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爸爸你不會再丟下我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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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星月的手裏,這會兒還拿著陳家用帆布包裝的二十幾捆大團結,以及一些金銀首飾,還有各種各樣的糧票,布票,副食票等等。
這些錢財,必須今夜連夜送出去,然後找個安全的地方放起來。
看著陳家三人個個淚眼婆娑,還有這悲戚戚的氣氛,實在讓喬星月心裏難受。
她不忍心打擾他們一家三口,可眼下事態緊急,不得不開了口:
“陳叔,眼下得趕緊把這些錢財轉移出去,我先把這些錢拿給紅梅姨,讓她幫忙轉交給黃家舅舅。你看可以嗎?”
陳勝華擦了女兒的淚,回頭看向喬星月,趕緊點了點頭,“是得趕緊了。”
喬星月也點點頭,“現在天色晚了,外麵沒啥人,我從你家後門去紅梅姨家,免得被人懷疑鬼鬼祟祟。”
陳勝華不得不佩服喬星月的小心謹慎,滿眼感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星月,真是謝謝你過來特意提醒我們家,這事我也沒想到。”
陳勝華隻想到要安頓好王淑芬和陳嘉卉,一是跟王淑芬離婚,二是讓嘉卉明天就跟老戰友的兒子結婚,就能避免和他一起受到牽連,焦急的他卻萬萬沒想到要先轉移家裏的錢財。上麵要是動作起來,謝陳兩家的錢財都會被充公沒收。
喬星月拎著一捆錢,起了身,幹脆利落道,“陳叔就別跟我客氣了。嘉卉,你在你家後院門口等我,我去紅梅姨家裏交代幾句就過來,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陳嘉卉點點頭,目送著喬星月拎著帆布包從後門離開前,還朝門外左顧右盼,確認沒人經過,這才朝江家院子走去。
江家和陳家離得不遠。
喬星月走在黑沉沉的樹影下,腳步極輕。
眼下是晚上八九點鍾。
各家各戶點著燈。
處處蟬鳴蛙鳴,偶爾能聽聞遠處幾聲狗吠。
天空掛著一輪明月,把大院的泥巴路照得清輝似霜,院牆邊上的梧桐樹落下的樹影黑沉沉的一大片,根本看不清樹影下有個人影。
喬星月就這麽小心翼翼地來到了江家。
這次風雲突變,江家卻沒有被波及在內,江北鬆和江北楊已經幫謝家把謝家的錢財轉移出去,交到了黃家舅舅的手上。
喬星月前腳剛進院子,兩兄弟正好一前一後回到家裏。
“北楊,這是陳叔家的二十二捆大團結,還有一些金銀首飾和票,你幫忙交到黃家舅舅手上,辛苦你了。”
江北楊點點頭,“好,放心。”
“星月,中銘應該已經回你們的新房了,這件交給我,你趕緊回去吧,他見不到你該擔心了。”
“放心吧,我一會兒跟嘉卉聊幾句就回去。”
“好,別太久,中銘見不到你人,肯定得擔心。”
這個時候,江家人還能如此熱心地忙前忙後,讓喬星月很感激。若是別人知道陳謝兩家即將有大麻煩,恐怕避之不及。
張紅梅紅著眼眶,抓住喬星月的手,“星月啊,你娘咋樣,我本來說想過去安慰安慰她,想著你家現在肯定又亂又急,也不敢去給她添麻煩。星月,你告訴你娘,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亂,想想咋應對。”
江德貴:“你就放心吧,有星月在,他家亂不了。”
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連江德貴也沒有想到要讓陳謝兩家第一時間轉移財產,可星月卻想到了,可見她思路清晰,有著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理智冷靜。
江德貴不由佩服。
同樣佩服喬星月的,還有陳勝華。
這會兒,陳家的堂屋裏,陳勝華誇讚著,“星月這閨女,不像是一個從小在鄉下長大的,沒讀過書的婦女同誌。倒比謝家大兒媳婦留過學的麗萍,還要見多識廣,機智果斷。”
王淑芬擦了擦眼角未幹的眼淚,“你不會到這個時候了,還懷疑星月不是胖丫吧。”
“她是胖丫,但又不是胖丫。”
總之就是讓人不可思議。
陳嘉卉擦了擦淚,起身,“爸,我到後院門外麵去等星月,她說她還有話要跟我說。你們等我回來。”
夜色下,喬星月從江家出來後,又到了陳家的後院門外。
陳嘉卉伸長著下巴張望著,見到喬星月,趕緊迎上去,“星月,你找我還有啥事?”
月光下的陳嘉卉,滿而愁容,眼尾紅紅的還掛著淚痕,說話的聲音裏帶著明顯哭過的腔調,聲音都是沙啞的。
喬星月知道,謝陳兩家的事情讓陳嘉卉很是擔憂難過,她想了想,還是拉著陳嘉卉的手,坐在樹下的一塊石頭上,直接開了口。
“嘉卉,你有沒有懷疑過,我其實不是胖丫?”
