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流言蜚語
字數:5358 加入書籤
近來,林全安成了程纖月麵前的紅人,主要是因為他又有分寸又勤快。
若是胤礽來西配殿,他就絕不往跟前湊,但要是程纖月從正殿或是書房回來,林全安就一準垂著手立在門口笑臉迎她進來。不光如此,他順帶把茶房給管了,早中晚都備好茶水,隻等她用茶的時候送上來,接著趁她喝茶的功夫輕聲漫語的說自己做了什麽事,比如擦了幾遍櫃子,收拾了多少擺件之類。
程纖月幾次三番叮囑他不要忙著做事,但是人家當著麵好生的應了,但第二天照舊這麽幹。他給出的理由也很有說服力,他說:“奴才打小進宮學習怎麽伺候主子,都已經深入骨髓了。格格心善叫我歇著,可奴才實在是歇不住。不過您放心,清掃的活計輕省,奴才累不著。”
人家都這麽上趕著了,那程纖月可就沒別的好說的了,就是她見了林全安那張蒼白的臉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擔心,那臉真是又虛又白哇,她生怕他哪天脖子往後一仰就倒地不醒,那樣的話她救人不就救了個寂寞嗎?所以就叫若雲用飯的時候多給他留兩道好菜。
若雲笑著回答:“格格放心吧,他才不會再暈再病一回呢,要是再來一次,他這輩子就別想在主子麵前伺候了。這小子就是想在格格麵前表現呢。”
好吧。
程纖月覺得自己的思維可能跟他們的不太一樣。要是有選擇的話,她可一點都不想伺候人,不光是廢心力廢腦子,關鍵是幹的好就罷了,幹的不好可能還要挨罵挨罰,何必呢?但是有的人卻覺得伺候主子很光榮,在他們眼裏能被主子信任吩咐是臉麵。
程纖月就想入鄉隨俗,她應該適應這樣的環境,因此就把提膳叫膳的活交給林全安了。雖說她的膳食不一定次次都吃,但事情被她交代下去也算是委以重任?果不其然,林全安一臉興奮的跟她表忠心道:“奴才一定好好辦事。”
然後,當天她就從他嘴裏得到了一個驚天大雷。
當天晚上,林全安從外頭回來,複命的功夫跪在她的腳邊,低著頭沉聲說道:“格格,奴才從外頭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
程纖月本沒當一回事,若雲在外頭行走的時候偶爾也聽到些許的八卦,有時就拿到她跟前偷偷摸摸的說。她笑著問:“聽見什麽了?”是住在東西六所的幾位阿哥們吵架了,還是後宮哪位娘娘給阿哥公主賞菜了?
林全安顫顫巍巍的抬起頭,露出一張惶恐不安驚魂未定的臉。程纖月見他這個樣子臉上的笑模樣一點都沒有了,接著就聽他說:“奴才聽到了咱們宮裏的流言蜚語,有您的還有二爺的。”
程纖月:!!!
林全安早上被委以重任,中午就去了阿哥所膳房。他是個生麵孔,進膳房後就有小太監領他去提膳處,這裏擺放著十幾個食盒,裏頭膳房總管親切的問:“你是哪個阿哥身邊伺候的人啊?”
林全安就一五一十的回答:“奴才是鹹安宮程格格處的,奴才叫林全安。”話一出口,屋子裏太監宮女們的目光就都落在他身上了,那裏頭有好奇,有嬉笑甚至還有厭惡。
膳房總管幹咳了一聲,臉色一丁點都沒變,指著長條案桌的第三檔食盒道:“程格格的膳食是那個,你拿著回去吧。”
林全安按下心頭的疑惑道了聲是,提著食盒出了門,然後就感覺兩側灶間裏閑下來的幫廚小工都在偷摸的打量他。
到了傍晚,他備好了銀子,趁著送還膳食盒子的功夫撬開了一個小太監的嘴,從他嘴裏得知了一二。
近來鹹安宮的流言蜚語已經在宮裏傳遍了!
一說二阿哥驕奢淫逸,沒了太子之位進了鹹安宮後待遇下降心中不滿。其中新進去伺候的程格格為了討好他,自己額外出錢讓阿哥所的廚子開小灶,借此成了二阿哥的心頭好。
又說程格格一開始不得寵,雖然是皇上賜的,但是二阿哥不喜歡,聽說進去當天還被二阿哥訓斥過,但是人家借著狐媚討好的勁成功的翻了身。
還說二阿哥性情大變,除了女子外還喜歡褻玩太監,先前鹹安宮遣出去的那些太監就是因為他們伺候的不好。其中還有個姓林的,因為不樂意伺候就被打了,後來聽說他在外頭受人欺負,就低了頭主動靠過來,當下已經進了鹹安宮,就在程格格身邊伺候!
當然最後一條人家沒那麽大刺拉拉的說,而是道:“主子喜歡什麽,咱們奴才就得給什麽,哪有拒絕的份啊。哥哥如今想明白了回來,後頭的好處肯定少不了。程格格算什麽,能被主子看上的才算這個。”他作勢比了個大拇指,“我看您在程格格處伺候不了幾天,您啊,很快就能成阿哥身邊的紅人了。”
林全安聽他在那奉承整個人都忍不住的發抖。一個是被氣的,另外就是被嚇的。奴才辱了主子,不死也得脫一層皮!到後麵他怎麽回鹹安宮的都不知道,但看到西配殿裏亮騰騰的燭火,他就隻有一個念頭。
旁人他是指望不上的,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便是屋裏的程格格了!
