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果然是親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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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營飯店的紅漆木門大大敞開著。
    門楣上的招牌擦得發亮。
    剛到飯店,店裏就來了不少客人。
    為了安靜,謝江讓飯店把他家訂的三桌宴席安排在了後院那棵老槐樹的下麵,與前堂的熱鬧隔絕開來。
    桌麵鋪著洗得發白的藍色布桌,搪瓷碗、白瓷盤擺得整整齊齊,上麵擺好了紅燒肉、鹹燒白、粉蒸肉、鍋巴肉片、酥肉湯、萵筍炒肉片、虎皮尖椒、粉條燉排骨、土豆絲、麻婆豆腐……
    整個國營飯店的後院,飄滿了香噴噴的菜肉香味。
    所有人都坐下來,唯獨去洗了手返回來的陳嘉卉,看著喬星月和謝中銘兩個人並肩坐在一起時無比般配的模樣,滿心欣慰地看著他倆。
    謝中銘穿著軍綠色的常服,肩上的星花襯得他身姿挺拔,腰杆挺得筆直。
    旁邊的喬星月穿著一條橙色波點的安吉拉連衣裙,長長的頭發用同色係的絲綢紮了一根巴尾辮,辮子垂在胸前,顯得特別青春靚麗。她笑起來時,眉眼幹淨利落,充滿了英氣。
    兩人偶爾對視,謝中銘的眼神滿是愛慕,喬星月則是抿著嘴笑,悄悄幫他整理了一下翹起來的衣領。兩人就連低頭說話時,身體都不自覺地往對方的身邊靠,氣息相融,默契十足。
    兩人一剛一柔,一英一秀,坐在一起就像畫中人,在滿桌的喧鬧裏成了最讓人舒心的一道風景。
    這緣分咋就這般神奇!
    這人啊,注定了該和誰成為兩口子,還得是和誰成為兩口子。
    陳嘉卉大概是真的釋然了!
    以後她依然會保持著她該有的分寸感,再也不會去打擾謝團長,但是她會大大方方的和星月做好姐妹,那種可以共患難的好姐妹。
    喬星月見著就差陳嘉卉還沒落座,她朝她招了招手,“嘉卉,來,坐這邊。”
    右手邊上的長條凳,剛好空了一個座位。
    靠右的位置坐著肖鬆華。
    陳嘉卉大大方方地落座,倒是旁邊的肖鬆華後背緊緊繃了一下。
    酒桌喧鬧正酣。
    坐在主位上的老首長陳勝華放下搪瓷杯,拍了拍身邊整個人跟泡在蜜罐子裏似的謝中銘,嗓音的洪亮地蓋過了席間的笑語:
    “中名啊,你和星月倆兜兜轉轉,總算是苦盡甘來,團團圓圓了。這杯酒,陳叔敬你們小兩口!”
    說話間,陳勝華已經端著一個小小的下班杯,站了起來。
    杯子裏盛著瀘州老窖。
    酒香四溢。
    謝中銘和喬星月,也趕緊跟著站了起來。
    兩人恭敬地站在陳勝華麵前,謝中銘順手扶了扶喬星月的胳膊,臉上帶著靦腆又真誠的笑。
    他趕緊端起兩個杯子,兩口子一起和陳勝華碰了碰杯。
    陳勝華看著謝中銘時,笑中帶著嚴肅,“往後日子好好過,互相照應著,這杯酒祝你們和和美美!中銘,我幹了,星月的那杯酒,你替她喝。”
    不必陳勝華吩咐,謝中名也不會讓喬星月喝這杯酒。
    他幹了後,拿過星月的酒杯,又幹了一杯。
    陳勝華拿著紅酒杯子,目光落在喬星月身上時,帶著一個父親看女兒的慈祥。
