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秦失其鹿(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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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步驟最為關鍵,抄紙。劉元指揮盧綰,將那張舊竹席小心地繃在一個木框上,做成一個簡易的抄紙器。
    “盧綰叔,用這個框子,伸到缸裏,平平地撈起來一層漿!”劉元比劃著。
    盧綰依言操作,但力度角度掌握不好,第一次撈起來的漿分布不均,厚一片薄一片。
    “不行不行,太厚了!要薄薄的一層!再來!”劉元像個嚴格的小監工。
    盧綰撓撓頭,再次嚐試。一次又一次,失敗了就重新把漿倒回缸裏攪勻再試。呂雉在一旁仔細看著,偶爾會出聲提醒一下角度。
    經過無數次失敗,盧綰終於勉強掌握了技巧,能撈起一層相對均勻的薄漿。濕漉漉的,帶著纖維的紙漿平整地鋪在竹席上。
    然後便是最需要耐心的晾曬。將抄好紙漿的竹席小心翼翼地搬到陽光下,等待自然晾幹。
    第一天,成果令人沮喪。揭下來的紙粗糙不堪,厚薄不均,一碰就破,根本沒法寫字。
    盧綰和兩個小卒麵麵相覷,眼神裏都有了懷疑。這玩意兒真能行?
    劉元小臉緊繃,卻沒有氣餒。她仔細檢查著失敗品,回想步驟,“是纖維不夠爛!捶打得還不夠!還有,撈的時候還是要再輕一點,平一點!”
    “繼續捶!繼續試!”她斬釘截鐵地說道,眼神倔強。
    呂雉看著女兒不服輸的樣子,更多是驕傲。她默默地去燒了更多熱水,方便他們清洗工具。
    第二天,第三天,院子裏終日響著捶打聲和攪拌聲。劉元整個人都撲在了上麵,小臉上沾著紙漿,眼睛卻亮得驚人。
    劉邦偶爾匆匆回來一趟,看到院子裏一片狼藉和女兒認真的模樣,隻是拍拍她的肩,並未過多催促。
    終於,在經曆了不知道多少次失敗後的一天傍晚,當盧綰再次從竹席上揭下一張薄片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張紙雖然依舊略顯粗糙,顏色泛黃,但厚度均勻了許多,質地也明顯有了韌性,捏在手裏,不再輕易破裂。
    劉元接過那張還帶著濕氣的紙,小手微微顫抖。她拿起旁邊一根燒剩下的木炭,小心翼翼地在那粗糙的紙麵上劃了一下。
    一道清晰的黑色痕跡留在了上麵。
    成了!
    雖然離真正的蔡侯紙還差得遠,但這確確實實是一張可以書寫、輕便無比的紙的雛形!
    “成了!阿母!盧綰叔!成了!”劉元舉著那張紙,興奮地跳了起來,聲音因激動而有些變調。
    呂雉快步上前,接過那張紙,仔細摩挲著,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盧綰和兩個小卒也湊過來看,嘖嘖稱奇。
    “快!快去告訴阿父!”劉元迫不及待地喊道。
    這張粗糙的紙,如同一點星火,在這個平凡的農家小院裏點燃。
    它不僅僅是一項發明,更是她真正踏入曆史洪流的起點,她的鄉村無聊生活,終於被自己親手打破了。
    她要開新地圖!
    劉元捧著那張粗糙的紙,一路小跑衝向沛縣衙署。
    呂雉不放心,連忙跟上。
    盧綰和兩個小卒也興奮地跟在後麵,他們參與了這神物的製造,與有榮焉。
    衙署內,氣氛熱烈,劉邦正與蕭何、曹參等人指著簡陋的地圖,商討著進軍豐邑的細節,聲音洪亮,意氣風發。
    “阿父!阿父!”劉元清脆的喊聲打破了堂內的喧囂。
    眾人聞聲望去,隻見一個小身影舉著一片黃乎乎的東西,像隻歡快的小鹿般衝了進來,後麵跟著呂雉和盧綰。
    劉邦被打斷,正要皺眉,卻見是女兒,神色稍緩:“元?怎麽了?慌慌張張的。”
    “阿父!你看!紙!我們做出來了!”劉元氣喘籲籲地跑到父親麵前,踮起腳,將那片粗糙的紙高高舉起,獻寶似的遞到劉邦眼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片小小的,其貌不揚的黃色薄片上。
    樊噲湊過來,瞪大銅鈴眼:“這……這就是元說的紙?看著咋跟樹皮似的?”
    蕭何和曹參則對視一眼,眼中都帶著驚疑和探究。
    他們比樊噲想得更深,若此物真如劉邦之前所吹噓的那般神奇,其意義絕非尋常。
    劉邦接過那張紙,入手的感覺輕飄飄的,帶著點粗糙感。
    他仔細看了看,又用手指捏了捏,韌性確實比絹帛差遠了,但遠比竹簡輕薄。
    “盧綰,炭筆。”劉邦沉聲道。
    盧綰不是很懂這裝逼的話,直接從旁邊火盆裏撿了根細小的木炭遞過去。
    劉邦看了看他,他回看回去,劉邦敗下陣來,木炭就木炭,能不能包一下,寫個字還得洗手。
    劉邦認命拿起木炭,在那紙麵上輕輕一劃。一道清晰的黑色痕跡瞬間顯現出來!
    堂內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無需言語,事實勝於雄辯!這看似破爛的東西,真的能寫字!
