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秦時明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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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意識到,在這個時代,她想要做點什麽,或者說,想要安全地活下去直到長大,目前唯一能依靠的,竟然真的隻有她那個看起來不太著調,卻莫名能搞事的爹,和這位精明強幹,將她護得緊緊的娘。
    個人的力量太渺小了,尤其是她這樣一個幼崽。
    她得認清楚自己的位置,目前,她就是劉邦和呂雉羽翼下的一隻雛鳥,必須在他們的庇護和允許範圍內活動。
    豆子……豆腐……豆漿……豆幹……腐竹……還有醬油!豆豉!
    那麽多好東西,她就不信,憑她領先兩千多年的知識,還不能在這小小的廚房和院子裏,一點點折騰出來?
    至少,先讓自家的餐桌更豐富一點,也讓爹娘更清楚地看到她的價值。
    打定了主意,劉元重新振作起來。她跳下凳子,跑到呂雉身邊,仰起臉,再次眨巴起那雙過於清亮的大眼睛:
    “阿娘,我做夢夢到豆子還能做成另一種更好吃的東西,像像酪漿一樣白。”
    呂雉晾衣服的手頓住了,驚訝地低頭看她:“嗯?像酪漿一樣白?”
    “嗯!”劉元用力點頭,小臉上滿是認真,努力回憶著模糊的豆腐製作流程,“就是先泡水,泡開豆子,把豆子磨得特別特別細,比我們現在磨的粉還要細,加上好多水,變成濃濃的豆汁,然後,然後好像要用布過濾……再把豆汁煮開……”
    她說到這裏卡殼了,關鍵的一步,“點鹵”該怎麽說?鹵水?石膏?她隻知道名詞,具體怎麽操作完全抓瞎。
    呂雉聽得入神,見她停下,追問道:“煮開之後呢?”
    劉元急中生智,“然後要加一種……一種‘引子’,天底下至鹹或者至苦的水精華……加了之後,那豆汁就會慢慢變成像雲朵一樣軟軟白白的東西,壓一壓,就成了……”
    她越說越心虛,聲音也越來越小,這描述實在太抽象了。什麽至鹹至苦的水精華?她自己都覺得像胡扯。
    然而,呂雉卻沒有立刻否定。她微微蹙著眉,眼神落在虛空處,似乎在極力理解和想象女兒描述的景象。
    像酪漿一樣白,像雲朵一樣軟……還能壓成型?這聽起來簡直如同仙法。
    但之前豆芽和豆粉的成功,讓她對女兒這些“怪夢”多了幾分莫名的信服。
    “至鹹或至苦的水精華……”呂雉喃喃重複著,作為一個善於操持家務、熟知各種食材特性的主婦,她下意識地開始在自己已知的材料裏搜尋對應物,“鹽是鹹的,但鹽加水,苦的,有些藥草熬的水極苦……或者是……”
    她忽然想起什麽,眼睛微微一亮:“莫不是……鹵堿?”
    劉元猛地抬頭,眼睛瞪得溜圓。鹵堿?!對了!好像是有用鹽鹵點豆腐的!她娘竟然這麽快就聯想到了?
    呂雉看著女兒驚訝的表情,以為自己猜對了,心下更是驚異,但麵上不顯,隻是沉吟道:“若真是鹵堿,倒是不難尋。隻是這分量、火候,怕是極難掌握。”
    就在這時,劉季哼著小調晃悠了進來,正好聽到後半截,好奇地問:“什麽鹵堿?又夢到什麽了?”
    呂雉將劉元的話複述了一遍,語氣裏帶著幾分不確定和探究。
    劉季聽完,眼睛越來越亮:“像酪漿一樣白?還能結成塊?吃了香滑?搞!必須搞!聽著就是好東西!”
    他壓根沒考慮失敗的可能,或者說,失敗的成本在他看來微不足道。他天生就對這種新奇,有可能帶來巨大好處的事情充滿興趣和冒險精神。
    “娥姁,明天就試試!磨細漿是吧?過濾是吧?讓盧綰把那石磨再刷洗一遍,磨細點!”
    劉元立刻撲上去抱住娘的腿,小臉蹭了蹭:“阿母最厲害了!肯定能成!”