    “星月,你娘家的事陳叔也聽說了,別難過,以後有你公公婆婆,還有我和你王姨。謝家是你婆家,以後我們家就是你娘家,我和你王姨就是你親爹親娘,嘉卉就是你親姐妹。”
    陳勝華始終記著喬星月的救命之恩,是真拿她當親閨女。
    聞言,喬星月鼻尖一陣發酸。
    她感受到了來自於陳勝華身上的,真誠的情感,那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的疼愛照顧,像父親一樣。
    頓時眼眶一熱。
    趕緊給自己滿上一杯瀘州老窖,舉起來,敬了陳勝華一杯,“陳叔,這杯我敬你,日後陳叔有啥吩咐盡管開口,我就是陳家的親女兒了。”
    杯裏的酒,在她昂起脖子時,幹脆利落下了肚。
    這個年代的白酒喝起來雖然有些燒口,可下了肚卻有甘甜的回味。
    謝中銘正想阻止,要代她喝這杯酒的,可是她已經幹脆利落地一口幹了。
    接著,幾人落座,陳勝華交代著謝中銘,“中銘,你小子日後可不能欺負星月,一定要好好待她,把她之前受的苦都彌補回來。你要是敢欺負星月,你陳叔我可是第一個饒不了你。”
    在師部時,陳勝華是首長。
    私下,就是一個和藹慈祥的長輩。
    陳勝華旁邊的王淑芬,也滿眼慈祥地瞧著喬星月,“星月啊,要是中銘敢欺負你,王姨也第一個饒不了他。不過我們都相信中銘,肯定能好好跟你過日子的。”
    “星月,你陳叔說中銘前段時間申請的家屬小院,已經批下來了。”謝江把話題接過去,“爸征求一下你的意見,你願不願意和中銘一起帶著安安寧寧搬去你們的小院住。當然,我和你媽肯定是希望你倆就住在我們身邊,我和你媽還有奶奶,也能幫忙照看著兩孩子。”
    謝江和黃桂蘭已經商量好了。
    小兩口要是能留下來,就重新去置辦一些新的家具,讓他倆住樓上。
    當然,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生活方式和獨立空間,他們要是想搬出去,他們老兩口就過去把小院布置一下,多添一些新家具。
    沒等喬星月開口,謝中銘把話題接了過去,“爸,家裏比較擁擠,三哥和老五回來也沒地方住,我和星月還是搬出去住吧。”
    兒子的小心思,黃桂蘭怎麽可能不知道,她笑著應了一聲,“行,你三哥和老五回來,確實沒地方住。星月,明天媽陪你去百貨大樓,挑些新的家具,你看咋樣。”
    星月其實更喜歡和黃桂蘭他們住在一個小院裏,也能照應著。
    她也喜歡這個大家庭。
    她應了一聲,“媽,你要是不嫌棄我和安安寧寧,我們就像現在這樣住吧。我們住樓上,你們住樓下,挺好的。”
    她話音剛落,謝中銘趕緊把話接過去,“星月,過段時間我三哥和五老要回家裏,也沒地方住。我們搬出去,他倆回來也有個睡的地方。”
    黃桂蘭聽著謝中銘這聲音四平八穩的,沒別的心思。
    可這老四心裏的小九九,她這個當娘的咋可能不知道。
    好不容易和星月解除了誤會,星月答應跟他好好過日子了,自然是要出去單獨住,才更方便一些。
    黃桂蘭趕緊附和,“是啊,星月,你三哥和五弟回來的話,確實是沒地方住。媽當然是想留你在家裏住的,隻是怕你三哥和五弟回來了太擁擠,委屈你了。”
    喬星月忙問,“三哥和五弟要回來了呀?”