    劉邦的眼睛驟然爆發出驚人的光彩!他猛地抬頭,看向女兒,又猛地低頭看向手中的紙,反複幾次,激動得手指都有些顫抖。
    “好!好!好!”他連說三個好字,聲音一聲比一聲高亢,猛地一把將劉元抱起來,原地轉了個圈,“哈哈哈!天佑我劉邦!天佑我劉邦啊!我閨女真是我的福星!”
    劉元被父親轉得頭暈,卻開心得直笑。
    蕭何快步上前,從劉邦手中接過那張紙,仔細查看,撕了一下邊緣,感受其纖維和韌性。他的臉色越來越凝重,也越來越激動。
    “沛公!”蕭何的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興奮,“此物若能量產,以其輕便廉價,用於傳遞軍情、發布政令、記錄戶籍糧草,必能極大提升效率,節省大量人力物力!此乃,此乃治國利器啊!”
    曹參也重重點頭,看向劉元的眼神徹底變了,不再是看一個孩童,而是帶著深深的震驚和審視。
    劉邦放下女兒,目光灼灼:“元,你立了大功!天大的功!說,想要阿父怎麽賞你?”
    劉元站穩身子,仰起頭,看著劉邦和周圍一眾未來大漢的原始股東,心髒因激動而狂跳。她知道,機會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清晰而堅定:“阿父,元不要賞賜!元隻想跟著阿父,跟著蕭伯伯,元還能夢到更多有用的東西!元想幫忙!”
    她不要待在後方,她要參與到這波瀾壯闊的進程中去!
    劉邦聞言,先是一愣,隨即放聲大笑,笑聲中充滿了豪情和喜悅:“好!有誌氣!像我劉家的種!”
    他看向蕭何和曹參,兩人眼中雖有驚訝,卻並未出言反對。
    一個能夢出如此奇物的孩子,本身就已經超出了常理認知。
    “好!”劉邦一錘定音,“往後,你就跟在你蕭伯伯身邊,直接跟他說!需要什麽,讓你盧綰叔去辦!”
    這意味著,劉元正式獲得了參與權,雖然是以一種看似兒戲的方式。
    劉元強壓下心中的狂喜,鄭重地點頭:“嗯!元一定盡力!”
    她看向衙署外廣闊的天地,心中雀躍不已。
    沛縣的小院子已經關不住她了。新的地圖,正在她麵前緩緩展開!
    劉元知道秦時明月漢時關,但是曆史書上是不寫細節的,她一個高中生,對曆史又不感興趣,天天除了試卷還是試卷,隻知道劉邦三年亡秦,四年亡楚,七年稱帝。
    堪稱開掛——
    然後她爹出去打地盤,她跟著蕭何,很快啊,雍齒反了。
    這事這鍋還得劉邦自己背,他帶人出去打仗,但他們就那麽幾百個人,說是打仗,其實就是撿漏的。
    然後他們搶了張楚的糧草,他們搶的時候並不管是哪個勢力的,但很明顯對麵比較菜,雖然人數差不多,但劉邦贏得很快。
    他們瞬間暴富,他們也不知道是誰的,就稱是搶了秦軍的,結果是張楚的,也就是陳勝吳廣起義的隊伍。
    張楚此時是最大的勢力,那能忍這口氣嗎?就過來幾千人找麻煩,結果又給劉邦送菜了,劉邦都沒有想到,他還以為能打敗秦軍的是什麽牛逼的隊伍,結果就這?
    他才幾百人而已,對麵幾千跟紙糊的一樣。
    張楚隻是小分隊過來,大部隊太遠,可把那邊人氣得。
    但打又打不過。
    就隻能看著劉邦蹦躂,找人來說要害關係,都是抗秦的隊伍。
    但劉邦都吃進肚子裏了,怎麽可能吐出來,這麽大批的糧草,夠他的軍隊在擴張一倍了,他也需要人啊。
    就是裝傻,對對對,我們都是抗秦的。
    東西是一點也不退的。
    畢竟劉邦隻是打不過項羽,很明顯對上其他的,記載是沒有輸過的,這種蝦兵蟹將,哪怕隻是前期的劉邦,打也是很順手的。
    於是就來搞事了,對麵勢力大,雍齒又自恃勇武,打架比劉邦厲害,憑什麽老劉當老大?
    他也要當。
    於是就天雷勾地火,他們好上了。
    裏應外合,張楚借了他五千人馬,雍齒反了。
    她與蕭何麵麵相覷,“蕭伯伯,我會死嗎?”
    他反了耶。
    說著劉元就看著雍齒帶著人過來,她臉都白了,這次她的護衛,溫熱的人體在刀下變為屍體,她可算是知道,亂世是什麽。
    是你死我活。
    是命如螻蟻。
    她很幸運,不是那個螻蟻。
    雍齒也是沛縣人,以前的老兄弟隻是被裹脅著反,人都是活著的。
    雍齒也慫,害怕劉邦打進來,畢竟戰力擺在那。萬一劉邦贏了,看在他沒有動他家眷的份上,劉邦是個講義氣的人,也不會害他家眷的。
    劉元看著眼前倒下的護衛,溫熱的血濺在她臉上,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是盧綰特意安排保護她的老兵,剛才還著急讓她快跑,此刻卻已成了一具逐漸冰冷的屍體。
    空氣中彌漫著鐵鏽般的血腥氣,刺激著她的鼻腔,也擊碎了她最後一絲天真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