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猛的傷勢在“清心化淤湯”的調理下，恢複得極快。不過兩日，便已生龍活虎，甚至因禍得福，感覺體內元炁運轉比受傷前更為圓融順暢。他對田作榮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連帶著整個護衛隊看待田家這位四少爺的眼神，都帶上了十足的敬重。
    這日清晨，天光微熹，薄霧尚未散盡。田作榮慣例早起，在院中緩緩活動筋骨，感受著昨夜藥浴後經脈又疏通一絲的細微進展。前院演武場的方向，已然傳來陣陣呼喝之聲，以及元炁鼓蕩的輕微嗡鳴。
    是護衛隊的晨練開始了。
    田作榮心中微動。他對此界的武道修煉頗感興趣，尤其是元炁在經脈中的運行方式，這與他前世所究的人體氣血經絡雖有相通之處，卻更為直接和猛烈。或許能從中窺得一些奧秘，有助於自身經脈的疏通。
    信步來到前院演武場。隻見三十餘名田家護衛，正赤著上身，汗氣蒸騰，在隊長田猛的帶領下，演練著田家的基礎功法——《莽牛勁》。
    眾人動作整齊劃一，呼喝聲沉猛有力。隨著招式展開，空氣中彌漫開淡淡的土黃色元炁光澤，他們的肌肉賁張，青筋微凸，一招一式都充滿了力量感，仿佛一群蓄力待發的莽牛，氣勢十足。
    田猛看見田作榮過來，連忙收勢，笑著迎上來：“四少爺，您怎麽有空過來？可是有什麽吩咐？”態度恭敬而熱絡。
    其他護衛也紛紛放緩動作，向田作榮投來友善的目光。
    田作榮微微一笑：“無事，隨便看看。田隊長你們繼續便是，不必管我。”
    田猛聞言，也不好再打擾，便回到場中，繼續帶領眾人修煉。
    田作榮尋了處僻靜的石階坐下，目光沉靜地落在那些揮汗如雨的護衛身上。他沒有去看那些剛猛的外在招式，而是完全沉浸入“內視”的狀態——並非真的能看透他人體內，而是憑借其對人體氣血、經絡運行的極致理解，通過觀察護衛們發力時肌肉的細微顫動、呼吸的節奏、乃至元炁外放時產生的微弱波動，來反向推演其內力運行的軌跡。
    這是他前世達到醫道巔峰後擁有的近乎“入微”的洞察力。
    初看時，隻覺得這《莽牛勁》剛猛無儔，催鼓氣血，激發潛力，確實是一門打熬筋骨、凝聚元炁的好功法。但看著看著，他的眉頭便不自覺地微微蹙起。
    他發現，這功法在追求剛猛力量的同時，對經脈的負荷極大！有幾處元炁運行的路線，看似一往無前，勇猛精進，實則頗為蠻幹，甚至有些……別扭。
    例如，一式“莽牛衝撞”，要求元炁自丹田勃發，沿足陽明胃經猛烈上衝，貫於雙臂。發力瞬間固然剛猛，但足陽明胃經在小腿外側有一處細微曲折近似於前世的“足三裏”下方區域），元炁洪流至此，總會產生一絲不易察覺的頓挫和渦流。長期如此，必會對此處經絡造成細微損傷，積年累月，便可能形成暗傷，導致運行不暢，甚至疼痛。且這一頓挫，也使得元炁在爆發傳遞過程中，損耗了約半成力道。
    再有一式“莽牛擺尾”，元炁需走足少陽膽經，繞行腰側，發於腿鞭。但功法引導元炁匯聚於腰眼近似“環跳穴”）時，過於強調瞬間的爆發壓縮，導致元炁在穴竅內衝擊過劇，雖能提升瞬間威力，卻對穴竅本身是一種負擔，易造成酸脹隱痛，且不利於元炁的持久運轉。
    類似之處，還有三五處。都是些細微末節，不礙大體，甚至能短時間內提升爆發力，但長遠來看，卻是以損耗經脈潛力、埋下暗傷為代價的笨辦法。
    “這《莽牛勁》，怕是初創之時，隻追求威力速成，並未充分考慮經脈的長期承受能力和運行效率。”田作榮心中暗忖，“若是能稍作調整，避開這些別扭之處，或許不僅能減少暗傷，更能提升元炁利用率，長遠來看，益處更大。”
    他沉吟片刻，心中已有了計較。
    待到晨練暫歇，護衛們各自休息擦汗時，田作榮站起身，走向田猛。
    “田隊長。”
    “四少爺？”田猛正拿著汗巾擦拭古銅色的胸膛，見田作榮過來，連忙放下汗巾，“您有何指示？”
    “指示談不上。”田作榮語氣平和，“方才觀諸位兄弟演練《莽牛勁》，剛猛淩厲，確實不凡。”
    田猛臉上露出一絲自豪：“那是！咱田家的《莽牛勁》在清河城也是排得上號的打基礎功法！兄弟們練得都紮實！”
    “不過……”田作榮話鋒微微一轉，“我觀功法運行，似有幾處細微關竅，若能稍作調整，或可更圓轉如意，減少些對經脈的負荷。”
    “調整功法？”田猛愣住了，臉上的自豪僵住，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錯愕和一絲本能的懷疑。修改功法？這可是家族傳承的東西，豈是能隨便改的？四少爺醫術通神是不假，可這武道修煉……完全是另一回事啊！