    心裏卻大大鬆了口氣,同時對她爹娘的智慧和動手能力佩服得五體投地。果然,在古代能混出頭的都不是簡單人物,她隻是提供一個模糊的方向,他們就能自己找到路徑並付諸實踐。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劉家灶房裏時常飄出濃鬱的豆香和試驗失敗後的微微焦糊氣。呂雉是個執拗性子,一旦認準了某事,便一定要做出個結果。
    她反複調整豆粉的細膩度、加水的比例、煮豆汁的火候,更是托人尋來了一點鹵堿,小心翼翼地嚐試添加。
    劉元則乖乖地待在一邊,偶爾在她娘遇到瓶頸時,假裝無意地嘀咕幾句,“好像要慢慢加”、“好像會起花花”……
    經曆了數次失敗,浪費了不少豆子和鹵堿後,這一日,灶房裏突然傳出一聲短促的驚呼。
    劉元立刻跑進去,隻見呂雉正對著鍋裏微微凝結、呈現出嫩白絮狀的豆汁,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喜悅。
    “成了,好像,真的成了!”呂雉的聲音又高了,她用勺子攪動了一下,那絮狀物越來越多。
    她趕緊按照之前設想和劉元嘀咕的步驟,將這些絮狀物舀入鋪好麻布的模具中,先靜置,壓上重物,濾出清水。
    幾個時辰後,當呂雉揭開麻布,一塊方方正正、嫩白如玉、顫巍巍的物事呈現在眼前時,整個灶房都安靜了。
    劉元屏住呼吸,心髒砰砰直跳,豆腐!真的是豆腐!
    呂雉用指尖碰了碰那溫潤光滑的表麵,又小心地掐下一小塊放入口中。那細膩柔嫩、豆香濃鬱的口感瞬間征服了她。
    “這……這便是豆腐?”她看著女兒,眼中光彩流轉,震驚、喜悅、驕傲交織在一起。
    當晚,劉家的飯桌上多了一碟清拌豆腐,隻簡單煮熟撒了點鹽末和野蔥碎,那前所未有的嫩滑口感和純淨豆香,再次讓全家驚歎不已。
    劉季吃著這新奇的美味,看著眼神發亮的妻子和得意洋洋的小女兒,忍不住再次哈哈大笑,用力一拍桌子:
    “好!好!好!我劉季的閨女,就是個寶!”
    他是個有主意的,這豆腐一看就是個買賣,這要是弄了,他媳婦也不必幹地裏的活了,家裏折騰這麽久,總得回本。
    況且出名要趁早,尤其是女娃,許負不也是從小就有相麵的本事。
    他不是個沒有眼界的人,也就是如今中年了,他少年時因為慕信陵君高義,就騎馬去追星,但偶像死了,於是在貴族張耳門下當門客,他長得好,又有好功夫,張耳待他極好,什麽事都帶著。
    於是他就懂了貴族的運行之道,眼界和見識自然不同於尋常鄉野鄙夫。隻是後來張耳成了秦廷通緝的要犯,他這才不得不回到沛縣當個亭長,蹉跎至今。
    如今,看著這潔白如玉,滋味獨特的豆腐,劉季的心思立刻活絡起來。這絕非僅僅是滿足口腹之欲的東西,其背後蘊藏的價值,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放下筷子,目光灼灼地看向呂雉:“娥姁,這豆腐,你看如何?”
    呂雉是何等聰慧的女子,立刻明白了丈夫的未盡之意。她沉吟片刻,道:“滋味絕佳,前所未有。若說售賣,必是獨一份的生意。”
    “正是此理!”劉季一擊掌,興奮之情溢於言表,“這活兒不重,卻精細,正適合你操持。往後地裏的重活讓兄嫂們多擔待些,你便專心做這豆腐。磨豆子、出力氣的事,讓盧綰,夏侯嬰他們來幹!”
    他什麽事還是得帶著兄弟們一起幹。
    劉季斬釘截鐵,“這東西稀罕,好吃,模樣也俊俏,沛縣乃至整個泗水郡,獨一份!那些富戶、官吏,肯定願意花大價錢嚐個新鮮!”
    他看向眼睛亮晶晶的女兒,大手又習慣性地想揉她腦袋,半途卻改成輕拍她的肩,這腦袋金貴,別揉壞了。“你這腦袋瓜裏裝的東西,就是咱家最大的本錢!以後這豆腐方子,就是你安身立命的根基之一!”
    他這話說得意味深長,在這個時代,女子若有獨特的技藝或名聲,無論是在娘家還是在未來的婆家,地位都會截然不同。他這是在為女兒鋪路。
    “至於名頭嘛……”劉季摸著下巴想了想,“就叫劉氏玉豆腐!咱們還得把元‘夢授仙方’的名聲傳出去!咱們沛縣,也出了個小神童!不比那什麽許負差!”
    他深知奇貨可居的道理。一個能屢屢夢出改善民生,創造美食方子的女孩,本身就是一個極好的噱頭,能吸引眼球,更能為這豆腐增添神秘和高貴的色彩,賣上更好的價錢。
    呂雉立刻明白了丈夫的全部意圖。她看了一眼懵懂卻顯然不凡的女兒,心中湧起一股激蕩。若真能如此,女兒的未來,或許真能不同!她重重點頭:“好!我聽你的!”
    劉元在一旁沒有什麽反應,畢竟她未來最差也是長公主,她爹實在太小看自己了,畢竟他爹打天下速度超快,她哪需要靠名聲找個好婆家。
    曆史上他天天看駙馬不順眼,有事沒事就去罵,把人家臣子氣得痛哭,君辱臣死,他們君王被皇帝這麽欺負。
    她有名聲才不是為了嫁人,那是她未來的氣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