    謝家的人,她隻見過大嫂沈麗萍,大哥二哥和二嫂還有三哥五弟,她都還沒見過呢。
    雖是沒見過,喬星月卻覺得,謝家的人肯定個個三觀正人品靠譜,看謝江和黃桂蘭的教育方式就知道了。
    她笑著應聲,“是應該把三哥和五弟的屋子騰出來,我和中銘還有安安寧寧就搬出去住吧。”
    話音一落,陳嘉卉笑著附和,“星月,那我陪你去挑家具,你們的小院,我也可以去幫忙修修補補,幫你們好好打掃一下。這人多力量大。”
    分下來的家屬院,都是別人住過的。
    興許是有哪個軍官首長調任了,全家搬到別的軍區去了,才會有空出來的小院。
    所以需要修補的,需要打掃的地方還很多。
    江北楊江北鬆和肖鬆華,也跟著附和,“我們兄弟幾個也去幫忙。”
    席間,江北楊和江北鬆的爹媽江德貴和張紅梅,也囑咐了謝中銘幾句,要她好好對星月和兩個娃。
    這頓飯,謝中銘喝了不少酒。
    喬星月也喝了些酒。
    飯飽十足,酒過三巡,這頓晚宴在所有人對喬星月和謝中銘兩口子的祝福聲中收了尾。
    天色擦黑後,幾家人一起頂著夜色,各回了各家。
    ……
    江北楊和江北鬆兩兄弟,和江家父母江德貴張紅梅一起,走進了江家小院。
    江家就在謝家隔壁,還能聽見隔壁開門的聲音。
    “北楊,北鬆,人家中銘的兩個閨女都四五歲了。你倆倒好,一說到處對象的事,你倆不是這樣借口,就是那樣借口。”
    “還有,北鬆,你死了娶江春燕那閨女的心,我可不喜歡鄧盈盈,她做我兒媳婦,還不配。”
    最近張紅梅撞見好幾次,鄧盈盈跑來找他家老二江北鬆。
    每次都穿得花枝招展的,一看就是想勾引他家老二。
    偏偏江北鬆從小就稀罕這鄧盈盈。
    這鄧盈盈看起來乖乖巧巧的,見了誰都笑盈盈地打招呼,好像很禮貌的樣子,實際上骨子裏和江春燕一樣壞。
    江春燕當初是咋嫁給死去的老鄧的,張紅梅又不是不知道。
    那江春燕長得又黑又瘦,又沒文化,各方麵都配不上一表人才的老鄧,她瞧上人家老鄧了,去黑市上買了配種的獸藥和老鄧生米煮成熟飯。
    老鄧不得不娶她。
    江家的堂屋門上,鎖著一把上了年代的銅鎖。
    張紅梅開了鎖,推門進去,拉開了電線燈。
    亮堂的光線照在一前一後進門的江北鬆江北楊兩兄弟挺拔英俊的身影上。
    這兩兄弟都隨了江德貴,個子高,五官端正,儀表堂堂。
    張紅梅的目光落在老二江北鬆身上,“北鬆,你最近可得防著那個姓鄧的。這些年她一門心思放在謝中名身上,突然轉了性隔三叉五來找你,可別是肚子裏懷了個野種,想賴上你。”
    進了屋,端著搪瓷杯去泡茶的江北楊,心說:真是神了。
    這事也能讓她媽預料到?
    前兩天中銘才提醒他,鄧盈盈懷孕了,想找個人嫁了。
    這鄧盈盈給肚子裏的野種找爹的第一人選,本是謝中銘,否則不會有玉米地裏喬星月和謝中銘的那一出。
    這鄧盈盈算計謝中銘,陰差陽錯成就了喬星月。
    所以這才把目標對準了他家二哥。
    江北楊泡了四杯茶,一杯遞給江德貴,一杯遞給張紅梅,“爸,媽,喝茶,我有事和二哥說,二哥,你跟我到屋裏來一趟。”
    然後,又遞給江北鬆一杯茶。
    江北鬆接過搪瓷杯。
    杯中冒出的騰騰熱氣,映著他一臉嚴肅的神色,“媽,盈盈可不是那般沒分寸的姑娘。她咋可能未婚先孕,這種話可別再亂說了。”
    張紅梅瞧著江北鬆進了江北楊的屋裏,扯著大嗓門道,“我的預感很準的。這鄧盈盈就不是啥好人。”
    進了屋,江北鬆不想再聽到他媽嘮叨鄧盈盈的不是,關了門,“北楊,啥事?”
    江北楊拉開了電線燈。
    頭頂十五瓦的燈泡照著他一臉的嚴肅,“二哥,你還別怪媽剛剛提醒你。這事是真的。鄧盈盈真懷孕了,不知道那娃是誰的。你有沒有發現,她最近對你變得主動殷勤了?”