    周圍的護衛們也聽到了，紛紛圍攏過來，麵麵相覷，眼神中都帶著不解和驚訝。修改功法？這四少爺莫非是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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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作榮將眾人的反應看在眼裏，並不意外。他微微一笑，伸手指向方才注意到的那處細節：“田隊長，方才你演練‘莽牛衝撞’時，元炁行至小腿外側此處，”他精準地點明位置，“是否常有輕微滯澀之感？發力時，此處肌肉是否比別處更易酸脹？”
    田猛聞言，瞳孔驟然一縮！下意識地揉了揉自己小腿外側那個位置，滿臉震驚：“四……四少爺您怎麽知道？確實……確實有此感覺！我還以為是練得不夠刻苦，元炁運行不暢所致！”
    其他幾個修煉《莽牛勁》多年的老護衛也紛紛露出驚容，下意識地摸向自己腿上的相同位置。
    “並非不夠刻苦，而是功法運行路線於此稍有偏差。”田作榮平靜道，“此處經絡有一天然曲折，元炁洪流直衝而過，自然易生滯澀，損耗力道，亦傷經絡。若在發勁前，意念稍引，令元炁至此稍作回旋，如溪流繞石，再沛然湧出，不僅滯澀可消，發力或能更增一分圓融，長期以往，此處暗傷亦可避免。”
    他一邊說，一邊以手指淩空虛劃，演示那元炁回旋的細微意念變化。動作輕柔，卻蘊含著某種契合自然之理的道韻。
    田猛和眾護衛聽得似懂非懂，但那“回旋”、“繞石”的比喻卻生動形象。田猛本就是武士中期修為，對自身元炁感知敏銳，聞言不由下意識地按照田作榮所說，調動一絲元炁，嚐試在那處位置稍作回旋……
    嗡！
    他身體微微一震，隻覺得那處常年隱隱酸脹的位置，竟傳來一絲前所未有的輕鬆感！隨後元炁湧出，發出的力道似乎……真的更順暢了一些！雖然變化極其細微，但他真切地感受到了！
    “這……！”田猛雙眼猛地瞪圓，如同見了鬼一般，看著田作榮，說不出話來。
    田作榮又連續指出了“莽牛擺尾”等兩三處類似的可改進細節，每一處都精準地說中了修煉者平日感受到的不適或細微別扭之處，並給出了看似簡單、卻直指關鍵的調整建議。
    這一下，所有護衛都徹底服氣了！看向田作榮的目光，已經從之前的敬重和感激，徹底變成了崇拜和駭然！
    這位四少爺，不僅醫術通神，竟然對武道功法的理解，也達到了如此匪夷所思的境界？隻是看他們練了幾遍，就能發現家族傳承功法中的瑕疵，並提出行之有效的改良方法？這是何等可怕的洞察力和悟性！
    “四少爺……您……您真是神人！”田猛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顫，他仿佛已經看到，按照這些方法修煉，不僅自己困擾多年的些許暗傷有望緩解，整個護衛隊的實力都可能因此提升一小截！這在當前家族危難之際，簡直是雪中送炭！
    “隻是些細微調整，於大勢無礙，或能讓大家修煉時更順暢些，少些痛苦。”田作榮依舊語氣平淡，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田隊長可先自行體會，若覺有效，再與兄弟們分享不遲。切記，循序漸進，不可貪功冒進。”
    “是！是！多謝四少爺指點！田猛代全體護衛隊兄弟，謝過四少爺！”田猛再次深深躬身，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鄭重和心服口服。
    身後的護衛們，也齊齊躬身，聲音洪亮：“謝四少爺！”
    田作榮點了點頭，不再多言，轉身緩步離開。
    身後，演武場上陷入了短暫的寂靜，隨後爆發出熱烈的議論和嚐試之聲。每個人都在迫不及待地體驗那細微改動帶來的變化。
    田猛看著田作榮遠去的背影，用力握緊了拳頭，眼中閃爍著興奮與堅定的光芒。
    四少爺，當真是田家潛藏的真龍！
    而此刻的田作榮，心中卻在思索著另一個問題：《莽牛勁》隻是基礎功法便有這些瑕疵，那更高深的功法呢？此界的武道體係，在追求力量的同時，似乎對身體本身的“養護”與“協調”，重視得還遠遠不夠。
    這對他而言，或許是一個巨大的優勢。
    他抬頭望了望天色，緩步走向庫房方向。改良功法隻是隨手為之，接下來，該為父親進行下一階段的治療了。真正的挑戰，還在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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