一句話,問得陳嘉卉有些發愣。
月光下,陳嘉卉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星月,啥,啥意思?”
喬星月是信得過陳嘉卉的。
陳嘉卉是個心地善良,三觀正,有原則,有道德的好同誌,絕對不會出賣朋友。
剛和陳嘉卉認識的時候,得知從小暗戀謝中銘,卻沒有在背後使壞破壞她和謝中銘,反而還撮合她和謝中銘,喬星月便對陳嘉卉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真想剛一穿過來,就能結識到陳嘉卉這樣的好朋友。
所以她說出自己的那個秘密的時候,幹脆利落,一點也沒有顧及:
“嘉卉,我確實不是胖丫。跟你說個很荒謬的事情,我是從後世穿過來的,我生活在五十年後的新時代。所以我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
“陳謝兩家若真要被下放改造,最多再有四年,這場上山下鄉的運動就會結束。日後會從絕對的計劃經濟轉型到社會主義市場經濟。”
“人們得到物資的方式不再是靠分配靠票證。到時候農村不會再有公分製,城市也允許個體戶經營,經濟會越來越好,製度也會越來越好。”
“在上山下鄉中蒙受冤屈的,也能得以平冤昭雪。”
“所以你不要擔心以後會一直過苦日子,未來還是一片光明的。”
喬星月一口氣說了很多,怕陳嘉卉不相信,她又繪聲繪色地描述著未來的世界,就像那日對謝中銘描述的一樣,把後世的飛機、火箭、地鐵、高鐵、商場、高樓、新時代的各種科技,簡單地告訴了陳嘉卉。
陳嘉卉聽得一愣一愣的,雖是覺得不可思議,眼睛裏卻有一道奇光異彩。
“嘉卉,你不會不相信吧?”
“信!”陳嘉卉堅定地點了點頭,“難怪連我爸也說,你雖然是胖丫,卻又不是胖丫。你有著過人的膽識,冷靜的思路,超群的智慧。”
陳嘉卉對喬星月說的那些話,堅定不移地信任著。
這會兒,周遭的蟬鳴蛙叫好像突然變得安靜了。
月光下的樹影在兩個人的臉上晃啊晃啊,遠處的燈光昏昏暗暗,卻偏偏把彼此眼裏的光映得格外清晰。
喬星月見了陳嘉卉眼裏的篤定,那不是敷衍,不是安慰,是實打實的,沒半點摻假的信任。
喬星月會心一笑。
陳嘉卉見到她笑了,眼眶卻有些紅紅的,難怪她那樣與眾不同,原來是來自那麽遠的地方,“星月,你說的你後世的家鄉科技那麽發達,人人都有啥機?吃飯不用煮,可以點什麽?”
“手機,外賣。”喬星月又複述了一遍。
陳嘉卉紅著眼眶,點頭,“對,你生活的家鄉那麽美好,你來到這個時空,會不會覺得很委屈,很難過?”
“不會啊,我有安安寧寧,有謝中銘,有把我當親女兒一樣的公公婆婆,還有哥哥嫂子兄弟,還有你。”
喬星月握住陳嘉卉的手,“嘉卉,我跟你說這麽多,是想給你加油打氣,別傷心,別難過,不管遇到再大的事,隻要一家人身體健康,啥坎啥坑都能邁過去。”
陳嘉卉突然對未來充滿了信心,朝著喬星月用力地點了點頭,“嗯,我聽你的,不難過了,不管遇到啥事,隻要一家人健健康康的,就啥也不用怕。”
“這就對了。”喬星月拍了拍陳嘉卉的肩。
兩人眼裏都有一陣光,那光裏有信任,有親近,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相見恨晚的熱乎勁兒。
陳嘉卉再次用力點頭,喉嚨有些發緊,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一句,“嗯。”
風又吹過來。
樹影搖曳著。
兩人的眼光碰在一起,像兩顆星星,終於找到了彼此的軌跡。
陳嘉卉突然說,“星月,你口渴了吧,家裏正好有西瓜,我去給切……”
“不用了,我怕回去晚了,中銘該著急了。明天還不知道是個什麽情況,我先回去了。我家那口子看著從容冷靜,這會兒他心裏可能沒啥主意。”
“好,那我送你。”
陳嘉卉把喬星月從家裏的後院,送出去。
正好見到謝中銘焦急地朝這邊跑來,見到她倆,謝中銘的目光直接落在喬星月身上,都沒多看陳嘉卉一眼。
他趕緊抓住喬星月的手,“你跑哪去了?我去爸媽那邊沒看到你,爸媽說你去陳叔家了,去陳叔家又說你倆出來了。”
“就和嘉卉說兩句話,走吧,咱回家。”喬星月側頭,看了看陳嘉卉,“嘉卉,你也趕緊進屋歇息,別多想。”
“好。”
陳嘉卉會心地點了點頭,有喬星月跟她說的那番話,她對未來也充滿了信心。
看到謝中銘緊緊握著喬星月的手,陳嘉卉眼裏有著欣慰和釋然,尤其是剛剛喬星月跟她講了她是來自後世的事情,她更加堅信星月才是謝中銘的良緣。
這段經曆確實夠天方夜譚的,可是星月跟她講起的時候,她就是那樣毅然決然地相信她。
她看著謝中銘和喬星月轉身離開後,她也轉身往回家。
堂屋裏,陳勝華和王淑芬仍舊愁眉不展,可這會兒陳嘉卉卻是滿麵春風笑意,仿佛家裏啥事也沒發生一樣,“爸,媽,趕緊睡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天又塌不下來。我去給你們燒洗澡水。”
陳勝華和王淑芬看著女兒高興地去了灶房。
裏麵傳來蜂窩煤爐的小爐門被打開的聲音,接著傳來舀水聲。
王淑芬從灶房門抽回目光,“嘉卉咋突然變得這麽高興?”