    “沒有真憑實據的事,你咋能跟媽一樣亂說?”
    江北鬆將手中的搪瓷杯,用力擱在江北楊的書桌上。
    那蕩出來的茶水,浸在桌上的文件袋上。
    江北楊趕緊把文件袋拿起來擦了擦,“我說的是真的。這事是星月同誌親耳聽到鄧盈盈和江春燕母女倆,在國營飯店後麵的槐樹下密謀這件事情。鄧盈盈的第一人選是謝中銘,她把你當備胎。眼見搞不定謝中銘,這才打你主意,你可別犯糊塗。到時候等你看清鄧盈盈的真麵目,可有你後悔的。”
    江北鬆沒再說話。
    從小到大,鄧盈盈見了任何人都是笑盈盈地打招呼,特別有禮貌,聲音甜甜的。
    又特別樂於助人。
    咋可能有這樣齷齪的心思?
    他思索片刻,嚴肅道,“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我要是連我喜歡的女同誌我都不相信,我還算啥男人。”
    說罷,他端著他的茶,走出了江北楊的屋子。
    留下江北楊在身後,語氣沉重道,“我看你真是栽了跟頭才知道你那雙眼睛有多瞎。你自己想想,中銘和星月兩人為啥會無緣無故滾玉米地?這鄧盈盈又為啥偏偏撞見了,還跑去部隊喊了一堆人去抓奸?”
    停在門口的江北鬆,微微回頭,蹙眉,不說話,“……”
    “你自己慢慢想吧。”江北楊從床底下拿起自己的搪瓷盆,又從床邊的麻繩上扯下自己的洗臉帕放進盆裏,“我去洗澡了。”
    ……
    謝家小院。
    安安寧寧在廁所裏洗著澡。
    謝中銘去院外收了兩套新衣裳,兩條新內褲,那都是他前些天剛給安安寧寧買的,也是他親手用肥皂搓洗幹淨的。
    估摸著兩個娃快洗好澡了,謝中銘在廁所門口輕輕叩了叩門,“星月,我給安安寧寧收換洗的衣服,給。”
    等喬星月打開一條門縫,他把小衣裳遞進去,又補充了一句,“洗完了就讓安安寧寧出來,我給他們擦頭發。”
    安安寧寧長到這麽大,他這個當爹的沒盡過一天責任。
    他必須要好好彌補。
    等安安寧寧洗了澡,換了衣服出來,他給兩個娃擦著頭發。
    麵前的小娃娃身上有著香噴噴的肥皂味,小臉蛋洗得幹幹淨淨的。
    濕軟的頭發搭在肩頭。
    他先用幹燥的毛巾將安安的頭發包裹起來,又拿起木梳,指尖觸到寧寧的發梢時,不自覺地放輕了力道,“安安寧寧,明早爸爸和媽媽一起,送你們去學校上學,好不好。”
    這雙手握過槍,扛過炮,在訓練場上磨出厚厚的繭,此刻卻連梳齒都不敢用力,怕扯疼了這團從未觸碰過的柔軟。
    “爸爸,我們明天就可以上學啦?”
    問這話的,是昂起腦袋來的寧寧。
    接著是安安,“爸爸,我們真的可以上學堂啦?”
    兩個娃的聲音,一個軟軟糥糥的,一個脆生生的,喊出這聲爸爸時,一點也不陌生。
    自從知道安安寧寧就是自己的閨女,這聲爸爸,許多次出現在他的夢裏。
    今天這兩個娃不知道喊了多少聲了,可他還覺得不夠。
    聽著這聲爸爸,又是一陣喉嚨發緊,有熱乎乎的東西浸在了眼眶裏。
    那是一個大男人對自己親骨肉的虧欠、內疚和濃濃的血緣情。
    “嗯,爸爸媽媽一起送你們去。”
    這可是兩個娃第一天上學。
    他要親自送去,讓那些大院裏說閑話的知道,安安寧寧不是沒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