辯駁，可明眼人一看便知怎麽回事，根本沒什麽人買賬。
    田中藥業本打算近期申請上市，也因這次負麵事件擱置，損失慘重。
    企業形象大打折扣，看樣子一時半刻是挽回不了了。
    “活該！”宋楠星把手機丟在桌上，憤恨不平，“我就不信，公司高層一點兒也不知道下麵的人動手腳！”
    喬以眠見他情緒激動，不慌不忙地打開糖盒子，遞到他麵前。
    “吃一顆，壓壓火氣。”
    宋楠星從裏麵挑了一顆檸檬口味的，丟進嘴裏，嚼得哢嚓哢嚓響，好像嚼的是那群惡魔的骨頭一樣。
    喬以眠嘴角微抽，替他牙疼。
    宋楠星邊吃邊繼續吐槽，
    “他們不是做保健品起家的嘛，早幾年就被不少消費者投訴‘虛假宣傳’、‘產品無效’、‘欺騙消費者’，以前被責令整改過幾次，也罰了款。哪知道人家現在改了企業名字，玩得更大了！
    可惜啊，這件事隻查到那個負責人就到頭了，不管他是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公司都會把他推出來當替罪羊。哎，也不知道還有多少隻惡魔隱藏在他身後……
    哦對，他們以前的公司不在北江，出了事之後才來到咱們這兒的。這是禍害完一個地方，又來禍害我們了，這種企業真應該直接查封關停！”
    宋楠星越說越氣，年輕人一腔熱血，正直無畏。
    喬以眠無奈搖頭，雖然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但這種事如果上麵不出手，隻靠媒體還是欠點火候兒。
    但不管怎樣，這條黑色銷售鏈算是斷掉了。
    也避免更多無辜的病患重蹈覆轍。
    兩人正說著話，宋楠星手機響起一道提示音，是新聞APP發來的消息提醒。
    【執政廳公告：針對田中藥業相關人員私自販賣未經臨床試驗藥物一事，責令其關停整改三個月。永久吊銷涉案人員執業藥師資格證，涉案藥品全部停產銷毀。
    執政廳將在北江區域開展專項整治行動，現向社會公開征集藥品、食品、保健品虛假宣傳、違規操作等相關問題線索，嚴厲打擊黑市交易，全麵做好監督管控工作。】
    “霧草！執政廳真給力啊！”宋楠星用力拍了一下大腿！
    喬以眠接過他遞來的手機，快速掃了一眼官方發布的消息，暗暗鬆了一口氣。
    執政廳一旦插手此事，田中藥業這次恐怕真的要出血了。
    正在這時，她放在口袋裏的手機也震動了一下。
    隻當是同樣的消息提醒，喬以眠隨手劃開屏幕，卻在看到消息內容刹那，眉心緊擰。
    一串境外號碼發來的短信，內容隻有寥寥一行字，卻令人不寒而栗。
    【喬記者，你的手伸得未免太長了。】
    喬以眠緊緊地攥著手機，頭皮一陣發麻。
    “怎麽了姐？”宋楠星察覺到喬以眠神色不對，連忙問了一句。
    喬以眠立刻鎖屏，下意識回了句，“沒什麽，廣告。”
    她緊緊地攥著手機，像是握著一個隨時會引爆的地雷，心跳也逐漸加速。
    是誰發的消息？
    她幾乎第一時間猜到，發消息的人應該和田中藥業有關。
    畢竟她最近爆出的負麵新聞，隻有這一個。
    但她那篇新聞稿特意用了筆名，若不是熟悉新聞中心內部的人，絕對不知道她就是作者“木目”。
    喬以眠轉頭看向合並後的辦公室，有些同事甚至隻是見麵打個招呼，並沒有任何利益糾纏。
    難道真有人爆出了她的馬甲，還透露給了旁人？
    喬以眠緩緩地透了口氣，視線重新落到已經鎖屏的手機上，黑色屏幕倒映出她冷肅無聲的麵孔。
    因為這篇報道，喬以眠連續加班許多天，一直沒有休息。
    事情終於告一段落，她申請了兩天假，先回了一趟姑姑家。
    可一進家門，就感覺有些不對勁兒。
    家裏冷冷清清的，不像以往那般，離得很遠就能聞到飯菜香味。
    “姑姑？”
    喬以眠喊了一聲，卻無人回應。
    她心中疑惑，在門口換上拖鞋，剛走進客廳，嚇得原地跳了一下。
    “您幹嘛呢這是？一聲不吭和雕像似的，嚇死我了！”
    沙發正中央，許晚芳正襟危坐，麵無表情地望著她，手裏還攥著一個雞毛撣子。
    喬以眠好奇地四處看看，除了她，這客廳裏好像也沒別人了。
    她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走了過去，“您這是準備cos九尾狐嗎？可惜還少了8根尾巴！”
    “別跟我嬉皮笑臉的！去那裏坐好！”
    許晚芳用雞毛撣子一端敲了敲茶幾，指向對麵一張小板凳。
    喬以眠唇角下拉，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惹到老佛爺了，隻好不情不願地走到小板凳前坐下，雙膝並攏，兩隻手抱著膝蓋，老實巴交地看著對方。