陳勝華搖搖頭,雖是不知道嘉卉為啥突然變得高興了,但她身上的那股高興勁兒,仿佛有感染力似的,讓陳勝華的心情也跟著輕鬆了不少。
陳勝華見女兒燒完水,從灶房裏走出來,臉上依然掛著輕鬆的笑意,不由好奇地問,“嘉卉,剛剛星月跟你說了啥,讓你這麽高興?”
“反正是好事。”陳嘉卉說著,嘴角上揚。
想到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再過幾天家家戶戶都能慢慢過上好日子,大家都有很多機會,他們陳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陳嘉卉嘴角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嘉卉,星月到底跟你說了啥?”王淑芬也忍不住好奇起來。
從四方桌前起了身,走到女兒麵前,“能跟媽說說嗎?”
“不行,這是我和星月之間的秘密。”
“你倆啊,本來是情種,現在好得跟親姐妹似的。”
陳嘉卉嘴角上揚,“星月可不就是我最好的姐妹嘛。”
……
謝家院子裏。
喬星月和謝中銘經過的時候,走進去順便把安安寧寧也給叫了出來。
今天謝中銘特別想念兩個娃。
正好兩個娃好像察覺到爺爺奶奶還有大伯、二伯、三伯、大伯娘、二伯娘和小叔他們幾個,好像有啥很重的心事。
就連平日裏和她們笑聲一片的大哥哥謝致遠,也有些愁眉不展。
尤其是機靈敏銳的安安,總覺得家裏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得沉重了起來。
往往這個時候,安安和寧寧便覺得沒有安全感。
越是沒有安全感,兩個娃越是想呆在爸爸媽媽的身邊,所以平日裏謝中銘和喬星月叫兩個娃過去那邊的家屬院睡時,兩個娃說什麽也不願意,今天一叫就跟著他倆走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謝中銘左手抱一個,右手抱一個,讓兩個娃的小屁股坐在他結實有力的手臂上,托著兩個娃的腿彎。
寧寧摟著他的脖子,安安抱著他的胳膊。
喬星月走在旁邊,她跟謝中銘說了幾句話,謝中銘不是答得遲緩,就是有些走神。
連安安寧寧都感覺到一股濃濃的壓抑感。
明明今晚掛在天邊的月亮,圓得像玉盤一樣,又明又亮,安安的心情卻暗沉沉的,抱著謝中銘的胳膊問,“爸爸,你咋不高興啦?”
“爸爸沒不高興。”月光下,謝中銘抱著娃往回走,努力地擠出一個笑容來。
這個笑容好假。
安安最會察言觀色,這樣假假的笑容,以前經常在媽媽的臉上見到。
尤其是在鄉下的時候,家裏的紅苕土豆吃完了,麵粉也沒了,缸裏明明一粒米都沒有了,都揭不開鍋了,媽媽還要擠出笑容來跟她和妹妹說,媽媽肯定不會讓你們兩姐妹餓肚子。
然後媽媽會像變戲法一樣地,變出兩顆煮熟的土豆。
安安知道,那不是家裏又有糧了,是媽媽之前舍不得吃的,攢起來,就怕沒口吃的,她和妹妹會餓肚子。
這一次,從爸爸臉上的假假的笑容,不難看出,家裏好像有啥事發生了。
安安抱著謝中銘的胳膊問,“爸爸,咋家明天不會是吃不上飯了吧?”
“咋可能!”
傍晚的夜風,裹著大字裏的煤煙味,刮過家屬大院的紅磚小樓,又從謝中銘麵前刮過。
可這尋常的煙火味,卻刮得謝中銘心紮似的疼。
此刻,安安眨巴著黑葡萄似的雙眼睛,看著他,他的眉頭一經意間皺成了川字紋,小丫頭跟著皺起小眉頭,“爸爸,你不會再丟下我和妹妹還有媽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