程纖月聽著林全安涕泗橫流的說著外頭的流言蜚語,一顆心忍不住的往下墜。當八卦是別人家的時候,她還有心情聽個樂嗬,但當八卦的主人公是自己而且還都是壞話時,她的心裏就隻剩下惶恐了。
這些胡言亂語裏三分真七分假,但是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才真真假假的分不清。但不管分得清分不清,她現在的名聲可算是完了,因為額外點膳這件事確實是她做的。她幹了出格的事,還連累了二阿哥有了放縱奢侈的名聲。
隻這麽一想,程纖月就覺得如墜深淵。
她敢向天發誓,自己真沒有別的心思,她就是想讓二阿哥高興點、開心點,這樣大家都好過一點,誰知事情會傳成那樣呢?可上頭人不會管她的真心,隻要皇上認定是她的錯,那她就隻有死路一條。
林全安哭喪著臉繼續道:“還有編排太子和太監的。”他沒敢說其中被編排的太監裏就有他,“說被趕出鹹安宮的太監都伺候過二爺,但是他們沒那個天分伺候的不好,所以二爺就罰他們,最後把他們給攆出去了。”
程纖月一聽就知道此伺候不是彼伺候,心頭又是一跳。要說被攆出去的太監,她身邊這個不就是嗎?如此說來她這西配殿肯定成了別人嘴裏的魔窟。這麽一想她就坐不住了。這消息傳沒傳到二阿哥那呢?要是沒傳到,她能瞞著嗎?要是傳到了,她又能怎麽辦呢?
最後她想紙包不住火,事情遲早是瞞不住的,而她也不能就這麽幹坐著,她得爭取一個辯駁的機會。
程纖月猛地站了起來,接著撒腿直直的往正殿那邊跑。
正殿內,程纖月哭成了個傻子。不過這個傻子雖然在哭但是還沒忘記說話,她就差把心肝刨出來表白了,抽抽噎噎一字一頓的說:“奴才真沒想到他們會拿這個說事,奴才不是什麽奸妃奸臣,奴才就是想好好伺候爺。”
她哭的稀裏嘩啦的,身子止不住的抽搐,眼睛裏淚水就沒停過,現在看人都一片重影,“現在怕外頭已經把鹹安宮西配殿當成妖精洞了。爺,現在可怎麽辦啊?奴才,奴才......”她哽咽的想,她不想死。
但是死不死的不是她能左右的了的。可如果真要她死的話,她就希望看在她坦白從寬一片真情的份上提兩個要求。一個是不要連累了自己的家人,另外就是她不想死在晚上,她想死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而且不要折磨人的死法,最好能一刀兩斷。
胤礽看著程纖月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仿佛下一秒就要哭暈過去似的,他的心思也從正事上落在了她身上。
怎麽一點風吹草動就讓她這麽害怕呢?真是可笑又讓人憐愛,他想。不過平常看慣了她傻得得樂嗬嗬,現在見她哭的這般傷心還有些新奇,但更多的是她還是笑嘻嘻的樣子好看。
“多大的事啊,哭什麽呢?”他笑著說道。當初他被廢除太子之位的時候,那聖旨上說的可難聽多了,說他生而克母,說他結黨營私,還說他不敬君父意圖謀反,還說他麵對兄弟毫無仁心。驕奢淫逸四個字跟這些一比還是輕的呢。
程纖月一邊抽噎一邊拿帕子擦眼淚。她都快嚇死了,結果這位爺壓根都沒把他們當一回事。不是吧,他什麽時候這麽沉穩了?
胤礽見她一邊眼淚稀裏嘩啦的掉一邊打量自己就更想笑了,叫人打水進來,然後說道:“宮裏就是這樣,一點小事一傳十十傳百就會變的麵目全非。不過你放心,事情燒不到你頭上。”背後的人主要是為了對付他,一個小格格就隻是個噱頭一個連帶而已。某程度上他還挺得意的,他被人對付恰恰說明了他還有值得被對付的地方。
真的嗎?程纖月目光灼灼的看著他。
胤礽享受著她依賴的目光,當下給她吃了個定心丸,“皇帝英明,怎會隨意聽信流言呢?再說了,你是皇上指進來的格格,又是奉命伺候爺的飲食起居,他們敢說你狐媚惑主,豈不是打了皇上的臉?”
這話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被他這麽一說程纖月就沒那麽害怕了,不過還是再三確定道:“真的嗎?”
“當然。”胤礽神色輕鬆的說道:“把心放肚子裏去吧,以前怎麽伺候爺,之後就怎麽伺候。”
程纖月心裏十成的擔憂減少到了八成,沉聲道:“爺這樣說我就放心了。本來我還想著求爺幫我上個折子給皇上請罪來著。”這就是她情急之下想出來自救的辦法!
請罪?胤礽眉頭一挑,當即垂眼笑道:“你會寫折子?”
那還是不會的,程纖月撥浪鼓一般的搖了搖頭。
“那我替你寫吧。”胤礽這麽說著伸手摸了摸她的臉。他就這麽看著她,接著笑開了花。
程纖月心裏感激他感激的要死,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開心,等到屏風後頭洗臉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鏡子裏的自己,發現剛剛哭的太多,眼淚把妝給浸花了,此時臉上白花花的幾個道子像纏在一起的蜘蛛絲。
程纖月:啊,丟死人了,怪不得剛剛他笑的那麽開心!
等洗完臉出來,胤礽拉著她的手到了西配殿,叫人給她換上睡衣洗漱上床。他坐在床邊上,拍了拍她的手說:“睡吧,我看著你睡。”
程纖月滿腹心事,裝模作樣的閉上了眼。等過了一會,她也不知道是哭累了還是怎麽,縱使有人看著,她也睡著了。
胤礽等她睡著後背著手走出了西配殿,他一出來就看到外頭柱子的陰影裏跪著一個人。他瞥了林全安一眼,仿佛沒有這個人一樣,一言不發的走了。
林全安當下癱軟在了地上,他想他是不是撿回了一條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