    說起來，這個場景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了。
    那時她如果闖禍了，也會被許晚芳“罰坐”修理。
    不過多半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即便拎著個雞毛撣子也不會打她，最多就是嚇唬嚇唬。
    喬以眠摸了摸鼻尖兒，她都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搞嚇小孩兒那一套？
    根本不害怕的好嘛……
    許晚芳卻瞪著她，問：“終於舍得回來了？”
    “啊？”喬以眠眨了眨眼，這才想起來自己前些天確實答應過姑姑要回來一趟的，不過被工作絆住了，一直沒得空。
    “我最近在忙工作呀！”喬以眠據理力爭，“以前忙起來不是也幾天不回家嘛！”
    許晚芳見她冥頑不靈，又用雞毛撣子敲了敲茶幾，“別跟我東拉西扯的！說，是不是瞞著我做了什麽壞事！”
    喬以眠滿眼真誠地辯駁：“沒有啊，沒有的事兒。”
    “那你現在住哪兒呢？”
    喬以眠一個激靈，下意識吞咽一下，“就……單位宿舍啊。”
    一老一少安靜對視，仿佛能聽見逐漸加速的心跳聲。
    “說實話。”許晚芳敲著雞毛撣子沉聲警告，“敢跟我撒謊，小心你的屁股！”
    喬以眠下意識往下麵摸了摸，決定死扛到底。
    “沒……沒撒謊。真住在宿舍呢。”
    確實是住在“宿舍”，隻不過安排宿舍的，另有其人。
    兩人繼續對視，似乎在比試誰的定力更好。
    直到一道男聲響起。
    “我就說嘛！眠眠不可能做出那種事！”
    姑父沈東強從房間裏探出頭來，“快別嚇唬孩子了，一會兒嚇壞了可咋辦！”
    喬以眠這才知道，姑父居然在家。
    合著這兩人跟這兒演戲呢？
    許晚芳臉色這才稍稍放晴，把雞毛撣子丟在一旁，默默歎了口氣。
    喬以眠心跳怦怦，忐忑不安地看向姑父，“究竟出什麽事了？”
    沈東強笑嗬嗬地走了出來，順勢坐在許晚芳身旁，解釋：“咱們樓裏有個鄰居，前天去他們老領導家做客，說是瞧見你了。還問你姑姑你是不是找了個男朋友，呃，看起來年紀還挺大的……”
    喬以眠幹笑兩聲，“我這兩天一直加班啊，那人從哪兒看見我的啊？”
    “1號公館。”沈東強看了許晚芳一眼，笑容不太自然，“鄰居說，那個小區住的都是政府高官和企事業單位領導，話裏話外的意思是……你被人……”
    沈東強幹咳了一聲，“包養”兩個字沒好意思說出口。
    “你又不讓你姑姑去宿舍看你，她這不是怕你被人騙了嘛，就打算問問你。”
    說完，視線掃過躺在茶幾上的雞毛撣子，沈東強訕訕一笑，“就是這詢問方法不太優雅。”
    “你優雅！就你優雅！”許晚芳瞪他一眼，“就她這皮猴子的德行，不嚇唬嚇唬她，她能說真話？”
    許晚芳終於鬆了一口氣，輕哼一聲，“那人就知道胡編亂造，我家眠眠怎麽可能被老男人包養！就算有錢有勢又怎麽樣，她根本不是那種見錢眼開的小姑娘！
    還說什麽同居，眠眠怎麽可能和老男人同居！我下次再見到老李，肯定要和他好好理論理論！胡說八道嘛這不是！”
    老男人，包養，同居……
    喬以眠緊張地吞咽一下，姑姑說的這些詞好像每個都在她脆弱的小心髒上戳了一下。
    她好像……確實……可能……
    精準踩雷了。
    事到如今，她可不敢告訴姑姑自己和執政官大人的戀情，更不敢說她已經和人家同居了。
    看姑姑這架勢，但凡知道她做了什麽，說不定會把她屁股揍開花……
    想到這兒，小喬記者連忙笑嘻嘻地湊了過去，把姑父擠到了一邊，挽著許晚芳胳膊討好笑道：
    “您是因為這個才沒給我做好吃噠？那我們晚上吃什麽？我都餓了。”
    許晚芳這才露出些許笑容，“小川說他發了獎金，要請咱們出去吃飯。”
    “謔，我這摳門兒的弟弟什麽時候開竅了？”
    喬以眠歪在沙發上，拿出手機給沈淩川發消息。
    卻發現宋楠星幾分鍾前給她轉發了一條微信，是一則警方通報。
    距離崧陽鎮十幾公裏以外的野河下遊，發現了一具無名女屍。大概是泡了太久，已經辨認不出五官，現正在尋找線索。
    宋楠星：【姐，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喬以眠立刻坐直身體，臉上的輕鬆褪去，一顆心驀地懸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